鄒越是個對美有偏執的人，他把身邊每個人塑造成自己需要的那種美，定位在那種美需要安放的位置。他並不享受這樣的生活，隻是這種棋局一樣的方式，讓他三觀乃至內心，都得以滿足。
    李岩，卻讓他一直找不到定位。
    李岩小時候是個聽話的孩子，喜歡跟著他吃飯，睡覺，玩遊戲，他說地球是圓的，離月亮比離太陽近，這孩子都能滿眼星星地看他，所以那時候他隻養了魚，覺得別的寵物沒有李岩乖巧親近，也沒李岩生得漂亮，索性便把李岩當小貓小狗養著。
    李岩上小學，他出國，外麵世界太大，這隻寵物他遺忘了挺久，隻知道和身邊其他孩子一樣，讀規定的書，見規定的人，學規定的技術。
    高中到大學，每個人都有規定的專業，學校，管家把出國那部分少年的檔案拿來讓他審核。
    一份份檔案，藍底兩寸照片，不大不小，不清不楚，他一眼就認出了當年的小寵物，此時的李岩17歲，已經出落成俊秀的少年，明眸皓齒，笑得乖巧，眼神堅定帶光，這是個意誌堅定的孩子，鄒越抽出這張，下麵是一些能力和技術評級，甲級二甲等，“這個人，留國內。”
    那段時間是鄒越的接觸期，與各種各樣的人相處，用各種各樣的麵孔，是為了練習欺騙，也是為了防止背叛。
    李岩便和他一起學習，那時候，李岩是隨行，下屬，也是床伴。
    李岩成為床伴，心不甘情不願，對鄒越而言不重要，這個人本來就是他鄒家養的，這個家所有孩子都是，男孩女孩，都是他的，身為主人做這些事情，他並不覺得有問題。
    這樣的定位直到自己接觸期結束，他出國深造，李岩讀國內名牌大學。
    李岩大三那年，也申請了出國交流，本來這事兒不用他審批，隻是那年夏天趕上十年祭，他回家上祖墳，看到
    那份申請，再看到李岩那副躊躇滿誌又恭敬的模樣，倒也感慨這是個上進，懂禮貌的年輕人，當下便批了。那時候李岩二十，他三十。
    不過李岩這國出了之後，便不再按時彙報行程，上麵一查，得知這小子就是翅膀硬了。剛巧兩人在一個國家，他便直接學校宿舍等著，結果這小子一進門就猴急地抱著個金發姑娘吻，單手連bra都解不開，看到他的瞬間，整個人便僵了，接著就開始往外跑，這小子怕我，這讓鄒越覺得有趣。
    李岩穿過一個個哥特式建築，通過古老歐式長廊，看到花叢裏的小校門時，心裏一陣雀躍，卻也那個瞬間，看到門口那個修長健碩的黑色身影，那一身黑色休閑服，哦！齊老大！他立馬刹住腳，回頭跑，便看到鄒越安靜地站著，安靜地看著他，那笑，笑得他發虛，其實鄒越隻是在笑，多久沒見，這小東西居然裝模作樣地蓄上一撮小胡子。
    “三爺。”李岩乖乖地跪著，低眉順眼，很是恭順，“我知道錯了。”
    這是個見風使舵，知曉變通，卻沒有太多執著的人，鄒越想，李岩是長偏了，“兩個星期，談個案子，結束了自己回國。”
    李岩沒出聲，頭壓得更低。
    “以後，就不要出來了。”鄒越的話悠悠灑灑，語重心長，看到李岩後背一僵，拳頭慢慢地握空，便伸手摸著他柔順頭發，“你看你，出來這麼久，野了不少，成績都變差了。”他說著接過齊萬傳過來的成績單和評級表，手一鬆，落了一地，“缺考。”
    李岩不說話，很明顯，鄒三爺沒看學校成績單，隻是簡單翻翻評級表，“我錯了。”他聲音很低，文文弱弱，又重複一次，“我錯了。”
    鄒越記得這孩子，以前話很多，一見他就很多話，沒有話說，也會兩眼星星地聽他說，現在怎麼唯唯諾諾，反而怕起他，果然沒長好，他起身，踩過厚厚的成績單，順便踩過李岩纖長的手，“你這手，僵了不少，鋼琴也落下了？”
    “一直在練習。”隻是再這樣踩著，也差不多落下了。
    “虧得你，還有這心。”鄒越聲笑人未笑，他抬腳，剛走出兩步便突然回旋後踢，腳風直到李岩的後腦，揚起他的頭發，李岩不動，不是他有泰山崩於前的氣勢，純屬沒那心而已，隻要完好地活著，他不介意活成一隻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