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景秦，你明天收拾收拾來趟我這兒。”安於沉著臉坐在沙發上，腰杆兒挺的倍兒直，舉著手機道。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兩秒，突然哀嚎一聲兒，“哎喲我的安大少爺，你要不是十天兒半月不出現，要不一出現就往死了折騰我，你這又是要幹嘛啊？”
    “少廢話，叫你來就來，哪那麼多屁話。”安於抽了口煙，眯著眼看飄渺的灰霧，“有事兒才叫你，不然找你幹啥。”
    那邊兒嘖嘖了兩聲，最後還是應了安於的話。
    一掛電話，安於就把手機往旁邊兒一撇，整個人瞬間跟沒骨頭了似的，往後一仰。
    他已經十多天沒和程少陽講話了，對方在上大課的時候點個到就跑了，他們同專業的課座位離得好遠，最讓他氣憤的是程少陽居然跟陸淵請了長期病假。
    雖說不可能一直如此，但安於已經開始受不了了。
    他甚至在想，憑什麼他在這兒這麼想程少陽，而那人說不定還高興和他分開了，不用再和他講話了。
    這怎麼也不對，十多天見不到程少陽，他從開始的怒火衝天到現在複雜的想念，已經讓他察覺到深深危險，他對那個人的渴望快要到了令他害怕的地步。
    他看一眼窗外的黑夜，從這兒能零零散散看到幾顆星星。
    他突然想起他回家那次，程少陽去了海邊，他給他主動打了電話，讓他猜他在哪兒，然後告訴他海邊有好多星星，想跟他說說。那次安於真是挺欣喜的，因為程少陽的首次主動，他抓著電話都不想掛了。
    安於沒開燈，屋裏一片漆黑，隻有他一個人的話還開什麼開？誰在乎呀？
    換做以前程少陽在的話，肯定要罵罵咧咧的去摁了開關，然後踹他小腿一腳。這時他會懶吧唧唧躺在沙發上，對著程少陽傻笑，而對方也會笑著問他要不要喝點兒什麼。
    安於受不了了，他幾乎是從沙發上瞬間彈起的。
    他盯著客廳某個角落，盯得呼吸都沉重起來，眉頭擰的死緊。
    下一秒，他揣著手機就跑出門去。
    晚上上選修，大樂看了一眼歪在旁邊桌上睡著的程少陽，心裏氣得不行。
    你說哪有這樣的人兒啊，一開始好說歹說不聽，現在被坑了個慘，人被宰了一通，連心都被拿去連踩帶踏的禍害了。
    這不是犯賤是啥？
    現在看著好像沒事兒，該吃吃該喝喝的，可心裏肯定一直跟自個兒過不去呢。
    大樂瞅著幹著急，也不能上去拎著程少陽領子破口大罵，你說人都這樣兒了，要再給補倆刀，趕明兒悄悄輕生可完了。
    和安於鬧崩了十來天，這眼瞅著六月初了，大樂心裏開始有小心思了。
    合著付然要高考了啊，完事兒就可以替他來管管程少陽這癟犢子了，省得他一天操碎了心。自打程少陽認識安於到現在，隻要一有大事兒，準和那孫子掛鉤。
    還像往常一樣，一下課就徑直往宿舍走，大樂在他旁邊兒打趣道：“今兒六一兒童節，要不給你慶祝下回歸單身？”
    程少陽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雖說被安於騙了這件事兒一直在他心頭紮著，一想起來就生疼的，但起碼他不可能遷怒別人。當即笑罵道：“去你媽的，看笑話兒的，你個臭沒良心。”
    大樂嘿嘿一笑，“你還別說，我還真就是一看笑話兒的，你看怎麼著，兄弟我猜得對不對？他安於是個什麼玩意兒啊？從小就死精死精的，有錢人家的娃吃不得虧，叼著金筷子長大，哪知道別人生活容不容易。”
    程少陽點點頭，“我得承認你說的很對，這種人的確不懂的怎麼尊重別人，他生來不愁這不愁那，自然就那逼樣兒了。”
    “呿。”大樂哼了一聲，“現在承認我說得對頂屁用，早幹嘛了呀？”
    他一說完，程少陽就不吭聲兒了。
    對呀，早幹嘛了呢？他要是一早就看清安於這個人，他犯得著死賤死賤的喜歡上人家嗎？結果這會兒鬧得自己難受，安於也不舒坦。
    一看他不說話，眉頭又擰一起了，大樂就知道這又是給他戳痛了，連忙過去摟住程少陽脖子，“陽子啊，沒了那小畜生你不照樣得活嗎？咱犯不著和未來過不去，傷疤誰沒有啊，你看你兄弟我高中打架那會兒，替你挨得一棍子，這疤跟著我到現在了不是？我也沒咋地啊。”
    程少陽往他頭上糊了他一巴掌，笑道：“那他媽能一樣嗎？連個比喻都打不好。”
    兩人晃晃悠悠到了宿舍樓下，程少陽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在樓口靠著牆的人，那身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瞬間，程少陽心髒一緊，表情僵硬起來。除了安於能給他這種感覺，不會有別人。
    逃避從來不是辦法，他都逃了十來天了，這人兒找上門兒來不是正常的嗎？
    大樂臉色也一黑，他剛想說什麼，被程少陽拉住了，“你先上去吧，我過會兒也上去了。”
    明知道不說清楚不行，可大樂還是沒忍住道：“一起上去得了，浪費時間幹嘛啊？”
    聞言，安於眼神變得嚇人起來，冷聲道：“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管那麼多有病嗎你？”他從看到程少陽走過來開始，視線就沒從對方身上移開，仿佛這十來天鬧心的感覺全都要溢出來般，他想抱抱程少陽，他都快忘了抱著這個人的觸感了。
    “你他媽才有病，騙人騙上癮啊你？好好一陽子被你個狗玩意兒禍害成這樣兒，你好意思！”大樂本就看安於不爽，此刻更是被對方的話點著了。
    “你他媽再說一遍！”安於也不甘示弱的嚷嚷起來。
    “你倆煩不煩！”簡直煩得要死，程少陽被他倆吵得腦仁兒直抽抽，他瞟一眼旁邊好奇看過來的人，皺眉道：“大樂你上去，我跟他講完我馬上進屋。”
    大樂臉青一下紅一下，最後狠狠剜了安於一眼，上樓了。
    大樂一走，程少陽肩膀就垮下來了，他往樓後走，安於就在後頭安靜跟著。
    程少陽站下腳步，看都沒看安於，平聲道：“你來幹啥？”
    “我能來幹啥？看看你行不行？”安於死死瞪著程少陽的側臉，對方看都不帶看他一下，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那你現在看到了，我上樓了。”程少陽說完，毫不猶豫轉身。
    安於眼疾手快的扯住他手腕，聲調不自覺拔高：“你怎麼這麼狠？你至於跟我這樣兒嗎？十多天不見，你就這種態度。”
    程少陽猛的上來一股火兒，他甩開手，回頭道：“我什麼態度？咋的，你還要我繼續當啥也沒發生，笑著跟你打招呼啊？”
    “我沒說你必須當啥都沒發生，你就……你就不能認清咱們已經是這種關係了嗎？就不能試著去接受我們的關係嗎？就算你爸和我爸認得又咋了？就算我爸和你媽有什麼又咋了，他們現在不是已經分開了嗎？”
    “我又不是腦子有坑，你宰我這一次夠我記一輩子，就這一次你都把我弄的快得精神病了，你要是再搞出點兒更大的事，我是不是得被你給整死了啊。”
    “我就不信了，你不犯錯嗎？你犯了錯就要直接被打入死牢？你不得給我機會讓我改嗎。”
    程少陽感覺沒法跟著人溝通，這是犯錯改了就行了的問題嗎？他倆之間，從矛盾激化的開始，就已經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他無語了半天，歎了口氣道：“安於，我自認為咱倆在一起的這一年挺好的，咱們別破壞好的部分了成不？而且你爸說得對，倆男的在一起真是苦，你少爺慣了，吃不了苦就別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更何況就咱倆這真相大白的關係，咋還能有臉好著呢？”
    安於狠狠呼吸了兩下，似乎抓到了重點，皺眉道：“你說我爸？怎麼，我爸找到你了？他都說啥了？”
    程少陽看著眼前好看到不行的臉，他這麼喜歡這個人，到了現在他盯著安於的眼睛都還有心跳加快的感覺，他真是栽了個狠。
    好不容易談了場心動的戀愛，結果感情是付出了，而真相卻隻是自己和自己玩了半天，讓他狠狠跌了個大跟頭，摔得麵目全非。
    “他說的很對，咱倆在一起牛頭不對馬嘴，要不是你硬把咱倆湊合到一塊兒，指不定咱現在都已經各自有正常的對象兒了。”程少陽笑著搖搖頭，有些迷茫的看著安於，他伸手用指頭摸了摸他的臉，“別鬧了，咱好聚好散唄，行不？”
    安於眼神抖了抖，他啪的抓住程少陽的手，聲線不穩道：“我不想好聚好散，程少陽，咱倆已經出不來了，起初是鬧劇，現在發展成這樣是弄假成真了，誰也別想逃。”
    程少陽想抽手卻抽不開，他沉聲道：“你趕緊長大吧，你們家還等你以後繼承，你這樣怎麼叫人放心。”
    “不放心你就看著我吧，你看著我，我就不幹壞事兒了，再也不幹了。”安於拉著他的手輕輕吻著。
    對方低垂的睫毛像是刺到了程少陽心裏，令他異常憋悶，他使勁兒抽回手，撇開臉道：“你走吧。”
    安於凝視了他好久，最後在程少陽轉身要走的時候，對著他的背影小聲問：“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
    程少陽肩膀僵了一下，他沒吭聲兒，他已經不能再看安於了，他怕自己心軟，他不能再犯錯，他得保持十二分清醒。
    安於沒得到回答，他就這麼看著程少陽消失在樓口，他抿抿唇，甩了甩頭，眼裏閃過一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