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於進書房門的瞬間愣了愣，記憶中，父親總是喜歡背對著他，他也總是看到父親高大而令人敬畏的一麵。今天卻不一樣，爸爸坐在躺椅裏，是正對著他的，手裏拿了本書在看，盡管這樣，安於還是仔細的發現他鬢角泛白很多，也蒼老很多……
    一時間，他沒吭聲，安國軍也不說話，時間仿佛靜止。
    隔了好久，安國軍才抬頭看向他，上下打量著他，隨後又低頭看書，沉聲道：“你長個子了吧？”
    安於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他和爸爸近一年沒見麵，他以為倆人又要冷臉相逢，卻不知這是安國軍的第一句話。
    “嗯，長了點兒。”安於偏過頭，有些緊張的抓了下衣角。
    他這小動作被安國軍不小心瞟見了，他放下書，起身走到茶幾邊倒了兩杯茶，淡淡道：“過來陪我坐坐。”
    安於抬腳過去，猶豫了一下，坐在了安國軍對麵。他這樣的舉動讓老人手下微頓，不過沒說什麼。
    安國軍不開口，安於也不說話，他都想好了，爸爸問一句，他答一句。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麼找話題，或許他們接觸太少，或許根本沒共同語言，印象中的小時候，一直是媽媽和姐姐們跟他溝通時間最長，爸爸總是不在家，又哪裏來的嗑可以嘮呢？
    他怎麼想的，安國軍一猜就知道，但老爺子也是愛麵子的主，他喝了幾口茶，才擠出一句：“明年六月份該高考了吧？”
    安於身體一僵，他才剛拿起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也越捏越緊……
    “我已經大一了。”末了，安於輕輕放下杯子輕聲說，他眼中露出很濃的失望，卻倔強的不肯表現出來。
    安國軍一愣，半天沒說話，他歎了口氣站起身，穩步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麵風景。
    他怎麼就忘了呢？去年安於要高考前，徐鳳蓮還催他多關心自己兒子來著，怎麼一轉眼這會兒跑來問安於這樣愚蠢的問題？他們的關係是不是就因為他這樣一次次疏忽，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爸，要是沒啥大事兒，我就先出去了，我就是過來看看。才回來，我想洗個澡睡一會兒。”安於實在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他很想離開，如果不是因為媽媽和倆姐，他真不知道這回是下了多大決心才回家。
    安國軍低沉道：“你是不覺得我做父親挺失敗的？”
    安於微微蹙眉，他要怎麼回答這問題？如果他說是呢？他講實話呢？能怎樣？他都大學了，再過幾年就要工作、成家立業了。
    如果現在想彌補以前的不愉快，安於不覺得能有什麼顯著效果，起碼這會兒他已經不想聽安國軍說什麼了。
    “我已經大學了，一轉眼二十歲的人，心思盡管不算成熟，可還是有自己想法的，您能明白時間是多鋒利的刃嗎？”安於始終低著頭，他不看爸爸背影，就絞著手指沉悶道。
    聞言，安國軍手指一顫，半個字也答不上來，他苦笑著搖搖頭，說了句你去休息吧，就原回到躺椅上拿起書了。
    這回，爸爸是背對安於的。
    安於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回房間，他關上門的的一刹那，就再也繃不住了，一瞬間所有的武裝就如同殘壁，轟然坍塌。他小時候很愛哭，大多數為生氣，可現在生氣次數多了都麻木了，除了麵無表情的坐在床上發呆，他沒有任何動作。
    也是那會兒開始，安於發誓一輩子不再掉眼淚。
    這下好了！安於不在身邊纏著，程少陽算是輕鬆不少。合計著今天一號，送走安於，他要怎麼打發時間。
    宿舍幾個全回家了，他閑的蛋疼，最後幾番猶豫，決定逛逛市中心，買點東西算了。
    可當他衝出宿舍樓的瞬間，看著萬裏無雲的藍天，他腳步一頓，腦子裏猛然精光一閃，他又返回宿舍拿了一件換洗內褲和一件外套塞進挎包，轉身帶上門，去了公交站。
    他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星星，但就當放鬆心情了。
    程少陽跑到了海邊，這是臨海城市，大海是城市的代表，對他個北方人來說，也算是致命誘惑了。
    訂好酒店，他有點餓了，跑去吃了點小吃後，就在沙灘邊上散步，從下午六點多晃悠到晚上九點，晃得他自己覺得有點冷了，看看周圍由人多變人少，他開始在海邊找貝殼。
    心裏罵自己好無聊，結果動作快於大腦。
    挑累了往地上一坐，他抬頭一看，眼前一亮，還真有星星，不過就是幾顆小小的浮在那裏。程少陽眯眯眼，盤腿對著天發起呆來，他突然特想跟人分享下喜悅，最後他掏出手機翻來翻去……
    給老姐打電話？他姐該罵他神經病了吧？而且人家說不定正和男朋友談情說愛呢。
    打給大樂吧？那大樂估計該摔電話了，等他回宿舍肯定要損他，說他像娘們兒。
    程少陽用腳後跟兒碾了碾沙子，最後撥通安於手機號。
    安於這邊已經睡一覺醒來吃完飯了，他倆姐在客廳陪媽媽說話，父親則靠著沙發看新聞，他就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玩手機，正玩遊戲玩得起勁兒，馬上要通關的時候，猛然進來一通電話。
    他罵了句髒話，引來父親嚴厲的眼神，然後他臭著臉一看來顯，瞬間表情一變，眼睛一彎，這邊心裏高興，表麵上裝成嚴肅的樣子接起電話……
    “喂，找我什麼事？”安於故作沉聲，想逗逗程少陽。
    一聽他這動靜兒，估摸著又和上次一樣，招待“客人”呢吧？程少陽哼了一聲，道：“又有客人啊？那我掛了，你忙。”
    “哎哎！你敢掛？”馬上就繃不住了，安於大聲嚷嚷起來，隨後笑得開心：“給我打電話幹啥啊？你說實話吧。”
    “你猜我這會兒在哪？”
    “哪？”
    “你猜猜呀，不猜多沒勁兒。”程少陽也不自覺彎彎嘴角。
    結果他話音剛落，麵前卷來一小股浪花打在他腳上，聲音不大不小，但被安於聽得清晰。程少陽低低咒罵一句，就沒吭聲了。
    安於笑意更濃，他拖著長聲兒道：“哦哦哦，我猜猜看，海邊嗎？是吧。”
    “臥槽，你他媽都聽見了還裝，你是不以為我是小妹子，一天到晚裝模作樣哄著好玩兒的？你要惡心死我是不？”程少陽嫌棄的嘖嘖兩聲，罵道。
    安於也嫌棄道：“你說你咋就這麼不懂情調，正常的不該是嬌嗔的說我討厭嗎？”
    “草，你真惡心。”程少陽這邊給膈應的直咧嘴，最後他停頓一會兒，輕聲道：“我就是閑了來看看海，看看海邊的天有多大。”
    安於一聽，心情突然平靜不少，他垂著眼皮摩挲沙發扶手，低低道：“那你給我打是為什麼？”
    他說完，程少陽就不說話了，他等答案等了多久，程少陽就沉默了多久。
    安於也不急，他非要先聽程少陽自己開口，他就這麼抿著嘴等。
    “我不知道，翻了半天手機通訊錄，正好看到你了，就打了。”半晌，程少陽有些低沉的回答。
    “你騙人。”
    程少陽又不吭聲了，最後他歎了口氣，道：“安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安於有點固執的捏捏手機，他小聲道：“你別想套我話，我非要你自己親自承認自己怎麼想的。”
    “你了解我多少，你就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還是那句話，咱們還是還不錯的哥們兒。”抓一把沙子一揚，程少陽吹吹手掌。
    聽見他這麼說，安於咬了咬牙，沉聲道：“你等我回去的。”
    “行，我等你回來。”程少陽笑了，清朗的聲線傳入安於耳朵裏，讓他愣了愣。
    安於有些無奈的仰頭靠在沙發背上，聲音悶悶道：“小陽子，你跟我說句好聽的好不好？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程少陽繼續低低的笑，他好聽的聲音讓安於想立馬衝到他身邊抱住他，也讓安於聽得心髒直顫。
    “我等你回來。”最後程少陽還是這樣說，隻是語氣和之前有點微妙的區別，這另安於渾身一激靈，猛地坐直身子。
    “好，那……那你再等一天的，後天就回去了。”安於說的有點急。
    兩人掛了電話，安於看著手機，失望的歎口氣，還得在這兒呆一天，他有點焦躁。
    他一抬頭，看見全家人都在看他，頓時他就覺得背後升起一股惡寒。
    安國軍沒說什麼，狐疑地看他一眼後，就繼續看新聞了。至於徐鳳蓮和倆姐姐，她們都是用同一種眼神盯著他，視線中帶著女人特有的光芒，嚇得安於哆嗦了一下，說了句又困了，就噔噔竄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