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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峰津院大和最近一直反複做著同一個夢。
    濃稠的黑暗中,有一株花瓣呈淺藍色的紫陽花。
    柔軟的花瓣擁簇成討喜的繡球狀,在近乎令人窒息的幽暗中,從花蕊溢出的天藍冷色光緩緩在花瓣表麵蔓延,像是薄膜一般柔柔地包裹住獨自靜默地綻放的花兒,那光亮仿佛是這個封閉空間內唯一的慰藉。
    如果想要觸碰花兒,伸出的手指還未觸及花瓣邊緣,淡藍色的花兒宛如一大群螢火蟲被驚擾了好夢,化作點點天藍的熒光,飄忽地四散開來。
    又似是墨色天幕降下了一場奇妙的藍雪,幾乎照亮了整個幽暗的空間。藍雪悠悠飄落至他的發中,肩上,腳邊。
    大和並不想溫柔地撫摸花朵,隻是單純地要將那些花瓣撕碎,卻造就了這幅美景。他攤開戴著白手套的雙手,似是學兒童般感受這些藍雪帶來的溫度,幾點藍雪靜臥於他的雙掌中,沒有融化的跡象,模樣十分可愛。
    絳紫的瞳孔中冷漠地映著手心中的藍雪,十指屈起用力握緊,似是在抹殺這物質存在。藍雪大概是覺察到了危險,從手指間的縫隙擠出了身子,與不知從哪裏依舊源源不斷飄落的大部隊彙合,再緩緩落下。
    大量藍色光點似是播種般紛紛而下隱沒於漆黑的地麵,直至整個空間再次陷入幽寂之中。大和不可避免地被濃重的黑暗吞沒,他眯著眼,試圖在眼前的幽黑中尋找某些令他一直在意的存在。雖然他並不清楚那是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大和聽見近似溶洞中水滴從鍾乳石上滴落的聲音,短暫又空靈。仿佛是受了那滴水微乎其微的滋潤,大量暫時沉眠於地表之下的種子被喚醒了。
    一根細小的幼苗冒著微弱的天藍光亮從黑土地表麵鑽出身子,與此同時,大量幼苗接連不斷地從黑土壤中抬起了腦袋,伸展身子,抖擻精神,向上生長。
    枝杆逐漸挺立成型,原本光禿禿的枝杆上長出了嫩葉,新葉舒展葉麵慢慢變大,杆的頂端托起花骨朵兒,近乎慢鏡頭般淺藍色的花瓣緩緩綻開。
    不消半刻,數不勝數的淺藍色紫陽花散發著柔和的天藍色冷光長滿了無盡的幽暗空間,形成了連綿不盡的光之花海。大和就置身於這大片被紫陽花簇擁而成的光之花海中。
    大和不知為何沒有想要邁動腳步的意思,一身利落黑色勾著金邊製服、留著及肩銀發的他稍顯突兀地直直立於參差不齊的淺藍色紫陽花間,不動分毫。
    花叢遠處響起簌簌聲,聲音從遠至近,像是某人(物)在高低不齊的紫陽花中摸索著前進的方向。而前進方向不曾變過,發聲源漸漸靠近了立於原處紋絲不動的大和。
    那簌簌聲宛如感應到了大和的存在,在兩者相距不過兩米半處,聲響戛然而止。大和眯起絳紫的眼,視線凝於前方不遠處的紫陽花叢。
    半晌,一條裹於白色衣袖中的手臂悄無聲息地從紫陽花間伸出,掌麵向上攤開朝向立於對麵的大和。
    ——向他伸出了手。
    大和麵無表情地盯著那條手臂,垂於兩側的手臂毫無動作。他隻是冷冷地看著那條懸於半空的手臂,或許隻是冷眼等待對方何時會自動放棄,收回手臂。
    時間的流逝在寂靜的幽暗空間內仿佛過得十分緩慢且沉重。隱沒於濃密花叢間向大和伸出手的那個人執拗地不曾將手臂收回。
    直至夢的盡頭,峰津院大和都沒有抬起手。
    >>>2
    空蕩冰冷的室內,看似厚重的深紅色布簾將窗戶牢牢掩住,不留一絲縫隙,令人分辨不清早晚。
    昏暗的房內隻有從電腦屏幕上閃爍地幽幽藍光,大和半眯著絳紫眼,眼瞼下積著一層淡淡的灰黑,臉上卻不顯任何怠倦,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不斷彈跳而出的數據。
    他點開右下角的郵件提醒,一個新的窗口跳了出來,那上麵記載著菅野史的最新研究成果。看完簡短的報告之後,大和兩指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太陽穴,背靠座椅。
    他莫名想起了那個最近一直反複做著的夢,微眯的眼瞳中嫌惡愈聚愈深。
    無意義的夢。峰津院大和厭惡地想。
    所謂夢境,大多都是由藏匿於人類內心深處的懦弱與不切實際幻想凝聚而成的逃避現實的一種低下手段。
    “嘖。”
    峰津院大和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懦弱這類詞的存在。
    自卑、懦弱、愚昧、卑鄙……現在的這個世界太肮髒了,當權者比豬更無用,隻會躲在幕後操控一切,理所當然地享受他人的伺候。
    ——完全的力量才是構築世界的基本,沒有任何價值的普通人根本不值得保護。
    這就是現實。
    大和瞥了一眼端放於桌子左側的盛著章魚燒的小盤子,因為放了很久的緣故,原有的熱氣已經被房內的冰冷空氣吞噬。他毫不介意地拿起牙簽戳了一個塞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充斥口腔,隨著第一個順著食道滑入胃中,大和才感覺到腹中的空虛,淡定的一口一個,不到兩分鍾,盤子就空了。
    他斜睨著那隻已經空了的小盤子,腦海中浮現起不久前在電梯內與黑發少年的對峙情景。
    少年說,大和你的理想是正確的也說不定,但是太頑固了啊。那麼冰冷的未來,他不覺得人類能夠幸福。
    背負著的和接受著的是不一樣的啊,大和。①
    大和想起少年說這話時的表情,冷然的唇角微微抿出一個弧度。幽幽的藍光投射在他的臉上,額前稍長的銀色發絲泛著光。
    “久世響希,直到最後一刻,你都待在我的身邊吧。”
    【直到最後一刻,你都待在我的身邊吧。
    如果我的存在是罪惡得話,就由你來製裁。
    這個約定,做得到嗎?
    久世響希。】②
    ——直到最後一刻,你都待在我的身邊吧。
    明明那句話是在兩天前說得,久世響希卻覺得那是發生在很遙遠的過去。
    深沉的夜中,不見一粒星碎,大而亮的月盤懸掛於黑幕之中,清冷的月光從銀白缺口傾瀉而下。
    峰津院大和依舊是那身黑底勾著金邊的製服,隻不過現在映入響希眼中的那件製服,已經有了多處裂口,還沾染著血汙。他身子微佝僂,立於天台邊緣,及肩的銀色發絲稍顯淩亂,俊朗的麵容此刻蒼白無比,唇角尚留有未幹的血痕。
    瑩白的月光投射於大和站立的地麵,就像是一個傷痕累累的人站在薄冰之上,不知何時會掉下去。
    響希看著大和,驚恐混淆著苦澀輕聲開口,“夠了吧……”
    “大和,已經夠了吧。”他猛地抬起音調,語調中摻雜著些許顫音,“世界並非那麼糟糕,和我……我們一起去……”
    久世響希向宛如立於懸崖口卻麵無懼色的峰津院大和伸出了手。
    “一起去親眼見證這個世界的蛻變吧。”
    峰津院大和望著眼前無比熟悉的一幕,冰封的麵容有了一絲動搖,響希又向前走近一步,“大和……”
    大和低啞的聲音微不可聞,“原來那個是你啊。”
    仿佛春來冬雪融化一般,他微微抿出一條柔和的笑弧,“久世響希,希望來世與你並肩作戰,再親眼看看你口中那個不算糟糕的世界吧。”③
    然後,銀發少年轉身決絕地躍下樓。
    響希仿佛聽見薄冰層破裂的聲音,閉上了眼,嘴中發出痛苦的嗚咽。
    >>>3
    久世響希最近一直被一個夢所困擾。
    夢的開端始於一片被白霧籠罩的幽深密林之中,天空沉寂於一片寂寥的深藍,略帶潮濕的空氣裹挾著輕淡花香迎麵撲來。夢境十分真切,讓響希曾有過如果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於這片霧境之中,就再也無法返回現實世界的錯覺。
    大概也因為隻是夢。他赤露著雙腳,隻穿著單薄的奶白色短袖睡衣,踩在覆著一層厚厚樹葉的鬆軟土地之上,沒有任何不適或冰冷的觸感。
    響希並不清楚他該去哪兒,或者說,並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裏。近乎漫無目的地在這片深林之中行走。
    也不知在夢中走了多久,霧漸漸散去了,密集的樹林隨著前進的方向慢慢稀疏起來,浸滿天幕的深藍也混入了一絲淡白。
    雖然響希覺得自己毫無方向性可言,但身體仿佛擁有了自我意識,邁動著步伐,朝著一個確定的方向前行。
    又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視野豁然開朗,映入眼中得,是一條筆直向上狹長的山道,山道兩側盛開著成群的淺藍色紫陽花。遠遠望去,有一座體呈朱紅的鳥居挺立於山頂。
    響希抬頭遙望了片刻,抬腳踩上石階——
    夢中斷了。無論響希多麼迫切想要知道神社之中存在著什麼,多麼不願從夢醒來,每次他還未踏上階梯,便從夢中驚醒。
    響希一直在思考那個夢的意義。他曾聽過一種超自然的說法,有人認為發夢是因為人入睡後靈魂離開軀體,穿越時空,因而有人在現實會驚覺在夢中曾經見過、經曆過的事情或事物,稱為既視感。④
    “夢什麼的,不是應該在醒來那一刻就全部被忘記了嗎?”
    響希向好友大地說起那個困擾他許久的夢時,大地顯得不以為然。
    “要真忘記那就太好不過了,然後等著某天的‘既視感’突然出現。”響希歎了口氣,“可事實上,我的情況並非如此,大概是因為反複做了好多回一模一樣的夢吧。”
    “如果真這麼在意,不如去提前實現‘既視感’?”
    “提前?”
    “是呀,比如對照夢中的某些細節,在現實找類似的實景,然後提前‘既視感’。”
    大地如此說道。
    【這個世界還不算太糟糕吧?】
    【嗯,還湊合。】
    響希抬頭看向聳立於石階之上的朱紅鳥居,石階兩旁種植著紫陽花,和煦的風攜帶著清淡的花香迎麵拂過。
    之所以選擇這家神社,最大原因並不是因為路近,而是神社內生長著大量紫陽花,現在這個時候,神社內的花色大部分處於淺藍色的階段。
    提前“既視感”這個提議雖然聽起來不賴,但實際操作起來才發現,這個做法是有多糟糕。響希握了握拳,一鼓作氣踏上石階,深怕自己會半途而廢。
    石階並不像夢中看到的那般長至看不到頭,響希很快來到了神社內。入眼便是屋脊兩邊翹起的神社拜殿,以及神社內大片盛開奪人眼球的淺藍色紫陽花。
    這就是他還未從來得及從夢中看到的場景嗎?響希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在夢中的時候,他明明想要尋找某人(物)。雖然他並不清楚那是什麼。
    響希雖然早知道來這裏不過是白費力氣,但心裏總歸存些失望的情緒。他走到拜殿前,搖動了殿前那條粗麻繩,麻繩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從口袋裏摸出幾枚硬幣,投入善款箱,響起短暫的鈍音。⑤響希擊掌兩次,雙手合十,閉著眼也不知道在祈禱著什麼。
    參拜完畢後,響希又盯著淺藍色紫陽花看了一會兒,結果依舊一無所獲。他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響希還未走到樓梯口,石階上出現一個身影,那是個有著及肩銀發,額前留著稍長劉海,眉目間盡是淡漠的少年,他背著防具袋,身上穿著短袖白襯衫以及藏藍色西褲。響希止住了腳步,藍瞳微縮。
    少年目不斜視地與響希擦身而過,響希怔愣了一瞬,腦中閃過一段模糊的片段,響希還未來得及把握之前,已經喊出了聲,“那個……請等一下!”
    響希轉過身,“請你等一下!”
    少年在第二次的叫喊下停頓了身形,蹙眉傾過身,聲音低啞,“什麼事?”
    響希卻支吾起來,趕在看到對方更為不耐表情出現之前,他清了清喉嚨,朗聲問道。
    “這個世界還不算太糟糕吧?”
    少年挑眉,緊蹙的眉慢慢緩和下來,微微眯起絳紫的雙瞳,別有趣味地看著滿臉惴惴不安等待著回答的黑發少年。
    “嗯,還湊合。”
    兩人不約而同相視而笑。
    FIN。
    ①②出自TV
    ③是偽遊戲梗,局長說得前半句大概是遊戲裏局長說得話,看別人說的,又潤了下色【攤手
    ④此說法出自百度百科
    ⑤有借鑒度娘上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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