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緣散即空,離了相思化苦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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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接到飛書,言已查明最後一片玉衡碎片下落。原來百裏屠蘇為查鬼麵人下落,出了烏蒙靈穀。途中他遇到了一個年輕書生名叫方蘭生,而方蘭生身上的傳家玉佩正是玉衡。楚留香並未多想便趕往信中所說的福祥客棧。未多久,雷嚴便率領青玉壇眾人將百裏屠蘇一行人團團圍住。百裏屠蘇但見歐陽少恭出現在雷嚴陣營,心中已然明了,隻恨自己有眼無珠,誤信小人。而襄鈴更是直斥歐陽少恭無情無義,枉費屠蘇信任。麵對昔日戰友指責,歐陽少恭卻是一笑了之,言明自己本就是青玉壇之人,是他們太傻,太過輕信他人。雷嚴仗著人多勢眾不欲與他們多費唇舌,一聲令下便要硬搶。雙方登時混戰在一處。雷嚴趁屠蘇等人分身乏術之際,一把將方蘭生捉個正著。方蘭生見勢不妙,急中生智將玉佩拋向百裏屠蘇,誰知那玉佩卻在半空鬼使神差的改變了方向,直直飛向了歐陽少恭。歐陽少恭穩穩接住玉佩,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可轉眼之間,他已尋不到楚留香的蹤影。
獨自走在荒郊野外,楚留香難得的擰緊了眉頭。現在,他的頭腦中迷霧重重。剛剛歐陽少恭接到玉佩時的表情,就像那玉佩已是他囊中之物。隻那一瞬,楚留香便覺不對。既然雷嚴在場,歐陽少恭憑什麼覺得那玉佩已經是他自己的了?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根本不受雷嚴要挾。發現蹊蹺後,楚留香便在暗中觀察,最後少恭並未將玉衡碎片交於雷嚴,而是帶著那碎片飛身而走。這裏可以理解為雷嚴有恃無恐,不怕歐陽少恭帶走碎片,但也不能排除歐陽少恭根本不受雷嚴要挾這個可能。若他不受雷嚴威脅,那盜劍之舉可能非是受到雷嚴指示。楚留香回想剛才雷嚴戰中表現,他一直對百裏屠蘇所用焚寂劍視若無睹。而且若他想得到焚寂何不將百裏屠蘇一舉拿下,卻輕易放他甘休?楚留香越想越不對,便飛身前往幽都。到了幽都,楚留香問婆婆玉衡當時是否被一分為二,並分別由兩支信族分別保管。婆婆便問楚留香如何知曉,並言她並不知這兩族是誰,玉衡的下落隻有他們本族才知曉。他又問一半的玉衡,能否釋放劍中煞氣。婆婆給他的回答是,莫說一半,就是差一點點也不行。楚留香這才終於放了心。看來這歐陽少恭的話半真半假,楚留香直覺歐陽少恭應還有許多事在瞞著他。他到底該拿這多疑的小狐狸怎麼辦?
看來不是小狐狸拿我沒有絲毫辦法,而是我拿這隻狡猾的小狐狸沒有絲毫的辦法呀。想來想去,楚留香還是覺得這隻小狐狸或許還是可以挽救的,先找他來探探口風再說。剛要點著紙符,楚留香就猶豫了,眼珠一轉,他決定去琴亭碰碰運氣。
才走到琴夢長亭,楚留香就聽到屋裏傳來歐陽少恭和琴亭管事的對話。楚留香發誓非是有意偷聽,隻不過是他的耳朵比一般人要靈一些,聽得也更遠一些。
“若是把玉衡重塑完整,我就可複興白狐族,將蓬萊建成永世無憂的樂土,到那時我便可在妖界稱霸一方,成為真正的妖狐之王。”
“生老病死,乃是天道,盡人事聽天命即可。”
“哼,天命是個什麼東西,我歐陽少恭從來不信什麼天命。”
“塵已歸塵土已歸土。你又何必如此執著。現在這樣不好嗎?楚留香他又對你……”
“楚留香?他算什麼,不過區區一個人類而已,能有多少壽數?還妄想與我長相廝守,簡直可笑。我不過是利用他為我辦事而已,待我成為妖狐之王便是千秋萬載,自有享不盡的美人伴我左右。”
“少恭,聽桐姨的,到此為止吧,不然終有一天你會後悔。”
“算了,我不想再說。你出去吧!”
桐姨長歎了一聲,便退下了。桐姨正在院子走著,便被人叫住了,回頭一看正是楚留香。楚留香拿出一個十分精致的香囊要桐姨幫忙轉交歐陽少恭,便轉身離去。桐姨隻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便又回了主屋,將香囊交給了歐陽少恭。歐陽少恭打開一看,裏麵正是玉衡碎片。他的手緊緊的攥著香囊,像是要是要將它揉爛一般。
桐姨見狀便勸道:“你想要這玉衡,和他好說好商量,他定會給你。何苦要如此瘋言瘋語的將人趕走?”
歐陽少恭的口氣冷清依舊,“這樣不是更好?”
桐姨見勸他不住,隻好退下。歐陽少恭自懷中掏出那曾經包裹玉衡碎片的手帕端詳了許久。最終,他還是將手帕裝進了那個香囊。將那香囊放在掌心緊緊一握,香囊變化作一團火焰,燃燒了起來。熟悉的淡淡鬱金香氣隨香囊一同飛灰湮滅,歐陽少恭的眼神黑暗得猶如無底深淵。他隻把手一拋,看那飛灰滿滿飄散再也看不見,尋不見……
楚留香失戀了,這不是第一次。但以胡鐵花這個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了楚留香的老朋友的眼光看來,這次好像比以往哪一次都嚴重!問他又不說。但他老胡又豈會猜不到?早提醒過他,那肯定是隻糊弄人的鬼狐狸,可這隻老臭蟲偏偏就不信。誒!要是依他老胡,二話不說非得剁了那隻鬼狐狸不可!可是他老胡卻也比誰都了解這隻老臭蟲的臭脾氣。非但他自己舍不得對付他,他也不會讓任何人針對他。唉!能有什麼辦法。喝酒吧!正在這時,不知那個嘴裏灌屎的,竟然又提到了那個名字!還說他被什麼人騙去了秦始皇陵死定了之類的。老胡真想過去一酒壇砸子爆他的頭!
“老臭蟲,來我們繼續喝!”老胡隻希望心事重重的老臭蟲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誰知這隻老臭蟲默默放下酒杯轉身就走。老胡隻好扔了酒壇跟在後麵喊,“誒呀!我說老臭蟲,你為他這麼做值得嗎?”
楚留香頭也不回的說了聲“值得”便無影無蹤了。老臭蟲這是擺明了不想讓他跟,氣得胡大俠直把大腿拍得啪啪響。
歐陽少恭受邀來到秦始皇陵。雷嚴一見便是哈哈大笑。少恭明顯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不知壇主要我前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來幫你實現你的心願。”
“我的心願?”
雷嚴指向祭壇上的祭品,那是一顆散發幽蘭光芒的碩大珠子,傳說中的幽溟鬼珠。“少恭,能夠重塑玉衡的便是此物。”說完雷嚴遂命人將玉衡交給少恭。雷嚴拍著歐陽少恭的肩膀催促道:“少恭可以著手重塑玉衡了。”
歐陽少恭遂祭起玉衡與手中三片碎片,借助幽溟鬼珠的力量重塑玉衡。隨著重塑的順利進行,一旁虎視眈眈的雷嚴緊緊握住了拳頭。就在歐陽少恭功成收式的一刹那,雷嚴一拳夾雜萬鈞之力砸將過來。歐陽少恭似早有準備閃身跳出雷嚴勢力之外。整個秦始皇陵被雷嚴一拳之力砸個地動山搖。雷嚴陰狠的盯著歐陽少恭,“好一隻不人不妖的妖怪,你自以為你隱藏得很好,隻可惜我早已嗅出你身上的狐臊味道。”
歐陽少恭聞言狠狠的眯起了眼:“廢話少說!今日便用你之血肉祭奠我族冤死亡靈!”
雷嚴聞言哈哈大笑,“小小白狐妖孽也敢挑戰妖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知我是白狐,卻不知我不隻是白狐!”歐陽少恭運玉衡之力,時空頓時震顫不已,一聲呼嘯破空而來,竟是上古神獸重明鳥。歐陽少恭邪邪一笑,重明鳥夾帶無邊邪火衝向雷嚴,雷嚴驚詫間急忙聚氣相抵。兩股邪力衝撞較量愈演愈烈,整個皇陵搖搖欲墜。雷嚴窮內丹之力竟是不敵重明神火,口嘔朱紅,遁地而逃。歐陽少恭亦無法承受這上神之招,魂魄逸散之兆更甚。將幽瞑鬼珠收在掌握,歐陽少恭飛身逃離正在坍塌的皇陵。
歐陽少恭雙腳才踏出皇陵,隨著大地便劇烈抖動迸裂,一道黑霧自裂口竄出,直向他撲了過了來。歐陽少恭欲做躲閃之際,卻被離魂之症所擾,一時難以行動。黑霧化為人形,竟是雷嚴卷土重來。他一把掐住歐陽少恭的脖子,直將他提了起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眼中是說不完的恨意。“都是你們這幫該死的白狐,我們妖狼族才會被西蛇族滅門,我才應該用你這白狐餘孽的血肉祭奠我妖狼全族!”
關鍵時刻,一聲“放開他”打破僵局,正是楚留香挺身來戰。歐陽少恭趁雷嚴分神之際,迅速運功引出狐火直撲雷嚴麵門。雷嚴吃痛,咆哮著將歐陽少恭拋出十丈開外,楚留香閃身擋住雷嚴弑殺腳步。此時的雷嚴似是狂性大發,仰天長嘯,震動四野,人類的皮囊片片撕裂,最終化為牙尖嘴利的妖狼原形。妖狼舉蠻荒之力,所過之處妖風怒號,沙石飛走。楚留香麵無懼色,騰風而上,踏石而走,妖風竟不能傷他毫厘。他堂堂妖狼竟然敵不過區區人類?妖狼怒意更勝,取出全部功倍丹狼吞入口。一時間,風雲變色,狼嚎震天。功倍丹催發下,狼妖動不見影,力可劈山。楚留香不敢輕乎,招招謹慎,步步為營。沙石颶風中,已難捕捉一人一妖之身影。歐陽少恭雖力已難支,心中卻是萬分焦急。他不顧內傷勉強催動內力,結果傷上加傷,終是忍不住一大口鮮血噴將出來。颶風漸漸緩了下來,見楚留香完好無損的自黑風中走來,歐陽少恭終是長舒一口氣。那妖狼悲鳴一聲,倒地而亡。功倍丹隨可暫時提升功力,但是一旦服用過量,便會肝膽俱裂而死。
楚留香默然走到倒地不起的歐陽少恭麵前,並無半點要扶他起來的意思。歐陽少恭勉強起身,抹去嘴角血痕,卻如風中殘燭一般,站立不穩。
“這就是你想要的?”看著歐陽少恭依舊倔強,楚留香隻有心疼。
歐陽少恭沒有回答,亦沒有再看楚留香一眼,漠然轉身離去。楚留香久久凝望著那腳步虛浮的背影,直到意識到這人再也不會回頭……楚留香瀟灑轉身,信步而走。直到楚留香飛身離去,歐陽少恭依然跌跌撞撞,仿佛要走到世界的盡頭。
夕陽將隱,閑舟之上,楚留香大夢方醒。眼還沒睜,那人純真而又嬌媚的容顏便複又浮現在他的腦海。到底多麼醉才能徹底把他忘記,到底多麼久才能真的不再將他想起?心中雖是萬分惆悵,楚留香已然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到船頭,望著無邊的大海,他就覺得無論何事都會過去的,隻要海中的波濤還在翻湧,一切便都會過去的。
“醒了?”來人正是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漸有白雲生的白雲生。
望著海平麵點點稀薄的陽光,楚留香歎道:“一個人不管喝得多醉都會醒。我醉過,所以我會醒。”
“那不醉的人呢?沒醉過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醒?”
楚留香沉思了片刻,“是的。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
“是啊,的確是這個樣子。請多珍重。”白雲生見楚留香已想得透徹,便留他一人繼續冷靜。
為什麼我在他麵前,連判斷都會發生錯誤呢?我為什麼會這麼做,我對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琴夢長亭,歐陽少恭棄了琴,就了酒。十年一相思,一口入喉,不是甘醇卻是酸澀。十一年前,不過是驚鴻一瞥,他便再忘不掉那人模樣。每每孤寂難耐,他就會跑出去追尋那道身影,遠遠的凝望。那人交友滿天下,經常和好友一起推杯換盞,開懷暢飲。看那人笑得開懷,他也會覺得心情很是舒暢。那人風流倜儻,身邊經常有紅顏相伴。看到那人幸福甜蜜,他也會覺得歡喜欣慰,看到那人孤單落寞,他也會為他感到惋惜不甘。可是時間久了,他便漸漸發覺他不再為那人的快樂而快樂。因為,那人越是快樂,他就越發感覺到自己的孤獨和寂寞。終於,他告誡自己不要再去尋他,可事實卻是又忍不住的將他一再追尋……
他的腦海中複又響起了讓他永世難忘的天罰之聲:太子長琴獲罪於天,無所諦也。貶下凡間,世世寡親緣情緣,永世不得為仙。歐陽少恭的眼神明明絕望痛苦到了極點,卻又似早已看淡了一切,早已不在乎了一切。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飲下最後一杯酒,他笑了,笑得那般慘絕。輪回千年,他終於悟出了答案:“無以飄零去,無以少團欒,無以別離久,無以不得安……”
這就是上天給我的答案,沒有答案的答案。既然如此,那我就隻好自己創造,創造出一條屬於我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