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燈光之中，宋堅秉看不清前方，隻看著黑暗之中一個個腦袋很有層次感的排列著，有點像超市貨架上的貨物。宋某人咧嘴笑了笑，這些大腦袋要是讓他去買，他就一個一毛二全部處理了。反正也不需要投資，小利潤幹賺一筆也挺好。
    殊不知，這一笑，底下評委席中三個人都怔了。
    左四岑燁怔：為啥他感覺煎餅今兒這個笑這麼舒心呢？
    右三明五怔：謔，這女人身上的自信哪兒來的？比起前頭幾個，這貨簡直就是一隻土撥鼠…他竟然還能笑出來，可見此人是朵奇葩。可這女的，咋越看越像…宋堅秉呢？別的就不說了，身上那股子渾然天成的蠢勁，和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頭扒出來的。莫不是，宋堅秉那貨還有個孿生妹妹？…可他這妹妹，長的也忒…爺們了點吧？
    中央主位上杜經義也怔：岑燁親手選中的壓軸模特，是個男的？狹長眸子一眯，有點意思。
    台下人萬種念頭，台上人一概不知。
    宋堅秉走著走著，不知怎的，想起來岑燁教給他的秘訣了。停了停，一臉認真地重新邁步子——一二三，抬頭笑；一二三，抬頭笑；一二三，抬頭笑…他見過電視上那些介紹，說微笑時露八顆牙最好看。咧了咧嘴，宋某人呲著八顆雪白的牙齒，再一次笑了起來。
    台下一排評委看得憋笑，杜經義的嘴角卻始終上揚著。
    這個小模特和別人不一樣。他帶著一種天然的蠢氣，可這種蠢，讓他討厭不起來。說是不討厭，更像是對他起了性趣。他杜經義行走商場戰場多年，閱識過無數人，唯獨這一個，是和那些人截然不同的。
    杜經義笑，手上撫摸貂的力道不知不覺也放慢了些。
    隻是他尚不知，今兒讓他覺得有性趣的這麼個人，日後又會讓他產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這是後話了。
    觀眾反應目前良好。
    岑燁剛低下頭翻閱時裝資料，就聽得身後觀眾隱隱笑聲，心裏疑惑，不由抬起頭看了眼台上人。——這一看傻了：宋堅秉這二愣子……這他媽的哪是在走秀啊，這分明是一隻得了羊癲瘋的公雞上台吃米來了！可凝神一看，他每一次揚頭笑的時候，一排雪白牙齒整整齊齊地露著，還有臉上那股認真敬業的表情，倒是…十分可愛。岑燁無奈笑了笑，反正這場秀他全靠前頭那些模特撐起門臉，至於宋某人，他願意怎麼玩，就隨他好了。
    歎了口氣，岑燁低下頭，重新將視線放在了手上的時裝資料上。
    然而知道實情的隻有岑燁自己。
    此時此刻，不知道什麼情況的明五看著台上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US娛樂打電話給自己的時候口口聲聲說參賽模特都是絕色精英，可最後壓軸這個，怎麼看怎麼像外行人。跟了杜經義這些年，他也門門通點，這人走的確實是最基本步子，隻是動作，也忒誇張了點。雖說時裝大於模特，可這個壓軸的，他一笑把時裝亮點全搶完了。別說別人，就連自己從他這一出場就沒有正眼看過他身上那套衣服。
    正過身子坐了坐，明五偷偷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杜經義，心裏猜測：以京城大鱷的審美標準，這場MONTHMODEL的最後冠軍大概就是在在六七號兩人之間徘徊了。扭頭看一眼台上那個，明五深沉的歎了口氣，至於最後這個，估計季軍都拿不了，冠軍？更沒戲！揪了手上的倒刺兒，明五揣摩——US娛樂這場秀真是…太標新立異了，這麼一整，明年他們集團再搞什麼商業活動，杜老爺肯定是不會再出席了。唉，不由歎了口氣。
    宋某人看不到底下人表情，觀眾也安靜，走了半天也沒給他什麼反應。
    距離盡頭還有十五米，十四米，十三米，十二米，十一米，十米…
    宋某人眼看著十米外的盡頭，心裏樂了：杜經略杜經略，他再走個幾步，就能見到他的杜經略了！甚好甚好，咧嘴樂了樂，堅定不移地加快了步伐。越到盡頭，他就越能看清楚評委席上端正坐著的一排人。
    說起端正坐著，中間那個是個例外。十米開外宋堅秉看不清他的臉，隻看著這人穿了一身黑色大衣，肩上一隻紫貂，毛茸茸的蓬鬆領子襯著那張五官立體的臉龐，頭發用定型劑固定著，懷裏還抱了隻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軟球球。
    此人半個身子慵懶地倚在身後的柔軟靠背上，從他一上場，就用那雙不邪不正的犀利眸子散漫盯著他，目光鋒利又高貴。眯了眯眼，宋堅秉瞅著了——他懷裏是隻小型動物，不像是貓，更不像是狗。小腦袋，肉乎乎的，那雙黑漆漆的小眼睛此刻也正一臉不屑地看著他，渾身冒高貴氣息。謔，宋某人撇嘴，跟它主人一個德行。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一米！當當當當——宋堅秉腦袋裏響起勝利音樂，杜經略杜經略杜經略杜經略！他仿佛看到杜經略已經站在不遠處朝他招手了！
    現在就剩返程了。
    宋某人咧嘴傻笑著轉身，欲要退場，身後評委席上卻突然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停下。”
    突發狀況！——
    岑燁轉頭看向中間主位上單手拿著話筒的杜經義，目光一緊，立刻交代耳麥另一方的工作人員：“暫停音樂。”
    音樂一停，燈光也停了。
    宋堅秉臉上笑容沒了，轉回身，一臉幽怨樣盯著評委席中間那個喊停的男人，恨不得把他吃了。岑燁說了，要是這場秀因為他出點什麼問題，他可是就見不著杜經略了。眼看著煮熟的杜經略到手了，這人咋個突然插一腳？
    沒了流動燈光，宋堅秉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立刻裸露在了眾人視線中。
    四目相對，宋堅秉直視杜經義，雖看不清他的臉，但也感受到了源自他身上傳來的，深不見底的笑意。杜經義倒也不作反應，目光直接地打量他，似乎找到了什麼端倪。
    半天靜默。
    空氣裏全是緊張氣氛，宋某人雙眼無神地等待下文，等了半天，這才聽見他開口：“給他一個麥克。”
    ——切。故作高深。直接說話筒不就成了？宋某人撇嘴。可轉念一想，這聲音咋這麼熟悉？莫不是————杜經義？！胸腔一緊，深深吸了口氣。
    工作人員立刻遞了個話筒給台上美人兒。
    話筒在手，宋某人鬱悶了——岑燁把他打扮成女的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真實性別，這廝給他個話筒幾個意思？難不成這廝看出來他是男的了？不可能啊，他上台之前連腿毛都被刮了，脖子上還特意係了根女士領帶遮喉結，能看出來就神了。
    杜經義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過懷中貂的皮毛，笑意不減：“叫什麼名字？”
    ——公眾場合搭訕？這人忒沒品。
    宋堅秉剛想開口，一轉頭收到岑燁緊張眼神，腦袋一轉，有轍了。
    脫了腳上恨天高，解了脖子上女士領帶，一頷首，再一抬頭時，宋某人眼神裏頭多了一絲赤裸裸的嫵媚。這還不夠，隻見他雙手合十，大大方方地開口：“薩瓦迪卡——”
    這一聲男人嗓把在場人驚了個激靈。
    幾個評委詫異的不得了——這這這，岑二公子青睞壓軸的，原來是個人妖？！
    明五一個激靈，差點把嘴裏的茶噴旁邊女評委臉上——靠之，他就說這貨是宋堅秉，可他這一身也太他媽驚悚了。原來這人的三觀是這麼碎。明五誹咐。
    果真是個男的。猜中了，杜經義臉上也沒露什麼喜悅神色，隻是眉目平淡的望著他，笑意高深，“會講英語麼？”
    宋堅秉裝傻到底，“薩瓦迪卡——”
    杜經義笑吟吟的，“資質不錯，本屆MONTHMODEL國際賽的冠軍就定你了。”
    宋堅秉這一聽不幹了，“老子不稀罕！”——他又不是不知道，每一屆MONTHMODEL最後的冠軍隻要是杜經義看上的，最後都被他談生意時當附送品贈出去了。心裏一急，索性說了實話，“我就好好在台上扭兩圈完事兒，您老人家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走一半把音樂給我叫停了，怎麼著，您故意的？還是您對我有意思，想看我脫光走兩圈？”
    岑燁額頭上流下一滴汗。
    明五頭上也流下一滴汗。
    全場靜默。
    旁邊工作人員不知碰到了哪個開關，話筒刺耳的蜂鳴聲立刻從空氣上方傳了出來。
    宋堅秉大方，一伸手把裙子掀了，“來來來，您老人家看個夠，不要錢。”
    完了。
    這算是徹底把杜大佬惹了。
    杜經義眯了眯眼。
    燈光裏頭，宋堅秉兩條腿白白淨淨的，倒是挺長，就是沒什麼肉。手指彎了彎，杜經義垂眸撫了撫懷裏貂的毛，力道不自覺加重了些。貂一吃痛，渾身顫了一下，腰身一舒展逃跑了。
    貂跑了，杜經義麵色不見變化，隻那雙犀利眸子稍一抬，宋堅秉就覺得有股涼風鑽進毛孔裏來了。
    可那又怎麼了，誰都怕京城大鱷杜經義，他偏偏不怕。
    他又不差啥，他又沒惹他，他還能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整死？
    他不信他有那個手段。
    宋某人挺了挺胸，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
    岑燁和明五抹了額頭上的汗，同時起身就要上台挾製這人下來，省的一會京城第一狠角色發飆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岑燁到底快了一步，脫了西裝蓋在宋堅秉身上，眼神裏頭赤裸裸的擔心：
    “煎餅，乖，跟我下去。”
    宋某人撇嘴，轉身的時候還不忘向杜經義投去一個挑釁的小眼神兒。那模樣嘚瑟的不得了——滿臉的“你能拿我怎麼樣”。
    杜經義眸子一眯，眉頭一蹙，作勢就要起身“收拾”這個兔崽子。
    明五反應快，搶了話筒打圓場，“感謝宋先生為咱們大家帶來的特別插曲，不瞞大家說，咱們宋先生從前啊，就是個專業搞葷段子三十年的喜劇演員。今兒這場演出我個人覺得挺過癮，特殊道具，在場有小孩的回去就別模仿了啊——咱們中場暫停休息一下。散了，都散了吧啊。”
    說完這話，明五心驚膽戰地偷偷瞥了眼杜經義的臉色，見他那雙狹長眸子不急不緩地眯著，心裏又是一顫——這回完了，杜老爺是真生氣了。
    愣神兒期間，岑燁已經把宋堅秉帶下去了。
    明五剛鬆了口氣兒，隻見杜經義起了身，也邁開沉穩步子朝門口走了過去。
    哎喲喂——
    明五心裏一緊，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這兩尊神，他惹不起，他隻能供著了。
    唉。
    真是可憐天下助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