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蔣啟光並不是從小就這麼調皮。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他小時候是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好學生。
    作為班長，每天都是最早幾個到學校的，如果值日生忘記擦黑板了，他會默默地幫忙把黑板擦了。上課的時候如果課堂太吵鬧，而老師又是勞動課之類大家不怎麼聽話的老師，他會認真地組織課堂紀律。大家都聽他的。
    這樣一個學生，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發生轉變的呢？
    蔣啟光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隻是偶爾有一天覺得，自己每天生活得這麼正經，學得這麼努力，可是得到的東西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當時他判斷什麼東西是自己想要的的標準是，是否能夠使他感到滿足。
    大家都很佩服他不能使他感到滿足。
    考試考滿分不能使他滿足。
    在各項比賽中獲獎也不能使他滿足。
    他陷入了一種強烈的迷茫之中。所有他之前在堅持的現在都被他所懷疑其意義。
    然而沒有人能夠告訴他，那些東西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他的爸爸是法官，每天有很多官司需要處理，下班之後，又有很多應酬。媽媽是律師，在工作上比爸爸更忙，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沒有規律，中間還要抽空陪爸爸一起應酬。她擔心爸爸被敬太多酒。
    所以，大部分時間，隻有他一個人在家。
    他逐漸感受到一種叫做孤獨的情緒。不是指一個人的狀態，而是心裏麵有很多疑惑、很多想法，卻不知道能夠跟誰說。
    這種孤獨的情緒打敗了他以前生活的慣性。上課開始發呆，作業也常常不寫，考試漫不經心。到最後，所有老師都察覺到這個往日認真努力的學生已經朝懶惰那一方向墮落下去的時候，他的孤獨已經深入骨髓，誰都無能為力。
    誰也不知道他為何改變如此之大，卻沒有一點過渡。
    好像一夜之間，頭發盡白。
    中考失利，分數低得他父母好幾天沒有跟他說話。後來他才知道，那幾天他父母找關係花了一筆錢幫他買進了崎水中學。
    但進入高中之後依然沒有改變，認識了很多跟他一樣在學校裏麵混日子的學生，每天打籃球、逃課喝酒、到網吧裏打遊戲。隻是，蔣啟光也不是真的沉陷在這種放縱自在的日子中出不來，而隻是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突兀。孤獨的突兀。
    到最後，他發現那些吊兒郎當的、粗魯的、無所謂的壞學生外衣可以成為一個盾牌，抵擋掉種種他不願意被人戳中的攻擊，他開始樂於偽裝成一個人們眼中的壞學生。
    沒人有再質疑他種種不合常理的行為。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反正是壞學生嘛”不再仔細探究，不再追蹤背後真相，偏執地、先入為主地認為“一定是蔣啟光的錯”。
    後來是在哪一天，他不記得了。印象中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那會兒整個年級都正在忙文理誌願選擇。
    他是無所謂的。文科理科無論哪一科都好。
    他一個人穿過學校逸夫樓的後麵，突然聽見一個女生的聲音：“為什麼你們對我做出的選擇都這麼大的抵觸呢？我自己喜歡不就行了嗎？無論是老師，還是校長，或者是爸爸媽媽，他們的想法又究竟是有多麼重要呢？說到底這隻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嗎？能夠對我自己人生負責的不是隻有我自己嗎？我自己選擇的路，哪怕是把南牆撞碎了也會咬著牙走下去不是嗎？”
    女生聲音很清脆，帶著一股倔強。
    蔣啟光怔怔地站在原地，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似的。
    這個時候，那個女生從角落裏麵走出來，眼圈有點紅，但卻執擰的姿態，往蔣啟光前麵的方向走過去。
    大約是情緒太激動，並沒有發現站在後麵咫尺之遙的蔣啟光。
    然而，蔣啟光卻認出了她。
    年級裏的傳奇人物：京安。
    第一章
    在崎水中學的這一屆高一年級，出現了一個傳奇。一個叫京安的女生，在連續八次年級統考中攬獲第一。
    為什麼說是傳奇？一，崎水中學是崎水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亦是一所全國知名的高中，這意味著，來這所學校讀書的優才生，都是從全身各地各個初中選拔上來的年紀前幾名，京安能夠從這些天才中盤踞在年級第一的位置穩然不動，已經足夠傳奇。二，在往屆的曆史上，從未有某一個人能打破連續兩次拿第一的局麵，京安一來，不僅直接打破這個記錄，而且直接在往後的每一次考試之中連破記錄，將這個記錄拔到了一個前無古人後也可能再無來者的高度。三，京安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
    用一個等式來表示便是：智慧+美貌=傳奇。
    也許二十年後還會出現這樣一個等式：智慧+美貌+時間=京安的傳奇人生。
    放學後，京安把班主任發下來的文理選科意向表收進書包，將其背上，隨著人流慢慢走出教室。周圍鬧哄哄的，她的腦袋裏麵卻還在想著剛才班主任跟她說過的話。
    “京安，你是打算選理科吧？”班主任笑眯眯地問。雖然一直說著一視同仁這種話，但對成績優秀的學生有所偏愛以及照顧卻是難免的人之常情。對於京安，班主任也不禁收起了她時常擺在臉上的嚴肅和正經，轉而以一種溫柔的語氣對京安開口。
    “嗯……不，我打算選擇文科。”女生微笑著回答。
    “欸？”班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轉而是一種特別嚴肅的神情，“為什麼你要選擇文科？”
    語氣特地在“你”這個字上麵加重。
    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隻有那種理科成績不好的學生，才會去選擇文科。班主任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高一就拿下了物理、化學、生物三門競賽全市第一的京安，會去選擇文科。
    京安說：“因為喜歡啊！”
    班主任許久沒有說話，隔了半晌才頓了頓語氣，說：“京安，你再好好想一想，畢竟在選科這件事情上麵，不能兒戲，會去跟你的爸爸媽媽好好商量，明天再來告訴老師結果。”
    京安聽出了班主任的意思。班主任是希望京安能夠在父母的規勸和指引之下選擇一條“正路”，而不要因為一時興起而走偏路。她覺得有些頭疼，趕緊告辭。
    然而此時此刻，京安依舊還是感覺到頭疼。倒不是因為班主任那番話了，而是正如班主任所說，自己的父母也是堅定的理科擁泵者。雖然自己打小以來就在寫作這一塊露出了極大的天賦，但是在數學這一方麵所展露出來的同樣不小的天賦卻在父母眼中明顯蓋過了前者。沒有辦法，在社會主流的趨向之下，自己的父母也不能免俗。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盧辛的聲音從旁邊突兀響起，不免嚇了京安一跳。
    京安叩起手指毫不留情地在男生的額頭上敲了一下，說：“以後再這麼突然出現我就一腳踹過來了！”
    男生大大咧咧地扯了扯眉毛，沒有理會女生的威脅，問：“剛才好端端地歎什麼氣？”
    盧辛是京安從小學到高中雷打不動的同班同學兼同桌，可惜，一對男貌女貌男才女才的青梅竹馬卻沒有成為彼此同桌的你，反而成為了彼此的哥們和閨蜜，不得不說是一種來自上天的造化。
    京安斜眼瞥了他一眼，說：“還不是選科的事情，還沒怎麼想好跟爸媽攤牌呢，尤其是這些天媽媽一直念叨著到了高二後一定要多吃核桃補補腦子，不然做那麼多題肯定吃不消，最後成腦癱就糟糕了。我都快要煩死了。”
    男生的臉上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哈！做那麼多題導致腦癱，令堂真是思維奇特啊！”
    女生翻了個白眼，說：“拜托你找準關注點好不好？”
    盧辛見到京安真的有些煩心，這才收起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說：“我跟你說，在這件事情上真的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今晚一把說了，一了百了。而且我跟你說，這絕對是場持久戰，就看你跟你爸媽哪一方堅持得更久，哪一方堅持得更久，哪一方就贏了。”
    “要是他們怎麼也不答應怎麼辦？”京安停下腳步，轉頭認真地問他。
    盧辛一下子也怔住了，好半天才從女生認真的眼神中恢複清醒，說：“怎麼說呢？你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最終讀書的是你，難道他們幫你選了理科他們還能幫你讀？”
    想起自己的媽媽，女生悲催地點點頭，說：“還真有可能。”
    盧辛被這句話給噎住了，但想要也知道京安母親的性格，不再多言，說：“如果真是這樣，就沒辦法了。”
    停頓很久，也沒有聽到女生的回答。
    他奇怪地轉過頭，卻看見女生低著頭，悶悶不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