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情深入骨  第五十五章 終見故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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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湛藍高遠,陽光透過薄紗般的雲層柔柔灑下,溫和而不刺眼,輕柔的風裹挾著花香打在臉上,芳菲醉人,行在田間,周圍響起的蟲鳴之聲清脆悅耳,易淩瑤放眼望去,便覺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賜,終於深刻的體會到有些東西是該好好珍惜,在沒有徹底失去之前。
    失明的這些日子,想了很多,也漸漸的理順了一些思緒,不管怎樣,若不是身側之人的陪伴,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崖底活下來,而這雙眼睛也不會得見光明,可是,她怎麼也想不通,他以性命做賭注來為她治病,曆經整整三天的毒藥折磨,對他來說真的值嗎?
    思及此,易淩瑤突然停住腳步,卻引來他詫異的詢問,“怎麼了?”
    她看入他的眸心道:“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需要理由嗎?”
    易淩瑤吸了口氣,將事實徹底擺開,“難道王爺忘了,我曾經去王府行刺,差點殺了您的王妃,我們之間的結合無關情愛,我們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有你的圖謀,我有我的打算,而我們遲早有一天要分道揚鑣,你難道都不介意我這一生都無法將你給的自以為是的恩情對等的還清?你難道就不介意我連一句謝謝都沒對你說過嗎?”不知為何,她對他毫不在意的態度感到生氣,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
    他靜靜的聽她說完,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生氣的顏,輕笑道:“哦,那現在說還不晚。”
    顯然沒有想到軒轅睿會如此說,易淩瑤愣了片刻,怔怔的凝了他半晌,認真道:“這次的事,我不會對你說謝謝,因為那兩個字是世間最虛假,最沒用的,但是王爺的恩情我不會白領,日後定然會加倍奉還。”
    軒轅睿也來了興趣,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本王倒是好奇王妃準備如何償還?”
    “從現在起,我可以為你不顧一切的做一件事。”
    軒轅睿挑眉,“什麼事?”
    “隻要你開口,隻要我做得到。”
    “好,本王記下了!”
    “易丫頭!!”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驀然響起,易淩瑤吃驚的轉身,卻見顧逸風正朝他們遠遠的揮手,而他的身側,是一位身著紫袍的男子,二人身後,跟著數十個訓練有素的侍衛。
    易淩瑤跑過去抱住顧逸風,在他驚詫的神色中歡喜道:“顧瘋子,又見到你了,真好。”
    顧逸風拍了拍她的後背,放開她,上下打量片刻道,“易丫頭,眼睛治好了?”
    易淩瑤點點頭,轉眸看到紫衣男子正對她頷首,“五哥,五嫂,景來遲了,讓你們受苦了。”
    軒轅睿走上前去,與軒轅景伸出的手握在一起,道:“七弟,好久未見了。”
    軒轅景道:“我一直在邊城駐守,上月才回朝複命,沒想到你和五嫂竟然遭人暗算,父皇派我跟隨顧大人來此找尋你們,幸好你們都沒事。”
    軒轅睿看了看易淩瑤道:“七弟,你先帶她上去,我和顧大人還有些事情,隨後便去找你們。”
    軒轅景道:“好,我和五嫂在崖上等你們。”
    待眾人走後,軒轅睿將身後的包袱取下,取出木匣交到顧逸風手中,顧逸風詫異的將木匣打開,當看清木匣中的物品後,臉上的笑意不見,眼中滿滿的全是震驚,不可置信的看向軒轅睿。
    軒轅睿迎著他的目光,淡然道:“東西我帶到了,去與不去你自己抉擇。”
    掙紮良久,顧逸風的嘴角動了動,艱難的啟唇道:“她在哪裏?”
    “東邊竹林的盡頭。”
    話音剛落,顧逸風雙足輕點,乘著輕功,在樹梢疾走,很快便消失在竹林的深處。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顧逸風停在竹屋外,眼睛緊緊盯著屋簷下的五彩鈴鐺,回憶翻湧,心中苦痛難當,竟然不敢再向前走一步,找了整整十年,尋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有了結果,而此時,他卻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十年,足以讓風雲變幻,物是人非。
    十年,足以讓情淡陌路,咫尺天涯。
    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可以改變很多人,可以讓我們的堅持變得虛無,在不知不覺中走失了自己。
    竹門突然打開,白映蓉亦是愣在了原地,怔怔的盯著數步之外的男子。
    十年了,她依舊未變,而他已然長大成人。
    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在四目相對的刹那徹底失了言語。
    良久,白映蓉緩緩走向他,“你……你是逸風?”
    她想要伸手撫上他的眉目,卻被他躲開,眼中的疏離再明顯不過。白映蓉訕訕的收回手,眸心瀲灩浮動,目光卻久久不願從他身上移開,喃喃道:“我的風兒長大了,真好。”
    顧逸風亦是紅了眼眶,略帶沙啞的開口,“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十年,十年前,你怎麼忍心拋下我,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白映蓉搖搖頭,神色淒苦:“風兒,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什麼叫沒有辦法?就因為那個男人?”
    “當年,我若不去劫法場將他帶走,你父王就會殺了他呀,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為了我丟了性命,我做不到啊?”
    顧逸風的眼神滿含譏諷,“做不到?那你就忍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忍心讓我孤獨的長大,差點死在那個爾虞我詐的宮廷裏,你好自私!”
    白映蓉慌亂道:“不!風兒,你怎麼會這麼認為,我其實一直在等著你尋來,一直等機會把這個木匣交給你,直到我見到了夜晟音,我才知道原來你一直都在陵奚國內。”
    顧逸風將木匣摔在地上,一隻玉如意從盒內滾落而出,顧逸風指著玉如意道:“你以為我在乎這個?你以為我在乎那個位子?你以為我找你隻是為了找回這個冰冷的東西嗎?”
    “可是,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我想盡我所能補償你,風兒,我不求你原諒,隻希望你能回到玄月國,好好生活下去。”白映蓉抓住他的衣袖,眼神中夾雜著祈求。
    顧逸風甩開她伸出的手,冰冷道:“那個男人呢,我要見他。”
    白映蓉眸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含淚道:“他死了,我們逃出玄月國之後不到兩年他就死了,”
    “那你為什麼不回去,父王並沒有怪你,他一直都在等你,隻要你回去,一切都可以從新開始,可是,你沒有。”
    白映蓉使勁搖頭,聲音近乎低吼,“不可能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父王,他逼我回去,不過是為了維持他可笑的尊嚴和他那不可侵犯的威儀,你以為他愛我?不,風兒,你不懂,所有的感情在受到傷害以後都不可能重新開始,帝王的承諾全是不可信的,從他開始廣納後宮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結束了,徹徹底底的結束了,我絕不能容忍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丈夫。”
    她的雙拳緊握,指甲深深的嵌入肉裏,暗紅的血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如妖豔的罌粟,而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痛,身體在抽泣中微微顫抖。
    顧逸風心頭滑落一陣鈍痛,一時間啞口無言,他這才終於看清了母親,曾經叱吒江湖的五毒羅刹,心底的驕傲和孤冷絲毫沒有被歲月消磨,她心裏向往的愛情不過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她依照父母之命嫁給父王並沒有錯,她愛上了一個將軍也沒有錯,錯就錯在她嫁入了宮廷,而她自己成了王後,父王也許是愛她的,但他更愛那座江山,為了穩固帝位,才一次次的將肱骨之臣的親眷納入後宮,母親的心漸漸涼了,太多的身不由己,使她最終選擇了私奔,全然不顧青史罵名。
    江湖兒女在對待情之一字上,從來都不願壓低自己的驕傲,也從來不願將就自己的感情,愛了就願意義無反顧,不愛了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徹底斬斷,不留餘地。
    白映蓉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顧逸風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一縷暗紅的血從她的嘴角緩緩流出,她的眼神逐漸迷離,身體漸漸不受支撐的向後倒去。
    顧逸風伸臂接住了她,衝她吼道:“解藥在哪裏?你告訴我在哪裏?”顧逸風心下懊惱之極,方才從那暗紅的血就應該發現她已服毒,卻被自己忽略了。
    白映蓉臉色慘白,在他懷中輕輕搖頭,強撐一口氣道:“沒用的,自從夜晟音走後我就服了毒,是無藥可解的毒,現在已經滲入肺腑,解不了了。”
    “為什麼?為什麼?!”
    白映蓉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白色瓷瓶,艱難的拿到眼前,隨後牢牢的抱在懷裏,口中喃喃的說,“風兒,我知道你還在怪我當年拋棄了你,但我不後悔愛上了戚將軍,不後悔劫法場救了他,不後悔和他漂泊天涯,如若將來有一天你愛上了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有些事,明知是錯的,也要去堅持,因為不甘心;有時候,明知沒結局,卻不能放棄,因為除了他你不會去愛別人,結局不是天定的,是人自己走出來的,如今的結局雖不是我想要的,但卻是對我來說最好的,我白映蓉此生,不悔……。”
    她的眼神逐漸渙散,口中的氣息也逐漸減弱,“這裏裝著他的骨灰,生不能同穴,死便可同寢,這是我對他的誓言,如今實現了……在死之前能再見到你,真好,真好……”
    頭無力垂下,而她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淡去。
    顧逸風重重的垂下眸,抱著白映蓉的屍身失聲痛苦:”那麼多年了,我早就原諒你了,你醒過來,醒過來啊……娘……”
    殘陽如血,傍晚的風很涼,吹起衣襟,獵獵作響。
    孤寂的墳塚前,顧逸風長身獨立,伸手一遍遍撫摸著石碑上的名字。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顧逸風轉身,見一黃衣女子站在身後,眼睛已哭的紅腫,那女子見顧逸風戒備的盯著自己,直直的跪拜下去,“奴婢言舒拜見二皇子。”
    “你知道我是誰?”顧逸風微攏手指,冷眸中逐漸起了殺意。
    言舒不卑不亢道:“奴婢十年前跟隨王後逃出玄月國,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自然是認得二皇子的。”
    顧逸風斂了眸光,平靜問道:“這十年來,是你在照顧我母親?”
    “夫人對我有恩,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思索片刻,顧逸風放下戒備,從手指上退下刻有‘風’字暗紋的扳指,同時將玉如意一並遞給了言舒,“你拿著這塊玉如意和這信物回玄月國吧,我大哥雖然已經登基,卻一直沒有找到這塊象征皇權的玉如意,你把這玉如意帶回去,他定然不會虧待你”。
    言舒詫異道:“您不和奴婢一起回去嗎?”
    “我在陵奚國還有事情要辦,需要待上一段日子。”
    言舒走上前來,在白映蓉的墳前恭敬的叩首,隨後對顧逸風道:“奴婢定然不負二皇子囑托!二皇子保重。”
    天色黯淡下來,很快便暮色四合,一直孤鳥從天空掠過,叫聲淒厲,似在呼喚同伴,卻一直得不到回應,在竹林上空盤旋許久,一個俯衝,身影便沒入竹林,消失不見,隻聞簌簌的竹葉在夜風中颯颯作響,白映蓉墳前,顧逸風悵然而立,許久不曾移動半步,眉宇之間倦色盡顯,眼角處唯餘深深的落寞以及風過卻未幹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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