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這一刻，暖和的辦公室裏麵卻彌漫著一種森然的壓迫感。班主任望著我，許久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周圍的老師也望著我，許久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我決定自己打破這尷尬的沉默，說：“老師，我來了。”
    班主任像是剛才在發呆一般，遲鈍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說：“哦，你來了。”
    也許，她從來沒有麵對過我這種學生。
    看著她略略有些茫然的臉，看見她漸漸生了皺紋的眼角，忽然覺得，曾經她那些威嚴、凶惡、不近情理、刻板嚴格，不過都是身為一個老師的偽裝。本質上，她還是一個三四十來歲的，性情溫暖的，女人。
    她說：“你的事，我剛才聽他們倆說了。”
    一句話，又無下文。
    靜靜的，我也不知該如何去接這句話，於是也繼續沉默著。當什麼也不知道說的時候，沉默便是最合適的存在。
    終於，坐在辦公室裏麵的幾個老師耐不住這種氣氛，相繼離開了辦公室。
    於是辦公室裏麵，隻剩下我，和我的班主任。
    那種森然的壓迫感，更加緊迫地逼近了我。
    我終於還是開口，說：“這件事情，我會盡快解決。”
    這句話似乎就像是點燃了一顆炸彈的引子一般，她霍然抬起頭，用一種力度不大卻毋庸置疑的口吻說：“解決？你要怎麼解決？你告訴我，如果這件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你要怎麼解決？”
    她的眼睛此時此刻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似乎是在等待著看我有什麼樣的回答。但不是這樣的，我克製住自己心裏麵那份惴惴不安的心理，我知道，無論我答出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她都會有話讓我繼續啞口無言。我不能往她挖好的坑跳。然而這會兒，我也絕不能激怒她，如果激怒了她，我很清楚後果，後果隻有一個，喊家長。
    我明白，爸媽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的，可是，不能是現在，哪怕晚兩天晚一天也行，但現在，不能，我必須找到背後是誰在操縱這一切，從那一天祁陽對我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在背後做這件事情的，不止他一個。還有誰呢？那個人是誰？我要等，等那個人自己跳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辭，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她忽地拍了一下桌子，提高嗓門喊：“我是你班主任！”
    我緊緊地攥著衣袖，說：“我知道，我也很尊敬您，可是這件事，隻是我自己的私事。”
    “私事？”她冷冷地笑了一下，“你才多大啊你就有私事？你現在才15歲你知道嗎？！”
    “我也有15歲了。”
    “你這樣子做會害了你一輩子！”她深吸一口氣，平靜了好一會兒，說：“我本來不想對你發火的，你父母都是德高望重的教授，平時，我對你是嚴格了點，但那是對你負責，可是你有對你自己負責嗎？你有對你父母負責嗎？要是你父母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你想過嗎？！”
    我沉默。
    沉默在此刻像千軍萬馬軋過我的身體。但我還是得艱難地撐著。
    章程。章程。我默默地在心底念了兩遍他的名字，到了這一刻，我還在害怕什麼呢？我不怕了。
    “許其央，你是個男生你知道嗎？你能不能有一個男生的樣子？！”她依然怒氣衝天地在說著，“你平時學習不上心，對別人不禮貌也就罷了，可是，你現在犯的是道德問題你知道嗎？”她盯著我，兩個腮幫因為生氣一起一伏地鼓動著。
    道德問題？！我在這一刻抬起眼看著她，說：“您對我好，我知道，可是，在這件事情上麵，你沒有任何資格教訓我，請您不要用您的愛情去否定另一個份愛情！如果喜歡一個人也有錯，那這世界上有錯的人多了去了！是，我承認，在你們的眼裏，一個男生喜歡另一個男生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代表它有問題！我就是喜歡章程，又怎麼樣？危害您了嗎？危害學校了嗎？還是我對社會造成了多大的危害才讓您把它上升到一個道德問題？！”
    我後悔了，是，我本就不該在一開始就妄圖委曲求全。
    我看著她，眼淚一行行地流下來。
    班主任一臉的震驚，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麵前這樣頂嘴，沒有任何掩飾，任由心裏的話像奔騰的河流一樣淌出來，然而，接下來，她做了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動作。她顫了顫眼睛，然後，伸手拿起她擱在桌子上的茶杯，就這麼直接地將杯子裏麵的熱茶往我身上一潑，用一種帶著深深厭惡的眼神的眼睛冷漠地看著我，斬釘截鐵地說：“惡心！”
    熱茶沒有任何阻攔地潑到了我的臉上，滾燙的水澆了我一臉，登時臉上仿佛炸開一樣地疼，我都來不及有胳膊去遮，疼痛就像天空迅速伸展開來的枝杈一樣擴散到我臉上的每一個角落。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聲，下意識就抬手遮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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