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終考試的前一周的周五，籃球賽決賽。
    下午一點之後，全校停課赴籃球館觀賽，初三一班對戰初二六班。
    歐煦陽早早地就在場館的演播室坐定，他瞅著他們班的球隊緩緩地從場邊走出來，卞驍俊在第一個，程友成在第二個。
    你們加油啊！歐煦陽心裏暗暗說道。
    於是，他開始對著麥向全校師生一一介紹雙方的隊員。據他這幾周的觀察，初二六班有一個十分難纏的厲害角色，是他們的中衛，生得十分強壯，有一個遠遠超越同齡人的厲害身高，183cm，綽號叫“小海拔”。
    小海拔很高還很壯，明顯是這個球場上先天優勢最厲害的一個。歐煦陽一向認為卞驍俊已經是屬於肌肉有力，身高挺拔的那一類運動員型身材了，可是看到這個小弟弟心裏還是咯噔咯噔地響——卞驍俊和這位小海拔比，也算屬於白臉書生了——怎麼就有孩子能天生長得那麼膀大腰粗呢！
    果然開場五分鍾後，小海拔就纏上了卞驍俊，而且幾乎纏得卞驍俊寸步動不了，把卞驍俊能投好手的優勢壓得死死的，又過了十分鍾後，他們初三一班的整支隊伍都被壓得死死的，對方卻連得了十分。
    三一班的陪場教練立刻叫停。
    “那個‘小海拔’！”卞驍俊氣呼呼地走下場，“你們看見了沒？”
    “看見了，根本不給機會，傳給你的球全切掉，你奪的球投不出。”程友成眉頭深鎖。
    “老師，怎麼辦？”卞驍俊問。
    “對方看來知道你的實力，所以故意針對你了。”帶班的體育老師說：“我們得調整戰略，大家得把對方的注意力分散開來。”
    “怎麼分散？”
    “大家不要在傳球給驍俊了，拿到球直接投。”老師說。
    “可是，我們投籃沒那麼準啊！”幾個隊員說道。
    “老師，或者可以全投給我，”程友成一邊打岔，“全傳給我，讓他們以為我們戰略轉移，小海拔過來堵我，解放驍俊，隻有解放驍俊才不會給對方有進藍的機會！”
    “可我們也同樣沒機會啊！”隊友又說。
    “不！我知道友成什麼意思了。”卞驍俊說道：“十五分鍾後我們還可以喊停，所以要在這十五分鍾裏弄得他們團團轉，他們綜合實力比我們弱，一路過來全靠小海拔，我們隻有把小海拔的體力提前透支掉，下半場就可以隨便我們打了！”
    隊友們頓時心領神會。
    於是這個十五分鍾，他們初三一班的籃球隊靠著彼此的默契對著初二六班實施了一係列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的把戲，支得那小海拔幾乎滿場地來回跑。特別是卞驍俊和程友成之間的配合，堪稱典範。他們你方唱罷我登場，你登場時我串場，鬧得對方全無頭緒，像五隻蒼蠅根本找不到北。於是乎剛過了十五分鍾，對方的老師就急忙喊停了。
    “他們不行了。”卞驍俊看見那邊氣喘籲籲的五個人，其中小海拔已經滿臉通紅了。
    “那小海拔是很高，但是按標準看他還十分的胖，不是一個可以長時間跑動的人。”程友成說，一邊笑意盈盈地看著卞驍俊問，“你累不累？”
    “早得很呢。”卞驍俊抬了抬下巴。
    “下半場，我助攻，你主攻！”程友成伸出手掌。
    卞驍俊一把握住，“加油！”
    歐煦陽喝著熱茶在潤嗓子，看著球場上漂亮女生們眉開眼笑地跳著啦啦舞，場邊的卞驍俊和程友成在那裏一臉胸有成竹。他心中熱乎乎的，就好比已然看到了那第一的獎牌掛在了他們班的名頭上一般。
    這倆人是我歐煦陽的朋友。他在心裏自豪地說。
    下半場時，對方班級的戰術已經逐漸潰敗，“小海拔”的力量似乎耗完了，成了球場上一塊拖泥帶水的肥肉，比分的差距加速度般地拉開，對方的班級從心理程度上已認定自己的敗局，最後一秒剛過，歐煦陽的班級爆發出劇烈的歡呼，幾乎掀翻了籃球場的天頂。
    “累不累？”歐煦陽拿著兩大塊浴巾坐在更衣室裏，瞧見卞驍俊和程友成衝完澡出來了，就主動迎上去給他們分別披上了浴巾。
    “還成吧，感覺打得不盡興，他們太早就認輸了。”卞驍俊說。
    程友成在一邊笑了笑，看看歐煦陽，扯上肩膀上的浴巾圍在了腰間，一步走到了卞驍俊的前頭，對著歐煦陽說：“這裏熱，你還是出去吧，免得出一身汗到了外頭受涼。”
    歐煦陽聽了，看看程友成又對著卞驍俊說：“快點吧，今天來我家，你做不做飯？”
    卞驍俊已經走到自己的衣櫃那裏正往身上套內褲，聽了就回答：“我都可以，看友成想吃什麼。”
    程友成似乎有些沒聽明白，他在那裏左右看看，表情似乎很困惑，正張口想問歐煦陽什麼，卻被歐煦陽一口就打斷了：“好了，真是熱死了這裏，你們快點，我出去等你們。”說著就急衝衝地繞出了更衣室。
    “什麼你做飯？”程友成看著卞驍俊問。
    “哦！我最近都住他家呢，夥食都歸我管。”卞驍俊言簡意賅，他已經穿好了校褲，看著衣櫃裏的毛衣正猶豫要不要套上，因為更衣室裏實在熱得慌。半晌，他才發覺程友成一直沒有吱聲，回過頭看去，誰知那人仍然赤條條地站在自己的衣櫃前發著愣。
    “喂！幹嘛呢你？快點穿衣服啊！”卞驍俊用胳膊肘搥了搥他。
    程友成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默地拿著衣服開始往身上套。
    “喂，我說你倆怎麼這麼慢啊！我在這裏冷風吹得都要感冒了！”歐煦陽跨著自行車等在校門口，剛瞧見他倆從校園裏出來就開口大聲抱怨道：“穿個衣服有那麼費勁嘛！快快快，餓死我了都！”
    程友成明顯十分愧疚，他騎著車緊緊跟上歐煦陽：“對不起，我慢了點。”
    歐煦陽一聽這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隨後瞪著程友成，“你幹嘛？幹嘛搞那麼嚴肅要道歉？！”
    程友成一愣，隨後又覺得自己可笑，嘿嘿地笑了幾聲，不說話了。
    仨人回到了歐煦陽的家，歐煦陽一回家就做了甩手掌櫃，說自己要泡澡，叫他們準備晚飯，還吩咐一定要一晚熱湯。卞驍俊倒很麻利，翻了一陣子冰箱，洗洗切切，沒一會功夫就把四菜一湯給端上桌了。
    程友成是第一次嚐卞驍俊的手藝，十分吃驚，他和歐煦陽一樣很驚奇一個十五歲的男生怎麼可以把飯燒得那樣好，可他並沒有像歐煦陽那樣去問為什麼，隻是規規矩矩地讚美了幾句，然後就悶頭專心吃飯了，一邊聽著卞驍俊和歐煦陽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
    “通宵遊戲吧今晚？”卞驍俊吃飽喝足後突然來了一句。
    “通宵你個頭。”歐煦陽打了一個嗝，“馬上就期末考知不知道，我和北北玩還差不多，學渣你得有自知之明。”一邊又打發卞驍俊去洗幾個蘋果。
    卞驍俊氣得眉頭都跳了起來，哼了一聲轉身就去廚房了。
    “北北？”歐煦陽樂了一會兒後，突然想起了什麼，轉眼看向程友成：“你今天怎麼了嘛？都不說話。”
    “沒什麼。”程友成笑了笑，突然站起來說：“天也晚了，我差不多也應該回家去了。”
    “啊？！”歐煦陽驚得瞬間就跳了起來：“你回家現在？！你今天不留下來啊！”
    “嗯，有點累。”程友成點點頭，轉身就去客廳拿自己的書包和外套。
    “等等等等！”歐煦陽幾步跟上去，一把拉住他，“你幹嘛？真回啊你！我還想和你一起做任務呢！別鬧了！”
    “我就是有點累。”程友成說。
    “喂！累了就在我家睡啊！不都一直這樣嘛！你爸媽都知道啊！”歐煦陽看來是真的急了，一把奪過程友成的書包和外套：“你今天怎麼了嘛！哪裏不高興了？！我不許你回去！”
    這時卞驍俊也聞聲拿著仨蘋果走了過來，“友成你幹嘛要回家？咱仨不一直都周五要在一塊玩的嘛。”
    “我是想……”程友成低下了頭，“平時候都是我留宿，今天要是三個人都睡在這裏恐怕地方不夠的吧……”
    “你想這個幹嘛呀！”歐煦陽立刻大叫起來，“當然有睡得地方，讓他去書房就可以了啊，那裏也有沙發床——你別亂操心了！”
    程友成聽著看了看卞驍俊，卞驍俊有點愣，他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看見程友成看了過來，眨了眨眼，“啊……哦！是啊……是啊，不是事兒啊。”
    “對嘛！我真搞不懂你這個也能操心！”歐煦陽不滿地抱怨：“還說什麼要回家，你吃錯藥了吧你！”
    因為有言在先，等卞驍俊聽完程友成的講課，歐煦陽做完了他的任務之後，三個人就去書房給卞驍俊鋪床。可惜歐煦陽平時候就是個任何事一概不管的甩手少爺，程友成也隻是僅僅洗過襪子內褲，最後還是卞驍俊自己鋪了床單，套了被子。
    “那你這裏睡啊，洗手間就在隔壁，別半夜起來還繞到我們這裏來。”歐煦陽說道，“我們過去了，自己關燈。拜拜。”
    卞驍俊“嗯”了幾聲，關上了門，一屁股摔倒在床上，又覺得空調被開得太熱，重新爬起來下調了溫度。
    其實書房也挺不錯的。
    卞驍俊環顧了一圈，仔仔細細地依著頂天落地的大書櫥走了一遍。不得不說，歐煦陽家的藏書還真是精彩，從高深的高等數學相對論等學術性著作到弗洛伊德尼采再到中外古典文學一一盡有。卞驍俊抽出其中幾本本順便一番，居然還看到了寫在書頁空白處的筆記，特別是文學類書籍中有不少是歐煦陽的筆記。
    別看他表麵輕浮膚淺，其實內裏還是個很認真有思想的人呢。卞驍俊想道。
    他覺得自己還沒什麼睡意，於是隨便抽了一本出來躺到了床上，翻了第一頁，隻見通篇都是文言文，立刻翻過書皮看封麵，上麵赫然寫著《世說新語》四個大字，立刻頭皮一麻，心中叫了句媽。
    “這不是語文考試最喜歡用的那種書嘛這！”他喃喃自語道：“那個神經病不會連這個都全讀過了吧！”說著立刻往後翻，果不其然，書頁空白處全是歐煦陽寫上的注釋和一些典故。
    卞驍俊立刻丟掉了手中的書，心中的震驚卻停不下來，愣愣地盯著書皮發了好一會呆，突然感慨道：“他要不是第一誰能是呢！”隨後悶悶然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他想：這麼優秀的兩個朋友不能失去掉，我要和他們考進同一所高中，再進同一所大學！我也要變得優秀起來！
    他睜開眼睛，看著那頂天立地的一排書櫥，然後關上了台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