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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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卞驍俊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在那個初夏漫天飛滿蒲公英的午後,他坐在被太陽考暖了的青草地上,看著異國一碧如洗的天空,看著那幾欲刺破陽光的教堂穹頂,看著三兩結伴在草地上或嬉鬧或野餐的人群,看著白鴿從碧空中飛過,看著遠遠的那個人帶著最明媚的笑意向他飛奔而來。
他笑著躺平在草地上,慢慢閉上眼,用右手抬過頭頂,在眼前遮下一小塊陰影,心中無限的溫暖。
“還裝睡?”那朝思暮想的嗓音從耳邊傳來,輕柔地惹起一陣顫栗。
“生日禮物呢?”看著兩手空空的來人,卞驍俊攤開手問道。
“今天一天,我都是你的禮物。”歐煦陽看著他,眼神裏盡是脈脈之情,他跪坐下來,右手扶住了卞驍俊的側臉,抬起頭。
柔軟的嘴唇貼上了日夜渴望的另一張嘴,溫柔變得激烈,思念都化成了動力。
他看著他,仿佛喉頭被藏進一塊糖,悄悄地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隨著體溫呼吸融化了,甜得嗓子都發癢。
突然,他和他都意識到,從這無可比擬的一瞬間開始,在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代替對方。他對他來說都是那麼彌足珍貴,其中不僅僅是互相傾注的情感,還有彼此傾注的時間,他們一起走過的這些年。
一
十年前,卞驍俊十五歲的那年,他的父母因為一場荒唐的婚外情結束了彼此十七年的婚姻,卞先生因為愧疚同意淨身出戶,可是卻堅持要帶上卞驍俊;卞太太不同意,她寧願不要財產也要兒子,雙方爭執互不想讓,隻好問兒子的想法。
卞驍俊說,“我跟爸爸走。”
卞太太聽了就失控大哭問為什麼。
卞驍俊回答:“媽媽你還很年輕很漂亮,離婚後還可以嫁給其他的好男人,我不想拖累你,我跟他走,但還是你的兒子!”
於是,在七月份最熱的一天,卞驍俊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和他的父親離開了住了十五年的小洋樓。
他的父親動用了公積金買了城市花園小區的一套三臥公寓,於是卞驍俊選了離父親房間最遠的一間做了臥室。
他們開始了新的生活。
整個七月份很熱,卞驍俊卻並不在意,他可以一整天都曬在太陽下,他遊泳、跑步或是一個人霸占著整個籃球場,他並不稀罕這個小區的配備,他隻是不想一個人在家待著,在他心裏家這字還是屬於他從小長大的那個小洋樓,那個有媽媽的地方。
他曬黑了一圈,他長高了一截,他的肌肉都膨脹了,他變得沉默,他剃掉了原先偏長的頭發換了板寸,他發現在鏡子中的自己變得先前硬朗,更像個男人了,但是他很喜歡自己現在的模樣。
一個一如既往的大中午,他自己給自己弄了頓紅燒肉,吃完後,他睡了一個小時,起來後便換上籃球衣,夾著兩大瓶水、抱著球出門了。
空蕩蕩的籃球場上滾燙,遠遠地就能看到蒸騰的熱氣,他根本無所謂,隻有隻有他才可以保持一個人的寧靜,先往自己臉上澆了半瓶水,感覺十分酣暢,活動了筋骨,用腳踮起球,手掌一接,身子左右邁步開始衝著離自己最遠的籃球架跑了起來,他想象自己在球場上,想象著迎麵要阻擋他的對手,算準距離邁開腳步,一、二、三,上籃,球準確無誤地被他送進了球框裏。
球穿越過球框彈落到地上,他也鬆手跳了下來,心裏很滿意自己今天的開場。
“哎,我說——”忽然一個脆生生地、懶洋洋地聲音從身後響起,“你這也叫三步上籃啊!”
卞驍俊立刻回頭看去,一個白衣牛仔短褲的男孩子雙手插兜地信步走過來——白臉,白胳膊,白腿兒——哼——卞驍俊不禁在心裏發出一陣冷笑,就這一副從不出門的嬌花白臉的模樣居然口氣倒不小!
於是卞驍俊決定不理他,回身撿起球,繼續自己的聯係。
“喂!我跟你說話呢!”小白臉有點不開心了,“你這人怎麼這樣沒禮貌啊!人家跟你說話你要看著人家!”
卞驍俊隻當他是樹旁的知了,都沒想搭理。
小白臉瞬間沒了存在感,他煩躁地徘徊了幾步,頗不甘心,繼續開口問道:“哎,你是新搬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啊?你住哪兒啊?”
可是卞驍俊隻顧自己練自己的球,連看他都不看一眼。
小白臉急眼了,他沒這樣被人冷落過,不由地一股邪火就往腦門躥,正好此時卞驍俊打偏一球,球就往這裏彈了過來,小白臉見了,抬起手掌就接住了球。
這下,卞驍俊也沒辦法裝作不存在這個人了,他隻好走過來,伸出手說:“球給我。”
“喲,你這會倒看見我了啊!真有禮貌!”小白臉滿心想要報複。
“把球給我吧。”卞驍俊真不想和他廢話。
“不行!你剛才那股瞧不見人的勁兒去哪裏了呀?嗯?要我給你球?那得看小爺高興!”小白臉說著用手指轉起了球。
卞驍俊發覺了這貨的難纏之處,決心再不廢話直接伸手就搶,誰知那小白臉看著柔弱反應倒快得很,卞驍俊一手過去撲了個空,耳邊就傳來小白臉的大笑聲。
“別搞笑了帥哥!”那小白臉開口很不客氣,“想從小爺手裏搶球?你也真是天真呢!來來來,球在我手裏,你隻要拿得過去,我反過來叫你爺爺!”
媽的!卞驍俊心裏暗罵一聲,心裏蹭蹭地就起了火氣,他是犯了哪裏的太歲!偏偏遇上這他媽的!心裏一怒,腳下一動,人猛地就向前衝過去。
小白臉瞧他來了,也不急不怕,等人衝到麵前時一個側轉,十分滑溜地就從卞驍俊的胳膊肘旁逃開了,他倒是沒慫冒著犯規的危險把球拿手裏,反而像模像樣地拍在手上。卞驍俊又撲了空但也反應甚快,左手就抄過去。小白臉那白嫩嫩的手掌到底沒力氣,球倒是被卞驍俊頂開了,可是小白臉貴在他速度更快,也就一刹那就以一招聲東擊西的假動作迷惑住了卞驍俊,瞬間就截獲了球,失而複得後,立即邁開腿,朝著卞驍俊身後的籃球框去急速跑去。卞驍俊一時有些發悶,他心中總覺得這貨不該是那麼會打球的人,倍覺顏麵都沒了,怒氣衝衝地追過去,可那小白臉腳程倒是很快,而且就在卞驍俊半路攔在麵前時也沒慌,又像條魚似的左右一晃就溜開了,他再三分區止了步,連停也沒停,直接抬手朝著籃框拋了出去,球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然後連球框都沒擦到,直筒筒地就進了籃。
一時間卞驍俊有些愣,他此時是一點火氣都沒了,他看看小白臉,瞧那神氣,真是得意得都上了天!
“怎麼樣?服不服?”小白臉說得慢吞吞,跟唱戲似般還帶著抑揚頓挫的音調,實在很挑釁。
卞驍俊本想著他要開口好好說話自己也就搭理他幾句,誰料這人一開口就馬上地要人臣服,自己堂堂一男人如何能做到?!他沉著臉一轉身,僵硬道:“告辭!”
“哎?哎哎哎!”小白臉急忙追了上來,伸手過來就拽住卞驍俊的胳膊:“你走什麼呀你!打不過就想跑啊!”
“誰說我打不過你!”卞驍俊忍無可忍,一轉手抬手就把小白臉提了起來。
“啊啊啊啊——”小白臉被人提著腳就離了地,心中大懼,不由地驚叫:“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沒意思!跟你說話你不睬,打球贏了你你又不服,現在還想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說話先帶三分笑,我又跟你笑眯眯地打招呼又好好地跟你說話,可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
“你煩不煩!”卞驍俊對著他的臉就大吼:“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別煩我!”
“我心情也不好!誰心情好了!你當我願意跟你這滿臉黑肉的人說話呀!叫不是今天我和我媽吵架我才不會大太陽下來這種鬼地方呢!”小白臉滿臉委屈,雙手去掰扯那隻粗壯的手,“你放我下來!好好的衣服都要給你拉壞了,你這人真粗魯!”
卞驍俊氣得就手淩空一鬆,小白臉直接就被摔到了地上。
“啊喲——”他疼得大叫,手撐著就想站起來,可手掌一碰到地麵,他“啊”地一聲驚叫:“燙死我了!”隨著驚叫人就跳了起來,不停地呼扇著手。
“真沒用!這點也能燙!”卞驍俊斜睨了他一眼,但還是彎腰伸手過去把小白臉給撩了起來。
“你懂什麼!我像你?那麼皮糙肉厚?我——”小白臉還是不滿的嚷嚷著,扭腰回頭瞧了眼自己的褲子,隻覺得果然弄髒了,就要去撣,可突然覺得眼花,臉色就變得有些潮紅,聲音也悶了下去,“哎?奇怪……”他翻翻眼睛,“怎麼頭有點暈啊……”說時遲那時快,也就他說話的功夫人突然白眼一翻轟地就往卞驍俊麵門倒過來。
卞驍俊急忙去抓他,可是隻覺得人似乎一點力都沒了,死沉死沉地往下掉,“喂!你怎麼了!”卞驍俊抬腿去頂他,可他一點反應都沒了。
這人徹底暈過去了!
卞驍俊簡直要瘋了!怎麼回事,這人怎麼說中暑就中暑的!倒在這裏,讓他怎麼辦!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他他媽該找誰去!
卞驍俊氣得肝火大動罵了好幾國的國罵,然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別無他法,他隻好拚著老命扛著這死沉死沉的小白臉離開了籃球場把他橫放在花園的一處樹蔭下的長凳上,撓了撓頭,左想右想,於是決定去找小區的保安來,走了幾步回頭又看看在長凳上的那貨,心中覺得大白天的也不會出什麼事就快速往保安部跑去。
“哎,那啥,”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了保安部,“有個人昏倒在籃球場上了,我把他扛到了邊上的花園,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誰,你們能不能來個人幫個忙?”
“你是幾號樓幾零幾的住戶?”一位大叔公事公辦地問。
“高層8棟,2003號。”卞驍俊說,“快點,那人中暑。”
“我給你打救護車,車來了,你陪他去醫院吧。”大叔說著就拿起電話。
“喂!等等!”卞驍俊急忙按住對方的手,“都說了我不認識他!憑什麼我陪他去醫院!你現在跟我走好不好,至少把他扛到你們這裏來!”
“扛到我們這裏我們也一樣不知道他住哪裏,你說籃球場邊的小花園,那裏離八號樓很近,要不你就麻煩麻煩把他扛回家得了。”大叔一臉無所謂。
“我去!我他媽為什麼要扛他回家!認都不認識!萬一妨害了我人身安全呢!你就跟我去一趟又怎麼的?”卞驍俊火氣蹭地就躥上腦兒們,一拍台子:“你是小區保安這種事不就是該你管管嘛!否則我就上物業說去!”
大叔也被氣得夠嗆,但也沒辦法,誰讓他是住戶,隻好不情不願地從空調下起身:“得得得,走吧,帶路啊!”
卞驍俊急得滿頭滿腦的汗,氣得火急火燎,一邊催著保安就大步往前衝,可等他到了小花園時,遠遠就看見那樹蔭下的長凳上竟然空無一人,四處一望,又急忙快步轉了幾圈,哪兒還有剛才那人的影子?!難不成我認錯了路?他想。不過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就在籃球場邊上,沒錯!
“人呢!”大叔已經相當不耐煩,口氣很不好。
“我就是把他放在這兒的呀!”卞驍俊解釋。
“我說你記錯了吧!”大叔已經快被曬暈了,一心想脫身:“既然現在人不在了,說不定他自己醒了回家去了,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說著大叔揮著手就走。
卞驍俊已然七竅生煙,他原地站了好一會,隻覺得頭頂都要被大太陽曬出了窟窿,氣呼呼的衝進球場,開了瓶水就徹頭徹尾地把自己澆了個透。
那人他媽的到底是誰呐……他抹了一把臉,就地就坐下來——看著真是還有點病,說話神神叨叨的,表情假模假樣的,跟演戲似的……他媽的我居然連那種人的球都搶不過!還給他當著我的麵投了個三分!
這麼想著,他又站了起來,低頭就找球,可是滿籃球場看去——臥槽……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