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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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師怔了怔,垂下了頭。
刺客把餅幹的包裝袋裝回了背包,小心地提醒樂師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餅幹的事,樂師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半夜的時候,外界的風雪終於停了,月亮也從雲層後露出了身影。樂師感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看表,卻連一半的守夜時間都沒過。大約是煎熬的狀況很容易讓人感到度日如年吧。
刺客和昏昏欲睡的樂師不同,他似乎很精神,樂師看著山洞外悲涼的月光,刺客則看著樂師。
良久,刺客扭頭看了一眼蜷在篝火旁邊的花童,問道:“樂師,你有愛著的人嗎?”
樂師怔住了。他沒想到刺客會對這種私人的問題感興趣,但即便如此,他仍舊沒有多想的應了:“有。”
“那麼,你喜歡他哪一點呢?”
樂師發覺刺客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悲哀。
“……他很需要我。”
“這並不是……你喜歡他的理由吧?這其實僅僅隻是責任感在作祟而已。這種感情和愛應該是兩碼事吧?”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被自己的責任感欺騙。現在的我們每個人臉上都被神戴上了麵具,扮演著各式各樣的角色。”刺客將自己的卡片從背包中拿了出來,“每個人來到這裏,都心懷鬼胎。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也沒有任何人需要你的保護。”
“……”
“花童會害死你的。”
“他不會!”樂師有些懊惱。剛剛進入遊戲的時候,他還想到要掩飾一下,但後來就完全把起初的謹慎忘記了。護著賀君,幾乎可以說是他的本能意識。
不知道是不是惹上了麻煩。
從對麵這個人的作為來看,樂師幾乎可以確定他是黎帆,除了他,沒有別人會注意自己和賀君的事。
黎帆一直對賀君感興趣的事,他很清楚。和黎帆算不上熟悉的他,自然也分辨不了黎帆究竟是惡意還是善意。在這種不確定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讓黎帆接近賀君的。
“我隻是想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沒有惡意。”刺客似乎有些焦慮。
“他是我這輩子唯一不會防備的人,我也不想防備他。”樂師搖了搖頭。
刺客張了張口,終究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花童守夜的時候又拿出了那本日記,麵容凝重地翻開了。
同他一起守夜的詩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湊了過來:“你又在看這個啊?你能看懂嗎?”
花童點了點頭。
“那,能把它念給我聽聽嗎?”
“從這裏開始?”花童指了指日記的某一行。
“嗯。”
“沙曆545年……”
……
沙曆545年。
昨天人們都去祭拜風神了。東蘿也去了,她向風神許願說她想要一頭駱駝,今天,東蘿的願望就實現了。雅米和克克打架,克克打死了雅米,就把自己的駱駝賠給了東蘿。
……
詩人忍俊不禁:“這是笑話書嗎?”
花童瞥向他:“你覺得很好笑嗎?”
“是啊。”詩人少見地燦爛地笑了。
花童深深歎了口氣,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真是的……我也有點被你影響了。”
“那,下一頁呢?下一頁?”
花童正欲翻書,卻突然傻住了。他盯著書頁上“沙曆545年”的字樣,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
沙曆545年?
花童將日記翻到了第一頁,隨後呼吸亦凝固了。
“沙曆541年。
騰尼斯湖是我兒時聽到過的,最美麗的傳說。”
隨後,他又翻到了最後一頁。
“沙曆588年。
今天我和阿裏婭、希亞一起去村口等待提利,我有預感,他今天會回來。”
他又向前翻了翻前幾天折過的一頁。
“沙曆587年。
希亞死去已經七日。”
這年份是怎麼回事?
時間軸……完全混亂了?
詩人注意到花童的臉色,便識相地默默退開了。
花童合住日記,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神的惡作劇嗎?
還是……
清晨到來的時候,風雪亦再度來臨。似乎是昨日獄卒的話刺痛了向導的心,今天他刻意勸說眾人放慢了前行的腳步,令畫家得以跟上隊伍。
今天,刺客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又走到最前麵去帶路了。
由於目的地不明確,由誰帶路都一樣,向導便沒有和他搶奪領隊的位置。
花童一路上都垂著頭,仿佛有心事。樂師看在眼裏,卻也不好當著別人的麵問,隻得保持沉默。
……
沙曆588年。
阿裏婭說,向神祈願的原則是逝者不可追。但是,生者複活、時光倒退是我最美麗的夢。
我不想從這個迷宮中走出去。
……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刺客滑了一跤,向導快步衝上去想扶他起來,卻在注意到刺客落在手邊的一樣東西之後,滯住了呼吸——那是刺客的卡片。刺客連忙把自己的卡片收了回來,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神色惶然,似乎因為卡片被別人看到而感到格外的窘迫。
向導衝他寬慰地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不是我。”
後麵的人快步跟了上來:“怎麼了?”
刺客連忙道:“沒什麼。繼續走吧。”
舞者死後,他的卡片似乎被收回了。昨晚,眾人在舞者的遺物裏找了半天,始終沒有發現這張卡片。
刺客不知道舞者的那張是不是所謂的特殊卡片,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對日後的旅程造成影響。
這之後,同樣的行程持續了三天。大約是隻能依靠少量餅幹的緣故,樂師和刺客的身體看似越來越虛弱,這狀況有一定偽裝的成分在裏麵。樂師答應了刺客和他一起裝作體力很差的樣子來掩飾刺客有餅幹的事,而同時,作為保密的報酬,樂師可以在兩人守夜的時候叫醒花童,並將餅幹分給花童吃。
樂師認為刺客會這樣做是因為他隻有將吃東西的時間放在守夜之際,才不會被其他人知道餅幹的存在。而到了第四天,除了刺客,所有人的食物都耗盡了。
似乎越往深山內去,便愈是冷。身上的防寒服作用越來越小,每走一步,人們都會下意識地打寒顫。寒冷拚命地往人骨縫裏鑽,凍僵的手腳也越來越不靈便了。
到第五天,人們終於走不動了,隻得停下了腳步,留下來商量對策。
花童用小熊的雙手為躺在營地角落裏的樂師捂住耳朵,樂師扯著慘白的嘴唇苦笑了一下。
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這兩人,兀自討論著事情。
“看來我們要餓死在這裏了。”詩人睜著疲倦的眼睛道,“你們說,神的考驗會不會是按天數計的?等到我們在這裏呆夠了時間,就會放我們出去?”
沒有人回答,因為沒有人知道答案。
刺客道:“這是一個遊戲,而且是必定有勝利者的遊戲,所以神不會留下一個死局。所以即使我們不動,都終會在還有幸存者的情況下迎來遊戲的結束。神會將凍死、餓死的人判定出局,而讓堅持下來的人獲勝。但是,那時候的幸存者會有幾人呢?隻剩下體力最好的幾個……甚至一個人了吧?”
向導點點頭:“也是。”
“我不想坐以待斃。”刺客目光堅定。
向導瞥向他:“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出去找食物。我相信神一定不喜歡看我們躺在一起比誰死得慢,所以用別的方式過關的可能性一定存在。如果我找到食物,會帶回來給大家的。”說著,刺客直接站起了身。
樂師看了他一眼,又疑惑地跟花童對視了一下。
毫無疑問,如果眾人躺在一起等死,那麼有食物的刺客應該能活很長時間,而按照騰尼斯遊戲的性質來看,這個通關方法是絕對可行的,為什麼刺客會在刺客提出要去找食物?
他在打什麼主意?
“我也去!”獄卒猶豫了一下之後,站起了身。
他的反應完全在樂師的預料之中。前麵,樂師已經對獄卒的性格做出了推斷,毫無疑問,獄卒是個格外自私的人。
此刻,刺客提出隻身去找食物,獄卒幾乎一定會提出同去的要求,因為他害怕刺客起私心。
不跟刺客去,他隻能留在這裏和其他人一起等待,而跟著刺客去,雖然可能會遇到意外,但事情更在掌控之中,而且,也有牟利的餘地。
花童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樂師立刻捂住他的嘴唇,搖了搖頭。
跟著這兩個人出去,誰知道會碰上什麼事?
“我也去。”一向很少發表自己意見的酒鬼出乎意料地道。
刺客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謝謝你們,有你們幫忙,我也稍微安心一點了。”
其他人均沒有跟上去。待到那三人離開之後,詩人才略帶不安地問道:“他們會不會找到了食物就不回來了?”
向導搖了搖頭:“放心吧,他們不可能為了獨吞食物而脫離團隊的,那樣毫無疑問會讓他們陷入更危險的境地,故而,他們頂多會私占一部分,最後一定會回到這裏來、並且盡力維持整個團隊的生命力的。”
樂師不以為然,隻有團結的集體才會讓其成員有奉獻的動力,而他們現在的小團體完全不具備這個特性,所以,在成員們完全獲得不到好處的時候,沒有多少人能做到為團體奉獻。
刺客隻為自己而行動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和刺客一起離開。因為那麵對的風險很大,他想暫時多觀望一下。
樂師這裏還有刺客給的二十袋餅幹,隻要盡量別動,這些餅幹帶來的熱量足夠他和花童撐十天。
他們擁有比別人更長的考慮時間。
刺客、獄卒、酒鬼組成的分隊冒著風雪前行。向導的指南針可以告訴他們其他人停留的山洞的位置。
“到底哪裏會有食物啊?”酒鬼顯然很迷茫,“你們倆有頭緒嗎?”
獄卒道:“沒有,先隨便找找吧?”
刺客道:“從神的角度去思考,他們一定希望我們以有趣的方式獲得食物。照著這個思路去想的話,可能會有收獲。”
酒鬼哈哈大笑:“那說不定是鬥惡龍。”
刺客跟著他笑了起來:“是啊,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獄卒重重歎了口氣:“船到橋頭自然直。刺客,把指南針給我看一下,我想看看這個指南針和我家裏的那個有沒有不同,我怕神會在這上麵搞什麼幺蛾子,讓我們走不回去。”
刺客當然知道他的目的,但即使如此還是把指南針遞給了他:“那你就好好檢查一下吧。”
獄卒接過指南針看了看,隨後便順手把指南針裝進了口袋:“嗯,沒問題。我來盯著方向,你們盡管往前走吧。”
刺客點了點頭。
“前麵的岔道口,我們走哪個?”酒鬼突然提出了一個疑問。
刺客連忙道:“等一下。這樣吧,獄卒,你拿著指南針站在這裏,酒鬼,我和你分頭行動,走不同的路,往前走個幾百米,探探情況。”
酒鬼有些不情願:“如果遇到危險怎麼辦?”
“但是,這樣無疑是效率最高的。隻走這條直路,如果再遇到岔道口,別走,立刻扭頭回來就行,反正不走分支,一定能回來。”獄卒應和著刺客道。
變成了少數的酒鬼隻得服從了這個決定,和刺客分頭踏上了不同的路。
酒鬼剛走五分鍾,獄卒便見刺客回來了。他看了一下指南針,疑惑地道:“你這麼快就遇到岔道口了?”
“不,我找到食物了。”
獄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在你的那條路上?”
刺客搖了搖頭,指向了酒鬼走的那條路:“是這裏。”
獄卒剛想罵刺客是不是腦袋出了問題,就陡然反應了過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以後,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你……不會吧?”
“我是這麼想的。我要殺了酒鬼。”刺客平靜地說著,“你同意嗎?把他變成我們的食物?偽裝成意外死的話,也沒有人會察覺的,畢竟這裏可沒有警察。”
獄卒退後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刺客。
刺客向前走了一步:“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就殺了你,然後吃掉你好了。”
獄卒條件反射地拔出了刀:“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你腦子裏都裝著些什麼東西?!!”
“你居然不讚同這麼現實的主意,真讓我意外。”刺客苦惱地歎了口氣,“還有,我建議你不要拿著刀麵對我。你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敢把刀給你嗎?你可以試著和我拚個你死我活。算了,不殺酒鬼了,反正我已經向你提議了,我沒辦法讓知道我居心的你活下去了。”
獄卒緊緊抿唇:“等等,我同意。”
“抱歉,現在我沒法信任你了。”
獄卒在心裏仔細思考著。刺客這些日子一直沒怎麼吃東西,光靠喝雪水勉強維持著生命,而且,從他一開始落後的表現來看,他的體力應該不如自己,正麵衝突他還真不一定會輸。
獄卒無法接受殺人,但是如果是“反擊”,那就另當別論。
刺客向前走了一步,獄卒條件反射地抬起抓著刀子的手向刺客捅了過去,刺客並沒有完全閃開,這一刀刺在了刺客的胳膊上。
鮮血刺得獄卒眼睛一痛,他心頭一跳,顫抖著抽出了刀子,他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在幹什麼?!”一個震驚的聲音傳了過來。
酒鬼回來了。
“他……他要殺你!”獄卒顫抖著,慌亂地跑向了酒鬼。
酒鬼神色惶然地看向了刺客。
刺客張了張口,吞了下口水,麵上盡是不敢置信之色。他捂著傷口,麵色慘白地退後了兩步,似乎想扭頭跑,但是又不敢走一樣:“明明是你突然拿……拿刀刺過來……”
他的聲帶在顫抖,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酒鬼下意識地遠離了獄卒。獄卒的臉也瞬間失了血色:“你在胡說什麼?!惡人先告狀?我怎麼可能無理由地傷人?”
“你……酒鬼!我在那條路上發現了餅幹!你快點跑,去帶走那些餅幹!不要讓獄卒有獨吞的機會!現在大家都在等這些食物救命啊!”
*
“再念一點……那個日記給我聽好嗎?”詩人半臥在篝火旁邊,神色疲倦地看向了依舊在看書的花童。
“嗯。”
樂師望著認真地翻譯著厚本上文字的花童,心底浮起了一絲異樣,但他並沒有細想。
“沙曆577年。
人類都是明白‘有得便有失’這個道理的。所以在祭祀的時候,會獻上祭品。渴求的東西,必須在放棄了什麼之後才能得到,這些,所有人都明白。
那麼在此基礎上,他們為什麼不理解,宏大的願望,根本不是細小的代價就能夠換來的呢?
一頭駱駝,換不來綠洲的延續,甚至,阿羅巴整個村莊都換不來。
水源依舊在枯萎,神拒絕了阿羅巴的請求,因為,代價和願望是不對等的。”
“這是誰的日記?”詩人有些好奇,“聽你講的時間跨度,這個人的年紀似乎已經很大了。而且……似乎想得很多?”
花童隻是笑了笑:“是被神遺棄,又被神拯救之人的日記。”
“說得也太深奧了吧……”
樂師垂下了眼。
賀君是被神明毀滅的阿羅巴裏唯一的幸存者,這麼說也沒錯。
“沙曆577年。
騰尼斯遊戲是唯一的,通過微小的代價,獲得巨大的利益的途徑。
隻要讓神發笑就可以了。
可是,提利,騰尼斯遊戲真的會帶來正麵的奇跡嗎?”
詩人盯著篝火出神:“這並不像是一本日記。”
“是啊,這本日記,隻有很小的一部分記錄了日常。”花童撫摸著那本日記,神色深沉,“或者說,寫日記的人也沒有經曆太多能寫出來的事。”
“是嗎?”詩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本日記?”樂師握了握拳頭,“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小孩子口中能說出來的話。”
“誰知道呢。”花童敷衍地回答著。
“小孩子?樂師,你知道這本日記是誰寫的嗎?”詩人頓時來了興趣。
樂師抿緊了嘴唇,似乎無意回答。
花童笑了笑:“確實,要說是小孩子的日記也沒錯。這本日記在現實世界裏也是有的,我和他大概都看過吧。”
眾人均沒有想到,那三人出去僅僅過了不到一日便回來了。
酒鬼臉色很差,獄卒昏迷著被他背在背上,刺客則垂著頭跟在後麵,同時單手拎著自己的背包。
酒鬼將獄卒放在了篝火旁邊,將裝著食物的背包遞給了向導:“找到了一些壓縮餅幹,不多不少,差不多每人十包的量。”
刺客將自己的背包隨手放在了一旁,有些泄氣地打開,將裏麵的繃帶,試圖纏繞在自己的胳膊上。鐵匠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背包,震驚地問道:“神難道隻給了你繃帶這一樣東西嗎?”
刺客愣了一下,一臉不明所以。
向導道:“你忘了嗎?他的另一樣東西是小刀,他把小刀給了獄卒。”
鐵匠這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拍頭,朗聲大笑:“瞧我這腦子!”
刺客垂下臉,酒鬼冷哼道:“蠢。”
他這個“蠢”評價的並不是鐵匠,而是刺客。
向導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一點奇怪,忍不住問道:“你們出去到底發生什麼了?刺客是怎麼受的傷?!”
酒鬼抬腳踹了一下還躺在地上的獄卒:“等這玩意兒醒來之後,你們問他吧!”
“獄卒做了什麼嗎?”
刺客一言不發。
酒鬼似乎氣不過:“刺客那蠢貨,一上來就把刀交給別人,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麼教他的,根本就沒有戒心這玩意兒。也不想想,會要走刀的是什麼人。剛才我們去找食物,遇到個岔道口,獄卒留守,我和他分頭行動,刺客找到了,結果他這段日子一直沒吃東西,背不動這些餅幹,就回來找留守的獄卒幫忙,結果獄卒不知道是不是動了私心,就對他動了刀子。說起來,獄卒這小子,半路上還把指南針從刺客那兒要走了,都安的什麼心!”
刺客道:“算了,別提了。我以後會小心他的。”
“知道就好。”
樂師起身走過去,將繃帶從刺客手裏拿了過去:“你自己綁不好繃帶的,我幫你綁。”
刺客受寵若驚地道:“謝謝!”
樂師看了看他的傷口,皺眉:“先跟我出來,我幫你洗洗傷口再包紮。”
刺客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一些。即便不高興,他還是跟著樂師一同向山洞內部放置雪水的地方走了過去:“好的。”
樂師找上刺客的目的不是幫他包紮,而是有話要問他。刺客也意識到樂師想說的一定很多。
雪水也不算太幹淨,清洗傷口的效果並不好,刺客盡力忍著痛,讓樂師為自己衝淨傷口上的髒汙並包紮。
“你到底在想什麼?”樂師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其他人不會聽到自己和刺客的對話之後,問道,“如果你想把餅幹分給大家的話,應該第一時間就會拿出來,不至於拖到現在吧?還有,你為什麼會有餅幹、繃帶、小刀三樣東西?”
他並不會計較刺客欺騙自己餅幹隻有三十幾包的事,因為那和他關係不大,他隻是感到整件事透著詭異的色彩而已。
刺客搖了搖頭:“別問了。你隻要獨善其身就好,什麼都別管。”
“如果你不告訴我真實情況的話,我就把所有事都說出去。”
“你不會的,那對於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還會讓他們懷疑你。”刺客道,“從你接受了我的餅幹、並且答應替我隱瞞開始,你就已經和我坐在同一條船上了。”
樂師給繃帶打結的手頓了一下。
“我想回去休息了,今天真的累了。”
“獄卒真的是因為餅幹才向你揮刀的嗎?”
“我不知道,剛才的事,我已經忘記了。”刺客起身,先行向篝火走了過去。
樂師悻悻跟了上去。
過不多時,獄卒醒了。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刺客,他臉色變了變,大叫了一聲,竄了起來。
眯著眼睛打盹的向導皺著眉睜開眼:“你幹什麼呢?”
“這個家夥……他先說要殺了酒鬼,然後又說要殺了我!酒鬼不相信我,還攻擊了我!”獄卒急切地看向了向導,“你們……”
“別鬧了吧。”鐵匠不悅地開口,“你不覺得自己像個小醜嗎?”
獄卒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你們……也不相信我?”
“事情不是明擺著嗎?刺客為什麼要殺酒鬼和你?有理由嗎?”向導不耐煩地道。
“他說要把酒鬼變成食物啊!”獄卒忍不住高聲道,“他先向我提議,我不同意,他就說要殺了我——”
“嘩眾取寵就到此為止吧。”鐵匠打斷了他,“刺客要吃了酒鬼?別忘了,他跟那個軟性子的樂師,可是前段時間唯二沒有吃人肉的人!”
獄卒所有的話語被噎在了喉嚨。他的身體止不住地哆嗦了起來,打心底裏覺得冷。
“刺客找到了餅幹,我們所有人都分到了食物,一切就到此為止吧。獄卒,誰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你以後最好也收斂一點,別忘了我們是要一起走到最後的同伴!!”
獄卒下意識地不斷搖頭。
酒鬼冷哼了一聲,投來了看渣滓一般的目光:“他身上隻有一卷繃帶,還好幾天沒吃東西,他會主動要殺了有刀的你?”
獄卒無話可說,他本以為餅幹的存在是刺客臨時編出來的,沒想到是真的。瞪向刺客,發現對方亦擺出壓抑著憤怒的表情。
“刺客,行,你有種!!”獄卒氣得渾身發抖,“你們這群傻子就等著吧!如果有一天我們又沒有了食物,他一定會殺了你們的!”
“先動手的會是你吧?”酒鬼掂了掂手裏的小刀,“這玩意兒就放我這兒吧。你拿著太危險了。”
獄卒麵容扭曲,表情猙獰。
樂師歎了口氣。花童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樂師的,隨後對他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
樂師頓時心安了一點。
果然,無論什麼時候,隻要賀君在,他就不會害怕。
刺客突然砰地把一塊木柴丟進了篝火。詩人聽見這不小的響聲,連忙勸解刺客:“你也別生氣了,我們知道至今,你為大家做出的貢獻是最多的。”
“換句話說,就是你們更願意相信他唄。”獄卒氣笑了。
鐵匠厲聲嗬道:“讓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吧!從今以後,誰還敢做出危害團體的事,我第一個不輕饒!”
樂師仿佛從詩人的話裏悟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
刺客做的貢獻最多……
在草原,是他先去探查情況,也是他帶路;在雪山,是他“找到了食物”;他擁有著不同於別人的“三樣東西”。
一個不敢置信的想法於心底浮現了出來。
“今天,讓我代替你來守夜吧。”花童突然對樂師道。
樂師下意識地道:“不行,他……”
“沒事的,不要拒絕我。”花童用額頭蹭了蹭樂師的手臂,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就今天一天,我想睡個囫圇覺,不想半夜被叫醒了。”
“那,今天我替你守夜,總之,你不用……”
“樂師,你是擔心我會傷害他嗎?”刺客冷冷道。
“他沒有這麼想,”花童莞爾一笑,“對吧,樂師?”
樂師望著花童,眼底盡是不安。
夜幕降臨,這一回,守夜的順序變了。樂師本想裝睡,同時觀察花童和刺客那邊的情況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才躺下沒多久,便忍不住陷入了沉睡。
花童抱著熊,拉住了刺客的袖子:“洞穴裏麵不會有危險,多餘的話,我們到山洞外麵去說吧。吵到別人睡覺可不好。”
刺客沒有拒絕。
今夜的雪山完全和寧靜無法沾邊。狂躁的暴風攪起一陣又一陣冰花雪雨,幾乎迷了人的眼睛。
花童乖乖地坐在刺客的對麵,道:“我第一個認出來的人就是你。因為你的眼神和別人完全不一樣。”
刺客笑了:“真是諷刺。連他都沒有認出我。”
“從這個角度來看似乎是有那麼一點諷刺啊,哈哈。”
“你為什麼要到遊戲裏來?”
“因為我也有願望啊。”
“那你知道來到這裏會遇到什麼事嗎?騰尼斯遊戲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條單行道,有去無回的單行道。”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會輸。我會贏到最後的,以旁觀者的身份。”
“世界上可沒有這種美事。”
“沒有獲勝的自信,一定會在半途死掉的。”花童看起來滿不在意。
“……”
花童轉頭看向了篝火處:“不說這些了,賀君,我問你一個問題。”
刺客握緊了拳頭。
花童問道:“為什麼,你的日記整整持續了四十年?阿羅巴的時間計算方式和現實世界不同嗎?為什麼你的日記甚至能夠具體到將最微小的細節都呈現出來?為什麼在寫下‘阿裏婭、希亞死了’這樣的文字之後,你還會寫和他們一起去村口等待提利?”
“你很好奇?”
“是啊。”
“等你真的順利旁觀到最後的時候,神會依據你的願望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刺客口氣很差。
“也是。”花童抱緊熊娃娃,淺淺笑了起來。
刺客看到他這副模樣,臉色愈發陰沉。
他總有一天,會殺了花童的。
當然,那是在切掉他觸碰梁齊的手之後。
花童並非不明白對方想殺自己,但他完全不急不惱,隻要他能盡快看破刺客的思維方式,就不愁對付不了他了。
花童一邊和刺客沉默相對,一邊快速思考著。他發現有些事細想起來極為恐怖。
刺客……都做了些什麼?
所有人現在都還被刺客蒙在鼓裏。
這個人,很可能早就已經先所有人一步,在拚命地掀起風暴了。
刺客有三樣物品?那是不可能的,遊戲隻給予了每個人兩樣東西。
那麼,刺客多餘的東西一定是別處拿來的。
而他從始至終,隻有最開始在草原和今天去找食物離開過團隊。他的第三樣東西幾乎不可能是在今天獲得的,因為怎麼看,雪山裏獲得繃帶的可能性也不高。
他多餘的東西,是餅幹,而且是在“開局”階段獲得的。所有人都被刺客這隻狐狸給騙了。他一開始說自己去探路,實際上,他在探路的時候,發現了遊戲開局前由神設置的資源點。
他在這裏拿了足量的餅幹,塞滿了即使空著也看起來像是裝滿了東西的特製背包,然後折返,通知眾人前方沒有危險。
隨後,他以“開路”的方式,將眾人引到了和開局資源點完全背道而馳的路上。也許他們很簡單就可以越過開局草原來到冰川,但是因為刺客的誤導,他們走上了錯誤的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多出了草原上那段毫無意義的路。
而今天,他一定是陷害了獄卒的,至於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具體目的是什麼,則還需要時間來搞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