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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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人的一生就像個齒輪。
或者說,人本身就是個齒輪,它總需要去迎合別人,別人的又要去迎合另一個人,一個又一個,組合成了一個整體。
可是總有不契合的。
當兩個齒徑不相合的齒輪碰到了一起,它們因為不同相吸,因為不同又相斥,它們本來就不是對方的另一個,它們對抗著,撕扯著,僵持著,最後,也就是最後的最後,總有那麼一個,它的銳齒會被磨圓;而曾經最堅不可摧的一個,它的銳齒會被鋸斷。
很悲傷,很無奈,隻可惜它們遇到了,可能歸咎於誰嗎?
我不知道最後斷了銳齒的那個人如何了,他或許根本不會說什麼悔恨之類的話,或許他還很珍惜這個被鋸斷的傷痕。
但是,殘缺的永遠隻能殘缺下去了。
一
雷暴雨過後六點半左右的夕陽帶著股邪性的、不甘心的赤紅,從高架路上下來的車疾馳而過,猛地鳴起了高音喇叭,劃破了耳膜又撕裂了天際,驚嚇起了那夏日枝頭的麻雀、驚嚇住了爬滿樹幹的夏蟲。
迎麵而來的車差點與他撞上,在他的車身上扯出了一道深深印痕,那聲刺耳的摩擦,讓他渾身毛骨悚然。
“你在幹什麼呐!快他媽進來!尚將不行啦!”許韶柏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眼睛和那邪性的夕陽一樣赤紅。
“不。”他驚恐地搖頭。
“他要死啦!”手機被掉落在了地上。
仿佛看見了心電圖機上的心電信號漸漸地在消失,那一聲淒厲的警示音,從他的耳膜貫穿進了心髒。這個人,永遠地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不可能。”他不知不覺中已經跪在了急救室的門外,那些詫異探究的目光都來不及閃躲,那些竊竊、刺耳的議論也無法製止,這是他的噩夢,可是他止不住地哭了出來,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幹流淚,而自己仿佛也要窒息了,我要醒來,他想,一定又是個夢!
淩晨三點時,楚熠醒過來了,他猛地睜開眼,渾身不能動彈卻隻感覺雙頰冰涼,他瞪著眼睛看著頭頂那透著冷冷藍光的天花板,可是眼前盡是尚將死亡時候被除下呼吸器的臉,青紫的嘴唇,還有那依然呈現的痙攣時候動作的身體。
這次他終於哭出了聲來,一如過去的多少的夜晚那樣地哭出了聲來,他顫抖著坐了起來,蜷縮在床頭,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他灰暗地想道。
早上六點鍾,他來到骨外科住院部時,兩三個護士笑語迎麵過來,看見了他,都歡快地向他打招呼,問他要不要她們帶份早飯。
“哦,謝謝,不用了,”楚熠含著微笑禮貌地拒絕了,對著其中一個問:“方玫,今天該給1405拆石膏了。”
方玫奇怪道:“1405床石膏不是早拆了,而且昨天下午就出院了呀。”
“出院?”楚熠一愣。
方玫頗為擔心地看著楚熠說:“對啊,楚大夫不是知道的嗎?”
楚熠有點尷尬,隻好訕訕地笑了笑走開了,努力不去聽身後大驚小怪的議論。
他走進辦公室時就接到了主任的電話,讓他趕緊過去趟,他急忙抿了口才泡上的茶,幾乎要被燙出眼淚來,隨手抽出幾張紙巾捂著嘴急急忙忙地往外趕,開門也沒左右看,橫身就跨了出去卻撞上了一車醫療器具,翻了一地。
不認識的小護士嚇得大叫:“楚大夫!沒受傷吧?”
“沒事,”楚熠側身爬起來:“著急忙慌的幹什麼?”
小護士聽了滿臉委屈地大聲說:“楚大夫,你不知道!蘇姐那邊都忙成一團了,催著我們去呢,你看這可怎麼辦啊!東西又得重新拿,去遲了又要挨罵。”
“東西汙染了不能用,快去重新拿了吧。”楚熠說著就往樓上過去。
才敲主任辦公室的門,主任就開門出來,一見楚熠先連聲說了三個“快”,然後一手拽住楚熠的左臂拖著就走,大聲說:“讓你快來你人去哪兒了!”不等楚熠解釋就接著說:“這會兒來了個了不得的傷患!跳樓,左腿開放性骨折,右腿粉碎性。創口13厘米,骨折端外露,中等程度軟組織損傷,汙染嚴重,骨折處大量內出血,現在伴有高熱。”
“那就是感染了。”楚熠說。
“對,患者現在昏迷,手術剛下來,接下來就靠我們了,特別是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內!不能出錯,千萬不能!那傷患的父親是位得罪不起的人物!還有,千萬不能對外說!千萬不能!記住!”鄭主任又強調了一遍。
“那不應該送ICU?怎麼送到了我們這裏來?”楚熠奇怪。
“唉!這個等會說,走,進去!”鄭主任拉開了1405的門。
隻見病房裏三層外三層的都是人,主任急忙又拉住他止步,低聲又叮囑道:“心裏知道就行,這病人傷的不輕,從現在起你得每分每秒都盯緊這個房間,他要能活下來,你就得親自照顧他直到他出院,我是別人都不敢給他家推薦,你千萬得給我爭氣!”
病房裏充滿著一股怪味,監控儀器發出各種不同的轟鳴聲,那人的頭已經網好,身體胳膊都被處理了,那雙腿,不用說,楚熠他自認看的夠多了,可這一雙腿還是無法讓他鎮定地直視,那是雙腿嗎?完全變形了。
“傷情嚴重,還是送ICU吧。”楚熠壓低聲說。
“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那是——”鄭主任話音未落,迎麵就走來一個淚眼婆娑的婦人。
“鄭主任,就是他?”這是一個年長的女人,警惕地上下掃視著楚熠,神色間有些輕蔑和不滿。
鄭主任立刻就說:“葉夫人,您別看他年輕,他可是我們骨外臨床的第一把手,留學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的。而且還有一點好處就是他沒結婚家裏沒有人要照顧,這不才能全天監護令公子能及時發現和解決任何情況不是嗎?真是最合適不過了!”
那婦人聽了這麼說從鼻腔裏哼出一個“嗯”字,擦著眼淚就走開了。
楚熠這才向主任瞪眼過去,主任安慰道:“隻要過了這些日子!好日子有你的!你放心,院長和全院上下都會感激你的!”
“全天?這些日子?主任你別說你不知道,就他這樣的起碼要半年!”楚熠壓低聲逼向科長。
鄭科長歎了口氣說:“我老了,該退休了,差不多也隻有半年吧,你許我一個光榮退休,我給你個接班的位置,別讓我失望啊!”
主任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就顯得不識抬舉,楚熠想了想,點頭就答應了下來,他心裏自覺這人不死也殘。
恰巧這時候神經外科和普外的主治醫師們都來了,他們剛才一同陪同協助了手術,如今換洗之後下來1405看望解釋情況。
“葉夫人,創口已經清理縫合,移位處已經複原固定,因為小公子有大量內出血,休克過一段時間,我們已經給他輸血,因為大量輸血和本身感染,小公子現在有發熱跡象,不過您放心,這是正常的。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很重要,我們今晚都值班,隨時待命。”
“是啊,葉夫人,您放心吧。還有楚醫生在這裏。”鄭主任看向楚熠。
“您放心吧,我今晚寸步不離。”楚熠順著鄭主任的話說道。
葉夫人哭得渾身發軟,不能站立,就被她家裏的人摻扶著就往外走。那人勸說著她,想讓她回家休息。那葉夫人已是一天一夜筋疲力竭,也就默許了,走之前又想關照什麼,又沒說出話來,左右不放心,勸那人留了下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鄭主任鄭重其事地把病例交到了他的手上,昨夜參加此時手術的醫生們又闡述了再手術中遇到的問題和病人的情況,說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陸陸續續的離開。
病房裏隻剩下楚熠和鄭主任。鄭主任拿了兩把椅子,自己坐了下來,也示意楚熠坐下,歎了一口氣說:“願這孩子命大吧!”
“恐怕要殘廢。”楚熠如實說。
“殘廢事小,人能不能熬過今晚才是問題。”鄭主任頗為憂愁地看著床上的人歎道,“手術期間休克過,時間還比較長,連呼吸都停過,加上腦出血,懸呐。”
楚熠聽了心裏有點悶,仿佛看見了那急救室裏蒼白的尚將,心髒猛地就被絞了一下。
鄭主任見楚熠半天沒吭聲,轉眼看他,隻瞧楚熠麵帶幾分悲傷,似乎在替這個孩子悲痛一般。心裏不由大異:生老病死何等自然,也從沒見過楚熠這麼感傷過!不由咳了咳,問:“小楚啊,你這是怎麼了?”
楚熠回過神,反手把那孩子的病曆本翻過麵合在腿上,淡淡一笑:“就是覺得這孩子太衝動。”
“不不不,我指的是你。”鄭醫生用手指點了點他,搖著頭說:“你知道科裏上下怎麼說你的嗎?”
楚熠聽了心知應該是諸如今早那群護士的議論之類的,“我挺好。”
“可我覺得你這一年精神狀態很不好!”鄭主任仔細地看著他說:“不要每次都拿這話糊弄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小楚?你如果有困難應該說出來,我是主任,我能夠想到辦法解決的!”
“主任,謝謝你!”楚熠很感激地看著鄭主任,可是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說也根本解決不了,我隻有慢慢等著時間不斷地過去再過去,隻有這麼個辦法而已。“沒什麼事,真的。”楚熠說。
鄭主任當然知道楚熠還是沒說實話,但既然人家不願意多說,自己也就不便再追問了,於是隻能點點頭,拍拍楚熠的肩膀,站了起來:“有事報告,仔細觀察。不用我多說了吧?”楚熠點點頭,鄭主任見了很滿意地一笑,瀟瀟灑灑地離開了病房。
病者姓葉,單名一個“瑢”字,十九歲,從照片上來看,眉清目秀,眼神輕柔卻傲慢,像極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官家公子哥兒。
這時方玫從門外走進來,“楚大夫你看什麼呐?”說完笑著看著他。
“噢,護工請了嗎?”楚熠問道。
“請了倆呢。”方玫說:“那個,我瞧你也一時走不開,要不我替你去打飯吧?都很晚了。”
楚熠聽了瞧瞧掛鍾,他確實不該走開去吃飯,於是笑笑:“那有勞了。”
方玫“哎”了一聲正要走,忽聞楚熠又問:“家屬呢?”
“家屬?哦,辦完手續就回去了。”方玫回身說完就出去了。
真是個放得下心的家屬,楚熠心裏冷笑。
當晚他陪了一夜,聽著那緩慢而有氣無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他的心也懸在半空,隻恐怕忽然間又出現那淒厲的警示音,重演當年的一幕。他沒敢睡,也睡不著,隻是呆呆地望著窗外,瞧著天色漸漸地發藍又發黃,最終亮了起來,他從陪護床上起身去梳洗,然後就聽見護工們進來了。
“楚大夫,沒睡呐?”一個護工給他收拾床鋪,瞧他出來就笑著問。
楚熠點點頭,他餓了,可是不敢走出去,就說:“一會放飯了,你替我送一份過來。”
“方護士已經去拿啦。”護工說。
楚熠挑了挑眉,就聽見病房門外響起了其他兩個醫生的說話聲,他迎了出去。
“楚醫生早啊,情況怎麼樣?”那是呼吸科的一名醫生,當年尚將急救時就是他來的。
“情況穩定。”楚熠回答。
那醫生聽了,走過去,拿著聽筒仔細聽了聽肺音,就這會,一個小護士過來測量體溫掛藥瓶了。
“多少?”楚熠問那小護士。
“三十八度七。”小護士回答,說著在床頭的病例上記了下來。
“術後反應也是正常,他脾腎裂傷,能活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另一位創傷外科的醫生說,“午後我們會再來,有事會通知你,辛苦啦。”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幾乎沒有楚熠休息的餘地,他擱下本該由他負責的一切病例,陪過了一次手術,幾次檢查,多次會議,這使他精疲力竭。可是這個叫葉瑢的男孩生命跡象仍然時好時壞,從未蘇醒並高燒不退,似乎有成植物人的可能。關於這一點各科醫生都保持不樂觀的態度,深覺其可能性很高,院方邀請了家屬到醫院詳談病情,但隻來了中年婦人一人,婦人得知後也隻是默默坐在病房裏哭了會然後就離開了。
有時候楚熠覺得時間真是冷漠無情,它有時走得那麼快,快到讓楚熠感到對這個男孩漸漸腐壞的生命是如此束手無策;可它偏偏有時候卻那麼慢,慢到楚熠痛恨它為什麼非要拖延這可憐的殘喘的生命不放。男孩身上最終還是散逸出了自然變化的氣味,不好的氣味。
一日清晨,方玫推著藥車走進1405,楚熠就走出來說:“你快把他左腿紗布拆開來給我看。”
方玫依言去拆,隨著被汙染的紗布一層層剝去,露出來的傷口還是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粉紅色,縫合處的肉仍然是種難看的褐黃色,縫合處的周邊起了一圈紅疹,往外滲著點點血星點子,猙獰異常,接著一股腥臭蔓延開來。
“傷口腐爛成這樣,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為什麼之前不說?!”楚熠沉臉問道。
“我……我之前好像沒看見啊……”方玫嚇得支吾起來。
“你去把蘇姐叫來。”楚熠懶得聽她解釋,“到底什麼緣由和蘇姐去說,準備清創。”
“不不不!楚醫生,不要找蘇姐!”方玫嚇得大叫,額頭驚起一層汗:“是我大意了,前幾天隻是以為正常藥物過敏反應呢……沒想到會……求求你了,別和蘇姐說!”
楚熠沉默著,他似乎都看到這個男孩全身上下細胞都在以一種使人心驚的速度一批批地死亡。如此的腐爛程度已經讓他心情沉重,哪還有其他精力去追究一個護士的疏忽呢。
“好吧,但你還得去找蘇姐,讓她來清創。”楚熠對方玫吩咐道,說完他在方玫萬分感激的目光下離開病房,走到辦公室,立刻察看了那男孩的用藥曆史,這才發現他從入住開始抗生素和消炎藥就一直在使用了,這很麻煩,也就是說如今他想在開抗生素給那男孩使用恐怕作用效果也不大。可如果不用,隻怕病情加重,這無疑對那條虛弱不堪的生命來說是雪上加霜啊!
他幾乎不能決定,隻好撥通了鄭主任的電話。鄭主任得知事情後,立刻就讓楚熠給葉瑢全身應用消炎藥物,更換抗生素。
“可是主任,抗生素最好不要更換,他青黴素已經用了一周,如果現在更換——”
“哎,小楚,你別考慮那麼多!”主任立刻打斷他的話:“你不換那怎麼辦?!你等病人自己好?他現在這個情況怎麼個好法?隻能換!你不要去考慮對他身體好不好,我們現在最主要是把炎消掉,燒退掉,你至少要讓病人家屬看到情況在減少,在好轉是不是?!更何況……”主任話鋒一轉低聲道:“那小孩能撐多久?就算撐過來,能不能醒過來還不知道呢。”
掛上電話,楚熠心情更糟糕了,鄭主任說得也沒錯,必須要讓家屬看到療效才行,更何況誰也沒把握這個男孩能不能撐住,如果能為他退燒也算是為他減輕了一點痛苦吧。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讓楚熠想吐,真奇怪,他從前怎麼就沒感覺呢?排氣扇的轟鳴聲,熱空調的暖風,走廊裏護士和病人說話的聲音,其他醫生與家屬們的高談闊論,病人之間的家長裏短,這一切都讓他分外沮喪,他甚至現在不想回到1405,不想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形同俎上魚肉的那個叫葉瑢的男孩。他害怕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腿,害怕聽到他微弱的心跳,更害怕看到他醫保卡上那張眉目清秀的臉。
我是個醫生!楚熠這樣提醒自己,可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醫生!這個男孩那風雨飄搖的生命如何才能挽回呢?退一步講,他如何才能減輕這個男孩的痛苦呢?
楚熠感覺自己渾身酸痛,內心塞滿了失望的情緒,我真是誰也挽救不了!
“主任,我恐怕不能勝任1405病房的事了!”楚熠又撥通了鄭主任的電話,那頭的主任明顯吃驚不小,可楚熠沒等他說什麼就繼續道:“或許,我也不太適合當一個醫生!我應該去和院長辭職!”
“楚醫生!”鄭主任生氣了:“沒有你這樣開玩笑的!”
“不,我並沒有開玩笑。”楚熠對著辦公桌無力地搖頭:“我這一年的表現你都看到了,很糟糕不是嗎?何況現在連這個男孩的命都救不了!我們醫院不需要我這樣無能的醫生——”
“打住打住!”鄭主任嗬斥道:“就算你現在要辭職也不是你想不幹就能不幹的!箭已經在在弦上安好了!你隻能把這事料理完了!等那時候你才能想走就走!告訴你,現在你就是死磕也得磕死在1405的崗位上!”他頓了頓,語氣一轉又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這一年來精神狀態那麼不好,不過你也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差錯呀,你還是個很好的很難得的醫生,大有前途。知道你最近累了,所以情緒難免有起伏,都是當醫生的,就把生死看淡點。這樣吧,你再堅持一兩個星期,到時候給你請個假放你回家。全院上下的這個忙你得幫啊!”
鄭主任的話說到這份上,楚熠也知道再無可能,他的頭腦也漸漸冷靜了下來,緩緩地長籲一口氣,自己也是可笑,他怎麼就忘記了人一旦離開了可以任性而為的年紀就再也無法隨心所欲這個簡單的道理了呢?!有些該是你扛的就不要去想撂下。於是他順勢應了下來。
鄭主任很滿意,又道:“估計也不會很長時間,堅持堅持吧!”
楚熠不喜歡鄭主任最後這句話,大概是他本能地抵觸任何能與死亡扯上關係的字眼,如果一定要受這份煎熬,那就必須存活!他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