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沒見過這麼可怕的景象。
    站在船頭往下一望，便見得水麵上漂著一艘皮筏。皮筏甚小，卻人疊人地疊了三個人。這三個人無一不是身上被利器剜傷數處，血肉散落一旁，傷口還新，血不斷湧出，彙入海水中，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引來一些凶猛的魚類。有些魚聞著血腥味格外興奮，便跳起來啃食屍體的肉。
    這自然並沒有多可怕。
    可怕的是這三個人沒有四肢——不，他們的四肢被切下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旁，一共六隻手、六隻腳。手腳斷口上連著筋脈，似乎是鈍器所致，有些連而未斷的血肉還連在屍體與四肢之間。
    皮筏一端是這些整整齊齊的手腳，另一端卻是那些隨意擺放的屍體，仿佛是被隨手丟棄的雜物一般。
    雲苓幾乎要吐出來了，柳一夢隻看了一眼便用扇子擋住自己的眼睛。
    艾刀還鎮定些，但臉色卻是鐵青的，他問道：“樓主，這怎麼處理？”
    小樓略一思索，便道：“最上麵那個人還有些氣息，將他和一對斷肢帶上船來。”頓了片刻，又接著道：“然後把皮筏掀翻。”
    艾刀依言吩咐水手將最上麵那人搬上船來——如果那還能稱為人的話。
    水手一手將傷者扛在肩上，一手拉著繩子往上爬。傷者的傷口還在湧血，將那水手身上的半邊衣服都浸紅了。
    從船上往下看，那水手仿佛扛著一個怪物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船上，水手馬上扛著傷者進了船艙。血如泉湧，在甲板上留下一條血路，十分猙獰。
    眾人尾隨進入船艙中。船艙內登時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讓人不禁捂鼻閉氣。
    此時船艙中隻剩小樓、柳一夢、艾刀、雲苓四人。
    “還救得活麼？”小樓問雲苓。
    雲苓彎腰察看傷口，片刻便答道：“我先為他止血，剩下的隻能看天意了。”
    水手已將雲苓的醫箱取來，雲苓便回身去準備。小樓站在床邊，忽見得那還沒死透的人囁嚅著嘴巴，似乎在說著什麼。他俯身附耳於那屍體嘴邊，他隻覺那人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但無奈傷得太重卻說不清楚。
    小樓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不知聽了多久，他的雙眼猛的一睜，口中喝道：“快趴下！”
    此時雲苓正準備好止血的用品，轉身向床邊走去，但小樓卻整個人都迎麵飛撲過來，拉著她一起倒在地上。
    還未反應過來，耳邊便聽得震天響的一聲“砰”！響聲過後，耳朵裏滿是嗡嗡嗡的聲音，許久還未緩過來。
    雲苓緩緩睜開眼，隻見船艙中布滿了細碎血肉，目之所及，幾乎都是一片血紅，已經與地獄無異了。柳一夢與艾刀俱是反應迅速之人，但方才事出緊急，二人就地趴下，應也受了不小的影響。
    卻見柳一夢用扇子擋住臉，全身上下的白袍均沾滿血跡。艾刀躲在他身後，雖然臉上身上也沾上了血，但都沒有小樓和雲苓狼狽。
    耳朵裏的嗡嗡聲漸退，雲苓便聽得艾刀對柳一夢說：“你還說你不是小白臉？關鍵時刻不想著救人，就隻顧著保護自己的臉！”
    柳一夢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你這挨千刀的，要不是你把我推出去，自己躲在我背後，我至於這樣嗎！”
    艾刀上下打量柳一夢的白袍，眼神戲謔，嘴角將笑未笑，嘲諷之情昭然若揭。柳一夢憤怒地看著他，絲毫沒有往日裏溫文爾雅的模樣，口中不停咒道：“你這個挨千刀的，挨千刀的，挨千刀的……”
    似乎這個詞在他看來已經是最惡毒的詛咒了。雲苓這才明白艾刀上回為什麼說“不要被柳一夢那粉麵小子給騙了”。
    小樓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此時卻突然冷冷掃過來一眼，又說道：“閉嘴。”
    隻兩字，柳一夢便停下口中的咒罵了，但雙眼還是盯著艾刀，似乎要把他剜出一個洞來。
    雲苓隨著小樓的目光望去，隻見方才那屍體已不見了——因為已化作這房中無處不在的血肉了。床上被炸出一個大洞，那洞正往裏湧水。
    柳一夢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竟在生人體內放置火藥，當真惡毒至極……”
    艾刀接道：“還好這火藥經海水浸泡效用有所減退，否則我們現在應當也與那屍體一樣了。”
    “去底艙取竹筏，這船要沉了。”小樓邊說邊走出船艙。
    還未踏出船艙，小樓並停下腳步。他站在門邊，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情景，又回過頭來，聲音有些艱澀：“萬事小心。”
    雲苓走到他身旁，探頭往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