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篇第二卷·山水兩茫茫 第十七章 人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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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腳步聲沉重而響亮,是誰會在這寧靜的夜裏這麼放肆地走路?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是不一樣的,隻有極為親近的人和聽力敏銳的狗,才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雲苓對這樣的腳步聲極為熟悉,甚至對發出聲音的這雙鞋子也極為熟悉,因為這雙鞋子出自她手。隻是腳步聲的主人平常是不這麼走路的,大多數時候,這個人會走得急且輕。此刻似是感應到了雲苓的恐懼,才故意這麼又沉又響地走。
是休羽!
聽到這腳步聲,雲苓的心一下子穩下來了。心一穩,便能發現那倒掛在床頭的東西隻是一個人偶,此時看來,那人偶的五官浮誇,用色極假,看來十分滑稽,但她卻不敢伸手去揮開。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人偶,連鞋也來不及穿,便赤腳跑到廊中。
還未等她出門,那腳步聲突然消失了。廊中空無一人。
雲苓的心沉下去了,像突然落入深不見底的冰冷海水中,像突然跌入養滿毒物的黑色洞窟中。
失望與恐懼雙雙襲上心頭,任何一個女子都會在這樣的打擊後感到疲累。但眼前的情景卻讓她沒有任何感到疲累的機會。
院中的石桌邊,不知什麼時候已坐了一個人,卻不是休羽。石桌在樹下,那滿樹的葉子將月光擋住,隻剩幾縷漏網之魚透過葉子的縫隙投到石桌上。
她穿著白色長袍,長袍中空蕩蕩的,被風一吹就微微飄起。她後背幾乎被長發覆蓋,但能看出身形嬌小,應是一個女子。更詭異的是,她正拿著一把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著自己的頭發,一下一下的,從頭梳到尾,極盡溫柔,似乎那不是頭發,而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她緩緩轉過身來,在這個過程中,她伸手將自己的頭捧了下來!她一手捧著頭,一手依然梳著那頭上的發。等她完全轉過身來時,雲苓手中的銀針已經射出去了。
因為她已看見那投在石桌上的斑駁月光被遮擋住了。既然是人,既然有影子,還有何可懼?
杏穀中人雖然以研習醫道為主,但都會另修一兩門防身功夫,師傅曾說雲苓“身輕目明,耳靈手快”,因此自小教她練些暗器手法。她的暗器一道修煉得雖然沒有十成好,但用以誘敵防身已經足夠了。
她拇指、食指、中指相覆扣在一起,聚以真氣迅捷一彈,銀針挾風裹雷向前飛去,刺出一陣破空之聲。這一針凝聚了她的畢生所學,不管是人是鬼,都難逃這一針了。
此針剛剛出手,那捧著頭顱的“女鬼”就一躍而起,從那白色長袍中躍出一個人來。原來那“女鬼”不過是一個人縮在白袍之中假扮的!
那人尖叫一聲便往西麵跑去,雲苓提步便想追去。
這時另一個人擋住了雲苓的去路,他說:“雲姑娘,更深露重,還請回房休息吧。”
杜緩口中的“休息”自不是普通的休息之意,雲苓這時才想去晨間宴席上他兄妹二人以藥將柳一夢迷倒的事情。她雖想到了此事,但卻沒有開口問詢,因為有些事情即便問了,對方也會有一百一千個理由搪塞。但自她出穀以來,確實還不曾見過粉飾太平的能力如此強的人。
雲苓心念一轉,朝杜緩身後探頭道:“方才我見一個披散頭發的白衣女子走過,杜莊主可知道那是誰?”
杜緩臉色一青,吱唔了半晌,才答道:“那是賤內,前年生了一場大病,精神有些恍惚,夜裏喜歡出來院裏散步。若是叨擾了雲姑娘,實在抱歉。”
“若是生了病,不妨讓我為杜夫人把把脈,興許我正好了解此病該如何治愈。”
杜緩似是極不情願,但又怕別人以為自己無情無義:“實不相瞞,這些年來,我也請了好些大夫了,但杏穀醫術冠絕天下,若是雲姑娘願意施以援手,在下自然感激不盡。隻是今日夜已深了,此事明日再議吧。”
“那麼我便回房了,更深露重,人鬼同行,杜莊主也早些歇息才是。”說著,雲苓便關上房門,不再去看杜緩那青紫臉色。
那可怖的人偶還掛在床簾上,雲苓隨手便將它扯下扔出窗外了。一坐回床上,雲苓便又想起方才那陣腳步聲。她能聽錯許多東西,但休羽的腳步聲她卻絕不會聽錯的。
燭火一時明一時滅,雲苓幾乎以為自己得了癔症。但她的雙眼突然盯住了桌上的某樣東西,那不知何時出現的小黃花正靜靜躺在那裏。那朵清麗的蒺藜花一動不動,吸引雲苓的是它的根莖,它的根莖原本很長,此時已被打成一個奇異的結了。
幼時休羽惹她生氣後,總是想著法子哄她開心,有一回便將采來的蒺藜花根莖打了結送給她,說:“蒺藜別名休羽,我將自己打了結送給你了,師姐可千萬莫要再生氣了。”
見結如見人,雲苓心中一軟,幾乎要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