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塔尖的紅色燈光再也沒有出現在視野，張簡瞳這才鬆了一口氣，再吸氣時平靜下來心髒再次猛然一跳，這次跳動還伴隨著陣陣絞痛，仿佛心髒哪裏被人忽然拽在掌心裏狠狠捏著。
    張簡瞳捂著胸口低喘了幾口氣，心間忽然像是一根弦被繃斷了發出“啪”地一聲。
    不詳的感覺緊接著在心頭蔓延開來，張簡瞳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冰冷的眼神漸漸死寂了下來：骨戒，裂了……
    滿心焦慮不安，但是站在地下宮的柵欄前時張簡瞳忽然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地下宮入口處站著三個便衣警察，張簡瞳認得出他們是秘密行動分隊的人，也就是今夜負責跟蹤的人，地下宮裏裏外外一片燈火通明，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陰森恐怖。
    快步走上前，張簡瞳這才注意到三人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於是問：“葉副隊人呢？”
    “我們被下迷藥剛醒來沒多久，葉副隊他……”其中一人吱唔著，想說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到最後雜亂混合著隻能蹦出一句最關鍵的話來“南室發現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我們已申請調派人手過來了。”
    “佟亞迪的屍體？”張簡瞳耐著性子問，即使感覺到葉晟恩遇到危險，但焦急並不會讓他失去理智而魯莽行事。
    “從衣著來看，是他。”
    “還有，我們一直沒見到葉副隊。”
    目前的情況還不算太糟糕，既然找不到人，說明葉晟恩還沒有被鬼魂直接殺死在這個詭異的地下宮，最壞的情況是他身負重傷跑到了其他地方。
    讓三人繼續守在入口處等警局調派人手過來，張簡瞳決定還是去命案現場瞧瞧，看看葉晟恩給他發短信時最後可能出現的地方。
    但是現場呈現出來的場景不容樂觀，《春日宴》展框前佟亞迪身首分離，頭落在接近南室的門邊，身子卻遠遠靠在畫作開頭處，地上有一條長長的血跡，明顯是搬動屍身時留下的。《春日宴》中段玻璃上是血液大麵積噴濺留下的痕跡，一大灘凝固的鮮血就在這塊染血最多的玻璃下。
    明明連第一死亡地點都未進行清理，卻要轉移身體試圖偽造死亡地點。若是普通警員來看根本想不通這種毫無意義的搬運屍身行為用意何在，但張簡瞳隻是往那灘血跡前一站瞬間就明白了原因。
    上午看《春日宴》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仔細想想，這幅詭異的畫其實是有畫靈守護的。畫靈顧名思義是守護一幅畫的一縷靈魂，它可以被人強行下術安在畫裏也可以由靈魂生前的執念彙聚形成，不論是那一種形成方式，畫靈的主要任務是守護並賦予圖畫生氣，若有任何人對它所守護的畫心懷不軌都會遭到來自它的報複。
    畫靈的靈氣彙聚點就在每幅畫中心處，該處彙聚了厚重的陰氣，如果有屍氣撞上這股至陰之氣便會引起屍變。想必那位利用畫靈殺死佟亞迪的人並不想讓引起屍變這一現象發生才會給屍身進行二次搬動。
    張簡瞳凝神注視這幅蒙上血汙的畫作，舒展的眉心忽然一緊：這幅畫仔細看去又隱約與上午所見有些不同，
    圖畫上鮮豔的色彩似乎暗淡了幾分，人物的表情似乎也恢複了正常，那種人人都有的憂鬱竟然消失了，整幅畫雖然不顯生動卻也沒了之前的怪異感。
    張簡瞳閉了閉眼，雙手在身前結了一個小印點在額間。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的卻是畫中美人一個個失掉了眼珠，隻剩下黑洞洞的眼眶的景象。
    刺激暫時打開天眼見到的景象竟是畫靈丟失才會呈現出來的樣子！張簡瞳眉頭又緊了緊：畫靈又哪去了？
    後退幾步，腳後跟忽然踢到了一件物體。張簡瞳低頭看去，複雜的心倏地被揪起：這是葉晟恩的手機！
    拾起查看，頁麵還停留在“消息已發送”時。視線又在青石地板上掃過一圈後凝聚在已經裂成兩瓣的骨戒上麵。
    假如說葉晟恩遭到了畫靈的攻擊，那麼碎裂的骨戒肯定護住了主人一命，畫靈多半已被骨戒的力量擊殺。但是如果不是逃離得匆忙，這部手機怎麼會被遺漏在地下宮？難道說當時還有第二個人……凶手！
    張簡瞳麵部表情冷然，如果有凶手出現在這，那葉晟恩多半已被凶手帶走。那麼葉晟恩之前給他發短信的目的就向他發出求助信號，但他又應該去哪找人……
    心中掀起滔天波浪的張簡瞳不由地捏緊了手中的手機，疼痛感自掌心傳來讓亂成一鍋粥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緊接著腦中靈光一現——如果沒記錯，葉晟恩還有個多功能電子表，應該可以使用這部手機來定位。
    隻剩下一格電的手機慢吞吞地進行聯網，定位功能在這個信號不好的地下宮裏以龜速搜尋著，似乎人心越急它的速度就越慢。若是稍微換一個沒耐心的人恐怕早已將手機狠狠往地上一摔……
    “叮咚”清悅鈴音從張簡瞳上衣口袋傳出，摸出來一看張簡瞳死死握住手機的手指關節處發白，冷淡眼神中是滿滿的拒絕之意。屏幕上“祁寧君”三個字跳躍得歡脫，似乎非得等到有人接通才肯安靜下來。
    “放棄的不是你，所以你更應該理直氣壯”淩亂的意識忽然飄過這麼一句話，仿佛還伴隨著說話人溫柔到可以滴水的聲音，似乎還可以看到那雙專注閃光的深邃眼眸。
    張簡瞳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按下接通鍵：“您好祁隊，有什麼吩咐？”
    “小瞳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張簡瞳語氣冷淡：“當初先放棄的是你，祁隊！請你有任務快說。”葉晟恩的手機發出定位完畢的提示，張簡瞳越發沒心思聽對方在電話裏囉嗦。
    “組裏收到一封匿名郵件，是關於高琴、李肅身世以及他們與兩年前一起案件死者劉媛媛關係的。根據關係表，我們懷疑凶手是高琴。”祁寧君沉默了片刻開始說重點，“聽人說你在地下宮，我現在需要你們前往房潛等人所在別墅逮捕高琴回局審問！”
    高琴……張簡瞳一愣，這簡直是個極難想到的答案。
    “具體情況等回來再告訴你。”祁寧君低歎一口氣，像不死心要確認什麼似的問，“你……現在是跟他在一起嗎？”
    “他被凶手帶去了碼頭廢棄倉庫。”張簡瞳盯著因電量過低關機黑屏的手機神色陰沉，盡量言簡意賅地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我現在就過去，馬上派人支援。”
    碼頭廢舊倉庫是個比地下宮更詭異的地方，當時那裏常年鬧鬼導致進去的人第二天就精神失常，因為帶來的影響極其惡劣才被棄置。在鬼節前一天跑去那種冤魂聚集地還沒有骨戒護身，不是純粹找死麼！
    但凶手為什麼選擇去碼頭廢棄倉庫而不是直接在地下宮殺死葉晟恩？張簡瞳坐上駕駛座拉起手檔調高車速，心頭疑雲萬千：難道廢棄倉庫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碼頭的廢舊倉庫在古城還未發展為旅遊城時被用來儲存從海外運來或是運往外地的貨物，但自從第一任市長從城牆上墜亡後，這個倉庫便開始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情。
    進入過的人總是神神叨叨地跟每一個他見到的人說自己見鬼了，那副模樣像是精神出了問題似的。自那以後，倉庫便被人遺棄下來，漸漸被淡忘出人類視野。
    由於倉庫位於背陽的偏僻地方，受到潮濕海水與陰冷空氣的影響整日顯得陰森恐怖，仿佛有一群孤魂野鬼居住在倉庫裏。透過一絲絲縫隙，總能給站在外麵的人一絲被凶殘野獸盯上了的感覺，讓人不由背脊發涼。
    隻是倉庫是否鬧鬼的一事一直未能被證實，那些言論隻不過是人一傳十十傳百不在知被改動多少後留下來的，其真實性更不能被考究。
    拖著葉晟恩身體從車上下來的高琴不耐煩地拍了拍雙手衝倉庫喊了一聲：“人已帶來，你們自己過來搬！”一邊擼了擼紅色大波顯得風情萬種。
    倉庫老舊得生鏽的卷閘門“嘎吱嘎吱”地向上移動著打開一條供人出入的口子，黑洞洞的倉庫裏閃出兩道身影來到高琴跟前，其中一個叼著牙簽滿嘴大蒜味，下巴點向躺在地上一副昏睡不醒樣的葉晟恩：“確定是他？”
    高琴輕哼一聲：“老板囑咐的事我還能給辦錯？”
    那人啐一口吐出嘴裏牙簽，指揮著旁邊人將葉晟恩抬進倉庫，然後點燃一根煙猛吸一口後說：“高姐，老板也請你進去坐坐。”
    高琴眼中一絲疑惑與不安，瞬間被掩蓋，抬腳跟在兩人身後。這些跟老板原來給她的任務不同，明明有疑惑卻不能問，明明害怕卻要硬著頭皮走進去。不是她不想逃，而是根本逃不了。
    就像之前在地下宮葉晟恩跟她說的一樣，這是個肮髒的組織，一旦染足便再也無法脫身。
    倉庫內部與陳置多年的儲物間區別並不大，地板上是厚厚一層灰，堆積在物品上的灰塵稍一吹氣就能帶起漫天塵土，這樣一個地方明顯呈現出多年沒人來過的痕跡。
    但是組織每次的接頭、整理情報任務都會在此處秘密進行，比如這次……
    葉晟恩被架著他的兩人粗魯仍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時差點忍不住被揚塵刺激得咳出聲來，但他必須忍住繼續裝睡，不然聽不到更多關於組織的內幕消息。
    “老板沒有親自過來？”高琴在倉庫轉了一圈後沒找到老板的影子，當下不由地有些疑惑。
    “高姐，你跟了老板十年竟然還不了解老板的為人？”剛開始跟高琴說話的男人嘲笑一聲，讓另一個人給他們老板撥打視頻通話。
    “一般來說老板的確不會親自出現……”高琴搖頭，“但他是老板親自點名要見的人，既然不親自來處置，為什麼還要帶他到我們據點來？他對整個組織來說都是一種危險的存在，為什麼不讓我直接殺了他！”
    “老板的心思我們哪能懂？高姐，咱就安分做好自己的事，管多了會丟命的。”
    ……
    經過一段時間的傾聽，從三人的對話以及其他動靜上來分析，葉晟恩基本可以確定此處是那個組織在古城的一個據點，而此處目前隻有這三個人。如果需要突破，他可以趁人不防備先放倒那兩個男人，再將高琴製服，等警力到達這兒將人一道擒回局裏再好好套出組織內部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