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繃的心一下子猛然鬆懈，聽他低沉暗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欣喜眷寵，“原來你在意這個……”
    我沒有說話，夙殣修長漂亮的手撫著我的臉頰，“一開始確實是因為母後……後來，不是了。”
    他的嗓音極慢，像是在追憶，我的長睫在他的嗓音下輕顫，“為人貪琴，如今卻成了因琴貪人。”
    花顏錯是他們初始的羈絆，後來，逐漸變化……或許是女子撫琴總習慣的淺笑，潺潺如流水般清韻的琴聲，或許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媚眼如絲，卻含著看透世事炎涼的淡然自若。
    越是探究，越是動殺心，便越淪陷。
    他想過殺了她的……很多次，最斷然的一次，是那日他們沒有理由地親密曖昧，意動情迷，那時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子有了占有的情欲，那雙狹長邪魅的鳳眸裏，滿滿的都是魅惑情動，他想要她，瞞不了自己……
    後來因為衾陌的介入，他才能脫身，卻也在那時，他清清楚楚地發現他竟不舍殺她。
    不是因為她的身後有著伊落塵和軒轅影……那時以他的勢力，即便是他們亦威脅不了他多少，他能做到，卻在她白裙單薄，在風中凝望著他的一雙眼眸裏失神。
    他看見了他的倒影，那樣深刻，不自知。
    他不是不曾給過她機會，他告訴她下一次不必再來七皇府，亦是給自己脫身的機會，若是不舍，便隻有永不相見一途，卻因她拉住他的手而半途而廢。
    那時，若是他真的漠然無情，如今便不會有這樣多的牽扯。
    她終究，終究成了他的軟肋。
    這樣明顯清晰，讓從來不留把柄的他自己感到深深無力，苦笑，從此以後，便再沒有什麼可以比她更令他惶恐失去。
    或許失去她之後，他便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
    從回憶中脫身，狼狽不堪。望著懷中人兒嬌俏的臉頰，長長吐出一口氣。
    “母後在世便期望我能尋到喜歡的人……”他的聲音微微低沉，狹長邪魅的鳳眸滿是黯然，精致下巴抵在我頭上，“她若是見到你，一定很開心。”
    我微微一澀。
    他的性子到底是從小發生的事情養成的……若是他能像平常人那樣成長，或許便不會這樣多疑猜忌，這樣漠然薄情。
    可他終究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他一生戎馬，為江山逐鹿，為站在權力巔峰籌謀，越是籌謀，越是心計，越是高高在上，便越是孤獨。
    這亦是他改不了的命運……生而為人，無論他多隻手遮天，亦不能有重生的機會。
    重頭開始，或許本就是奢侈。
    “未央。”他喚我，喟歎，“不要離開我。”
    他的一生浮沉，猶如蕩在水中，她是他唯一的浮木。
    失去她，他便會再無情感。我輕輕靠在他懷裏，紅唇緊抿，為他的片刻脆弱而心疼。
    無論如何，他到底不過十八左右，這樣的年紀放在現代，亦隻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對啊，他才十八……
    撫上他漂亮到極致的眼睛，我輕緩。
    “隻要你不厭我……我便不會離開你。”
    “我發誓。”
    他的眼眸迷離，我的話散在唇齒間的纏綿裏……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月明風清，一道白影在精致的屋簷上，風過，衣袖紛飛，一壺酒飛揚，酒香彌漫，落到冰冷的紅唇裏。
    三千白發淩亂，卻有異樣的柔弱，長睫微垂，清冷漂亮的眼睛恍惚，隻是一望，便被魅惑。
    “你果然在這裏。”一道女子媚聲，卻沒有了平日裏的戲謔嬌嬈，紅衣絕色的女子落到他身邊，身邊是翩翩的紅蝶，纖纖皓腕上的金鈴清脆，與迷魅的夜色混在一起。
    白衣紅袖，正是楓影與筱鳳。
    見他隻喝酒不說話，輕輕歎息，一雙美豔漂亮的眼睛逆著光，“我們走吧。”
    那雙清冷漂亮的眼睛抬都不曾抬過。
    “我們走吧。”筱鳳再度重複了一遍，纖長漂亮的指尖逗弄著翩飛的蝶，“去我們想去的地方……這裏有你不願看見的東西，我們便離開。”
    “殿下不會攔著我們……你知道的，他待你很好。”
    “我們回到江湖裏，亦有自保之力，那樣仗劍天涯，無拘無束的生活，才適合你。”
    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卻不知道多少人是寒心的。
    那些寒心頹然的人，是瘋狂迷戀夙殣的人，亦是愛她愛到無法自拔的人。
    隻是她不會知道。
    “我不會走。”
    換來的不過一聲清冷剔透，筱鳳意料之中，一聲輕笑，坐在他身邊，玲瓏剔透的指尖微微一翻，便亦靈巧地從袖中取出一壺酒。
    酒入肚，她眼眸舒適地微眯。
    “有必要嗎？便隻為了守著她？”聽著隱隱傳來的淺淺呻吟，媚入骨的酥麻，以她的功力都十分清楚，他不會聽不見。
    那雙向來清冷的眼睛，醉得一塌糊塗，滿是迷離，死氣沉沉。
    何必。
    守在這裏，亦隻能這般痛苦。
    “我還從未見到你喝酒……也罷，今夜，我陪你，我們不醉不歸。”
    ——遙遙萬裏，離國。
    “顧兒，此次做得不錯。”龍座上的龍袍男子望著下麵立著的白衣男子，低沉的嗓音不怒自威，“你與陌兒也到了獨自曆練的年紀……這次抵禦邊疆牧族，便由你們去吧。”
    “兒臣遵旨。”清韻溫和，離君俊美的麵容上亦是浮現了淡淡的笑意，他的這個兒子，從小到大都沒有讓他失望過。
    “翎帝竟封了那女子為妃，這實不是明智之舉。”離君眼眸微眯，“不過這對於我們未必不是好事……”
    離顧長睫微抬，笑容無懈可擊，眸底似乎並無波瀾，“父皇所言極是。”
    “對了……上次同你提過的事情考慮得如何了？”離君想起了什麼，目光炯炯，離顧麵上極其平靜，淡然溫和。
    “兒臣考慮過了，兒臣願意娶。”
    這個回答顯然讓離君極其滿意，柔聲道，“這還是第一步……顧兒，你還會有更多妻妾，你總會遇到喜歡的女子，父皇不反對你娶，可正妃之位的人選無可置疑。”
    “兒臣知道。”
    寡淡清澈，那張精致清冷的容顏淺笑淡定，狹長漂亮的眼睛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暗沉。
    “下去吧。”離君微微擺手，嗓音溫和，“還有陌兒，讓他收收性子，如今也不小了，別總是在帝都裏沾花惹草，風塵煙花之地更要少去，一身的風流氣息，讓人見著總不好。”
    “過幾日，朕會讓丞相的女兒入住到你的府裏，她還未滿年歲，你們多親近親近，將來大婚亦不會生疏。”離君隨意道，離顧答應著，離去之時，眼眸微暗。
    轉向一邊的侍從。
    “二殿下呢？”
    “回殿下，二殿下他……”眼眸無奈，倒是誠實，“去煙柳閣了。”
    “胡鬧。”微微皺眉，狹長美豔的眼睛卻是微微閉了閉，“罷了，今日由他去吧。”
    為何？
    他終究亦無法平靜安穩。
    翎帝封妃，這樣的消息，讓他猝不及防，滿心冰冷。
    今夜，多人無眠。

    作者閑話：

    今日一更～
    話說作者大大都覺得離顧對他弟弟真好😂😂有沒有看出來吖，本來離陌也難逃娶媳婦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