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我恍惚地醒來，四肢酸麻，渾身無力。隱隱約約似乎睡了很久，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輕吟一聲，靠著的東西輕震，顛簸，我睜開眸子，便身處在一輛簡單的馬車裏。
    心莫名慌了起來，我不顧青絲淩亂，起身撩開簾帳，美眸顧盼生輝，尋找著伊落塵，卻隻見到眾士兵欣喜，“挽煙小姐，您醒了。”
    我淺笑地點點頭，後輕輕蹙眉，女子剛睡醒的慵懶與柔弱讓人移不開視線，肆意流瀉的青絲，輕靈的白衣卻掩不住隱隱的嫵媚，他們臉紅地微微移開視線，狠狠地咒罵自己。
    “爹爹呢？”輕聲詢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話音剛落，見到他們神色不太自然，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強烈，我緊抿著唇，剛欲開口一道清澈溫和的聲線便傳來，“將軍先行一步了，我們是隨後出發的。”
    偏了偏頭，望著他，青衫望著我輕聲，“突圍已經開始，我們別無選擇。”
    我凝著他，淺淺笑了笑，“副帥以為我會怕？”青衫微怔，“屬下不曾。隻是小姐……不必太過擔心將軍。”
    我望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因為我的醒來有些騷動，停止了行進。我垂眸，輕聲，“爹爹未曾與我告別。”
    青衫啞然。
    原來竟是姑娘家的小脾氣。
    話語更柔，“將軍不忍打擾小姐休息……世間本無多，還望小姐見諒。”
    我輕輕點頭，便又在眾人尊崇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大概是我想多了……伊落塵已經答應我，不會再這樣不愛惜自己。
    不曾見到，我回身後青衫黯然的神色，隻聽見他溫柔徐徐，“請小姐放心，我們會同伊將軍與小姐共存亡，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回首一笑，我輕柔，“嗯。”
    馬車繼續行進，我靠在壁上，死死將不好的預感壓下。為何我會有這樣的感覺……輕輕斂眸，還有那一眾士兵，我敏感的察覺到了他們眸低的惆悵與黯然，難道，僅僅是因為這次突圍？
    不會的，他們是伊落塵的部隊，即便麵臨這樣的險境，亦不會有半分退縮，可究竟是什麼，讓他們麵露絕望？
    莫非……
    猛地一驚，我猶如大夢初醒，胸口急促地跳動，冷汗涔涔。
    他們的心中，除了家人，同伴，便是伊落塵這個無數次帶他們出生入死的將軍。
    難道伊落塵，出了事。
    這才過去多久啊，他怎麼會有事……指尖深深嵌進掌心，可為何，我自從昨天閉眼，便一覺睡到現在？
    越想越多疑點，我緊咬著唇。
    不行，我得確認一下。
    想到這，輕輕喚了聲，“青衫……”
    外麵的人一怔，後應了聲，我輕輕，“你進來。”
    青衫毫無疑義地進來，便見到我平靜的神色，輕輕低頭，“小姐有何吩咐。”
    完全的尊敬我，以我為首的作為。
    不知為何有些煩躁，我強壓下內心的不安，緊緊盯著他，淺笑，“你與爹爹並肩作戰有多少日子了？”
    青衫輕聲，“三年了。”
    “是嗎？那他可曾懲罰過你？”
    聲音越發輕柔，帶著極致的魅惑，青衫恍惚，苦笑，“不曾。”
    “那是因為你不曾違抗軍令。”
    我平靜，銳利地望著他，輕輕站到他身前，伸出漂亮纖長的素手，青衫怔怔地望著我的眼睛，眸子迷離。
    對他一笑，卻無半分笑意。
    “不過……若你再不告訴我，我便懲處你了。”
    冰冷的聲音驟然擊中他的心，青衫望著女子白皙柔嫩掌心的一枚小小的金令，他怎麼會不熟悉，這個東西他燒成灰也認得的——伊家軍的調遣令，將軍果真給了她。
    閉了閉眼，“小姐這是何苦……”
    他到底知道我知道了。
    我盯著他，淡漠，“告訴我。”
    “屬下不知。”
    “你知道違抗軍令的下場嗎？”
    “屬下知道。”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我怒極，拔出他腰間的佩劍，抵到他頸間，依稀見到他似乎是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偏開頭。
    “青衫……”我再也站不住，狠狠將劍甩開，頹然，他見狀急忙扶住我，我略顯疲憊，眸子卻仍顯明亮，望著他，懇求的眼神讓他幾乎不忍地別開了視線，唇卻緊緊抿著。
    看來他是鐵了心不會說的了。
    我輕笑，脫離他的懷抱，轉身背對他，輕聲，“如今這樣的情形，爹爹便隻有兵分幾路的選擇，如今他不在這裏，我便隻有去最危險的一麵尋了。”
    他的臉色終於大變。
    “不……”青衫來不及抓住我，我輕巧地躍下馬車，下麵的士兵詫異，“小姐，您……”
    我抬頭，輕輕別開視線，咬牙往反方向跑。
    “小姐……”震驚，下麵的士兵亂成了一團，青衫極快地追出來，喝了聲，“做什麼還愣著，把小姐帶回來！”
    我急匆匆地跑，奈何如今沒有內力，跑不快，三兩下便被追近，青衫更是幾乎要抓到我的衣衫，我聽見他幾乎哀求的話語，黯然，“小姐，不要再這樣任性了。”
    “我一定要去！”我堅定地望著他，青衫望了我良久，輕聲，“罷了，我陪你去便是。”
    我停住腳步，喜出望外，“當真？”
    他抬起手，似是想抓住我的手，猶豫良久，卻放下，我沒有注意到，望著他終於如釋重負，“你不必跟我去的，我自己去就好……”
    青衫緩慢，堅定地搖頭，“這是屬下的底線。”
    他回過身，望著趕來的越風，輕聲，“越風，你帶他們先走。”
    “那你……”
    越風望了眼我，道，“不可以，將軍早已吩咐……”
    “我沒有辦法了。”青衫苦笑，輕輕吐出一口氣，突然猛地攬住我的腰，刹那退開幾裏。
    “青衫！”越風氣急敗壞的聲音漸漸遙遠，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好像什麼都輕了。
    所有的掙紮，成敗，所有的進退，不舍。
    ——北麵。
    衝殺陷陣之聲，夾雜著慘叫痛苦，血腥的殺戮，這裏，原來早已開戰。
    “將軍，請您先離開，這裏撐不了多久了。”攔下衝上來的一名紅綢士兵，一人急促地望著伊落塵，伊落塵卻隻淺笑了下，刹那內力震開，便有無數蜂擁而上的紅綢士兵吐血倒飛，下一秒，更多地湧上來。
    “將軍！”絕望的聲線，那人被多人圍攻，狠狠地斬下幾人的頭顱，抹了把臉上的血，“請您相信我們，您先撤退……”
    他們遭遇這樣的圍攻，其實，不全是意料之外。
    伊落塵輕輕閉了閉眼，紅綢軍隊剩餘的二十萬，都在這裏等著他了，既然這樣，走西麵的煙兒與青衫他們便有機會逃脫。
    這是他早已設想好了的，隻是苦了這些追隨他的士兵，他們的兵力不過兩千人，在一輪輪的衝擊下，死傷無數……
    一聲悶哼，從那人口中哼出，被無數人圍著，無法兼顧，被狠狠砍了一刀，下一秒卻紅著眼，轉過身來將那人殺死。
    大大小小的戰圈，幾乎都在上演這樣的情景。
    明明這樣少的人，卻帶給他們了血一樣的代價，短短幾個時辰，紅綢軍隊傷亡比伊家軍更慘重，那一人敵幾十人的氣魄與狠意讓無數紅綢士兵膽寒，隻能仗著人數遠遠勝過他們而進行圍攻……
    遠遠處，戰局之後。
    “這個伊落塵真不簡單，這樣的處境下還能殺我紅綢軍隊數千人。”
    一道陰戾的嗓音傳來，白衣的離顧卻隻微微一笑，“桑籬將軍不必著急，若是能擒下伊落塵，這樣的傷亡根本不算什麼。”
    伊落塵的軍事才能與領兵天賦令他無數次吃驚，這放在他身上極其罕見，卻頻頻為了他而出現……
    離顧笑意溫和。
    這樣的將領，才是他們離國需要的。

    作者閑話：

    女兒快來，爹爹要被妖怪抓走啦～（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