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殣行雲流水地步入大殿，我便覺殿中的各國使者悄悄繃緊了身子，目光由奢靡化作銳利閃亮，悄悄隱沒在眼底。
    衾陌微微斜著身子，卻不露痕跡地將視線放到夙殣身上，若有若無的擦過楓影，我與楓影對視一眼，楓影垂下眼簾，我淺笑道，“是你的老熟人吧。”
    楓影微微搖頭，輕聲道，“她是忘情閣之人，我們也不過淡如水的交情。”我眼波流轉，道，“可她同你熟啊。”楓影無奈，剛想開口，便聽一聲響亮，“離國使者到——”我眸子一眯，看向門口，不知為何有幾分隱隱的預感。
    雪白的衣角飛揚，神色自若，不慌不忙，素雪潸然，縹緲如雪山之巔的冰雪，清冷剔透，雲飄霧散的清淡，輕執流光的霜華清影。
    麵紗錯落，隻餘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極其之美，仿佛裝下了流年的素淨，卻帶著塵世的風煙，漂亮至極，隱隱透著水色，如看待奢靡的悲憫，溫柔，卻疏離，冷漠，卻又清澈，如同雲霧繚繞，始終無法看清。
    看見他身邊的女子時，我的眸子驟然睜大。
    身後的楓影殺氣一凝，我低聲，“別衝動。”
    跟在那雪衣男子身邊的女子也看見了我們，眸中火花四濺，主要對著我身邊的楓影。
    這個女子，便是那日在宮門口攔住我與楓影的女子，我記得還有一個白衣人，隻是他的氣質與這名男子截然不同，應當不是他了。
    “原來是小珂和顧兒。”皇帝微微笑著道，便有大臣朗聲，“離珂公主與離顧皇子怕是第一次來我翎國吧？”
    那喚離顧的雪衣男子微微一笑，片刻的璀璨卻仍是清淡如水，溫和道，“小侄見過姑父。”微微俯身而拜，那離珂亦是微微彎身，笑容無可挑剔，“珂兒見過姑父。”
    皇帝笑容可掬，微微揚手，“賜座，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
    姑父？我訝異地看著那一對雪衣的兄妹，便見離顧與離珂再度朝淑妃拜了下去，“姑姑。”
    淑妃竟是離國人？我一怔，淑妃笑容清淺，“都這樣大了。”微微一扶，“起來吧。”
    我與楓影對視一眼，我微微蹙眉，身為離國皇裔，他們那日在宮門口殺盡了侍衛，究竟想做什麼？
    離顧視線微微尋了圈，在我身上落下，隨後優雅地步了過來。我聽見他溫和有禮，卻有除不去的疏離，“請問我可否坐在娘娘身邊？”
    大殿忽地靜了，我也沒料到他的舉動，輕輕皺眉，帶著麵紗的臉微微揚起，露出精致的下巴，“主隨客便。請皇子隨意。”
    離顧微微一笑，便一揚衣袍落座，我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的清香，幽幽卻不冰冷，如暗夜的蓮，馥鬱卻神秘。離國的國色便是霜白色，那日離珂的話便也不會太過奇怪了。
    我穩了穩思緒，便見離珂也在我身邊落座，隻是一雙漂亮的眸子早就落到了楓影身上，挑釁嫵媚的視線令我微微蹙眉，這離珂的性子根本不似她的兄長，這樣鋒芒的女子，放在平民家裏怕是會吃不少苦頭，隻是她是幸運的，離國國力強盛，她亦被保護的很好。
    楓影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冷淡地垂著眼簾，他便是這樣漠不關心，除了我。
    是的，他學到了夙殣的無情，對靜安，對他自己，卻不對我。
    獨獨對我溫柔。
    離珂見楓影漠不關心的態度眸子一瞪，紅唇一撅，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喂！”
    不理。
    “本公主跟你說話呢！”
    還是不理，隻是那雙淡漠的眸子微微偏了偏。
    “你！”離珂氣急，卻不想因她聲音之大，大部分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她絲毫不收斂，對著皇帝清脆道，“珂兒自幼練武，對待習武之人難免心癢癢，如今看著婕妤娘娘身邊的侍衛功夫上好，不知姑父可否讓珂兒見識見識翎國男兒的氣魄和膽識？”
    她這番話擺明是要楓影與她比武了。我垂了垂眼簾，微微冷笑，她打不過楓影的事實在那日便已清晰明了，她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皇帝自然不願落了翎國的名聲，剛欲開口，我便輕聲打斷，“大殿上比武難免有失禮儀，難道皇上想要眾多使者說我翎國以男欺女，以強欺弱不成？”
    倒是將離珂說成了弱女子，離珂柳眉一豎，“你……”一邊的離顧微微一笑，打斷了她，“娘娘此話有理。不如娘娘與珂兒比試一番可好？聽聞伊將軍馬上英雄，在我離國亦是有名，娘娘身為伊將軍的女兒必不輸伊將軍的威名。”
    他明明知道，換在之前遇到離珂時，我並不會武。
    我的心底微寒。這男子心機極深，如此一說，我不上他便要就事論事笑話翎國了吧？
    他仍是在笑，清淡溫和，我卻冰冷至極，離珂嬌縱昂頭，“好！”
    她習武多年，自然不怕輸給我了。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握成拳，尖銳的指甲嵌進肌膚，便聽楓影焦急輕聲，“主子，楓影來就好，主子不必與她置氣……”
    我起身，望見離珂誌在必得的微笑。
    皇帝也不攔著，眸光幽冷地看著我，聲線卻柔和至極，“朕相信伊婕妤必不會讓朕失望。”
    我低頭，微微冷笑。
    “就比射箭好了，娘娘覺得如何？”離珂微微笑著看我，我輕輕點頭，紅唇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抿著。
    論內力，我不是她對手。
    論射箭，我也必不如她。
    該怎麼辦。
    我抿著唇，下人端上靶子和箭，離珂燦爛，“便由珂兒先來吧。”她粲然一笑，舉箭便射，速度極快回過神來，隻見一支箭穩穩地插在紅心處，那力道深入，射穿了靶心。
    眾人驚歎，讚歎聲不絕於耳，皇帝看著我，我微微抬頭，拿起兩支箭。
    成敗在此一舉。
    我閉上眼，拉弓，猛的一鬆。
    我的體內除了自己修的霧嶼的陰柔內力還有楓影甚至夙殣的內力，我隻有賭一把。
    “天呐……”
    輕聲傳入我的耳朵，我睜開眼，便見我射出去的兩支箭，一隻以淩厲的力道準準地抵在離珂的箭上，將她的箭直直射飛，深深將靶心穿了個孔，而另一隻再度穿過那孔，將兩隻飛出的箭打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誰勝誰負。
    離珂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楓影釋然地淺笑，滿是寵溺，衾陌目光懶散，卻帶著幾分猶疑，而夙殣微微一笑，倒茶的動作不曾停頓，似乎早就料到。
    離顧溫和道，“娘娘果然天縱奇才，不愧是伊將軍的愛女。”舉杯遙遙朝我一敬，“甘拜下風。”
    他說的和煦，目光卻不曾放過我的變化，我隻覺放出那兩箭後，胸腔似乎要裂開來，撕裂的痛楚讓我冷汗涔涔，卻隻能裝著無事，勉強笑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搖擺地走回座位，卻聽離珂一聲清脆，“娘娘慢著。”我回頭，她一笑，“娘娘不介意再來一輪吧？”我腳下一踉蹌，勉強扶穩，道，“公主還想比什麼？”
    “一炷香內，誰倒下誰便輸！”她展開她的長鞭，仰頭看我，我盡力使自己平複，皇帝繼續清淡道，“伊婕妤，既然離珂公主這般邀請，便不要拒絕了。”
    他想整死我吧。
    我費力地看著離珂，她神色冷傲，便咬牙，微微揚手，霧嶼便到了我手中。
    離顧看見我手中的霧嶼，臉色微微一變，卻並未太過驚詫，他這樣平靜想來便是見多識廣。
    離珂就顯得慌張許多，牢牢盯著我手中的霧嶼，“你……”收住，長鞭便刺來。
    我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