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皇上，皇後娘娘遣人來通知您，這除夕大宴將於申正舉行，邀您即刻前去興慶宮，瞧瞧宮人布置得可滿意。太後娘娘也到了。”
    太極殿內，小順子上前奏道。
    龍椅上的男人勾著頭把玩著一顆夜明珠，就像沒聽見什麼聲音一樣。
    “皇上？”小順子抬頭又問了一聲，依舊沒人回應，他歎了口氣，似乎已經習慣了。
    “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小順子淡淡地行禮退到殿外，朝著身後的宮女道，“皇上沒有興致，誰也不見。”
    身後的宮女聞言急了，“這可如何是好，皇後娘娘這些天遣我來了幾十趟。。。這可叫我如何交差啊順公公。”
    “就實話實說便是，皇上又不隻是今年如此。”小順子一嗤，“走罷，走罷，多說無益。本公公我還不是陪你一起去領罪去。”
    雖是除夕夜，可是天公卻不作美，不一會天空陰沉了下來，時不時地響起幾個驚天雷。太極殿裏狂風大作，把華美的金邊繡花窗簾吹得四處飄蕩。
    男人仍是孤坐在金黃的座椅之上，忽然他胳膊一抖，手中的明珠從他手中滑落，那亮晶晶的東西碾過黃色的龍袍跌落於壁階之下，一路自由地滾向遠方。
    男人這才猛地站起身來，他的目光急切地追尋著珠子的去向，腳步跟著快了起來。
    他順著明珠急促地跑到了殿門邊上，卻見一雙纖細的手，先他一步拾起了那玩意。
    “咯咯，哥哥幾時偷了人家閨房裏的東西，我竟然一點不知。”那來者的聲音甜美溫軟，一聽就是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
    然而他聽到那熟悉的笑聲，卻感覺如雷貫耳。殿外忽然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在他抬頭的一瞬間，雷雨大作。
    那熟悉的甜美的麵孔的主人衝他一笑，歎息道，“皇兄，今天天氣不好，放不了煙火了。前些年，年年除夕你都會陪我放煙火的。”
    男人愣愣地看著她，忽然眼角淌下兩行清淚。
    他伸手想去輕撫那久違的臉龐，她卻退開了一步，把那珠子遞到他手裏，“既然皇兄喜歡，永怡就把他送給你了。”
    “永怡。。。”他接過那顆珠子，放在手心，夜明珠發出明亮的白色的光芒。
    “皇兄即位那年加封你為長公主，改封號為長樂，你忘了嗎？”男人遲疑了片刻，終於開口，那聲音是低沉而細小的。
    她看著他，眼神卻依舊清澈，“長樂公主死的那天，也是下著今天這樣的大雨。
    她靜靜地在冰涼的宮殿裏躺了兩個多時辰，沒有一個宮娥太監進來救她，最後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哥哥，我不想做長樂了，她一點都不快樂。”
    “你。。。”男人的表情有些自責和苦澀，他木訥地看著她，眉間似有千言萬語，卻是如鯁在喉。
    永怡見他這般失魂落魄，斂起了笑意。她張皇地伸手去擦他頭上的汗水和臉上的冷淚，語氣焦急，“皇兄這是怎麼了，莫非是中邪了！永怡這就去叫禦醫來！”
    男人搖搖頭，伸手拉住她的衣袂，“千萬別走，圜兒，再陪我說會話，再多一會。”
    “好啊。”她轉而一笑，“可惜天不好，哪都去不了，不如替我繪一幅畫像吧，我喜歡哥哥這雙巧手，我來給你研墨，調色。”說著就拉著他往案台邊走。
    男人沉默地跟著她走，他伸手點起燭燈，鋪開柔軟的宣紙，凝望著她。
    然後白描勾勒，大筆點染。
    可是畫著畫著，卻根本沒畫出個形來，她忙打停他，不滿地撅起嘴，“這根本不像個人形啊，灰突突的這都是什麼啊。”
    男人忙安慰她，“你別急。”他拿過她手中的畫，確實不如人意，黑色的墨筆都被淚水暈開了。他撓撓後頸，把畫紙揪成一團隨處一丟，“別難為哥哥了，李圜兒，今晚是除夕夜，咱們好好說會話吧。”
    她雙手叉腰，本來還在生氣，卻瞥見他憔悴了好多，不由得一哧，“我一直都在陪你說話啊。”
    她拉著他在龍椅前坐下，“倒是哥哥，都不給人家個好臉色，大過年的還哭喪著臉。”
    他閉眸倚著她，忽然彎起了唇角，任憑她嘮嘮叨叨。
    他的左手摸索著拉起她的右手，固執地與她十指相連。
    “哥哥，你幹嘛呀。”她不好意思地要抽開手，卻不想他的力道很大，不容退縮。
    他放鬆地靠著她，輕聲呢喃，“李圜兒，你可能不知道，我這一輩子都在盼著這麼一刻。”
    耳邊是她銀鈴般的笑聲，恍若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