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村頭王重複羅明媽說的話反問，但其實他已經因為這兩個字而隱隱約約猜到了點什麼，可他不敢進一步地問，他害怕她說出來的答案就是那個隱約中自己不敢摸清晰的答案。
    “哎”羅明媽點點頭說，又道：“王大哥，我們不同路”
    不同路。。。她話說出口，都不知道是暗示說給自己聽的還是明示給旁邊人聽的，她下意識地說出這雙關的意思，想來他也是明白的。
    “不同路，可以同行。”村頭王看著羅明媽，說：“走吧，妹子。”她沒在說話，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羅明媽心急腳步子邁得大，沒有多少時間就走到了省結合醫院，村頭王看到她熟門熟路地跑上跑下，從一個小矮樓到另一個小矮樓掛診拿藥，他一點都插不上手的時候。他那原本心中模糊的答案一下子跳入腦海裏，清明了，就在轉瞬之間。
    領了藥的羅明媽走到村頭王身邊：“王大哥，你現在這邊坐一下”她指指旁邊的藍椅子，“還有一個藥我要去在旁邊一幢樓裏領，你先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哎！”村頭王坐在那張三椅連接的藍塑料椅子上，坐下去的時候還有點搖晃，估計是坐的人多了，椅子腳都摩擦得起了缺口，高高低低地，小孩子是最喜歡的了。他們就愛那麼玩，高低不平的椅子搖搖晃晃得發出“踢踏踢踏”的響聲像是在搖擺椅，頂有意思，就是玩好站起來有大聲響，嚇死個人了。
    村頭王就見不遠處的一個小男孩在那麼玩兒那張和他一樣的藍塑料椅，穿著病號服玩得不亦樂乎，不時地還發出“呲呲”的笑聲，玩好這張椅又去玩那張椅。最後跑到村頭王坐的這張椅子，可搖不動，又試了試，還是搖不動。他就不高興了，皺著眉頭嘟著嘴翹得老高像足了一個小老頭。
    “你不高興啊？”村頭王有意得逗逗他玩兒。
    “是啊！為什麼這張椅子不晃呢？”
    “因為我坐在這裏。”
    “哦”小男孩不說話了，吼巴巴地看著村頭王，這意思可是在他那雙大眼睛裏寫得明明白白了。
    “你看著我幹什麼？”
    。。。。。。
    “你想讓它晃？”小男孩點點頭。
    “為什麼要讓它晃？”
    “好玩”
    “好玩你不出去玩兒？讓你爸媽帶你出去玩兒”
    “他們不帶”
    “為什麼？”
    “我有病”
    “你小小年紀的有什麼病？”
    “是一種吃多少藥都沒用的病”
    “那是什麼病？”
    “不知道”
    。。。。。。
    “呀，我媽來了，我走了”說著話，小男孩就跐溜下跑到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人服的中年婦女身邊，還帶著白色的袖套，麵色有點疲倦，抱著那個孩子轉入了掛著特區病房的牌子口。
    “王大哥，我們走吧”領完藥的羅明媽從特區病房那裏穿出來對著村頭王說。
    “妹子，你怎麼從那邊出來？”說著又抬頭看了看那塊牌子“那是什麼地方？”
    “咳咳，不是什麼好地方吧。”說完羅明媽覺得一口氣上不來，卡在喉嚨裏難受得緊又“咳咳”兩聲，但喉嚨像是刹不住似得覺得那兩聲不解好，咳咳咳地非要想咳出個舒爽來。
    怕咳聲大，她手臂護著嘴巴，悶聲咳著。這悶聲傳來的“咳咳咳咳咳”聲卻讓村頭王慌了手腳，他想要叫護士醫生，又被羅明媽扯住了。她咳了一會兒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村頭王扶她坐下，再去向人討要了一杯水讓羅明媽喝。
    村頭王見她好些了，問：“羅家妹子，你是不是。。。很嚴重啊？”
    羅明媽搖搖頭，“沒”又說，“剛才上上下下的走來走去有點兒岔氣，不礙事的。”
    “岔氣？”村頭王顯然是不相信羅明媽的謊話：“妹子，你是不是。。。是不是得了一個字的病？（這裏所謂’一個字的病’就是農村人口語化的，對於不治之症的代名詞，多半是指的一個字’癌’或者是’死’，兩個字都是通用的一個意思。）”
    最後，他還是問出來了，可問得底氣虛得讓人都知道他問的是事實無疑了。羅明媽靠在藍色塑料椅子上半眯著眼半清醒狀態的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兒？”村頭王焦急地問著，他以前（這兩三年間）見她也下野地幹活，沒聽說有病啊。
    “前幾年”她坎掉眼角剛才因為咳的太用力而流出來的眼淚，說。
    “醫生怎麼說的？”“讓吃藥”她頓了頓，“總是吃多少藥都是沒有用”羅明媽有點氣餒，像是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一般，吃藥、等死。她骨子裏雖說有點清高著的，可多少年來就是一個人撐著所有的事情，年輕時候不服命運安排的勁頭早已消亡，無止無盡的歲月摩擦讓她在內心裏滋生出了受弱和不拒絕的姿態來，多少還深入到了血液裏，不會在消亡的了。
    “誰說的！”村頭王氣憤她的不積極，“醫生說了吃藥！那就是吃藥會好！”
    “有什麼困難你和我說，不用和我客氣！”羅明媽看著村頭王如同青年時期的男子求愛與女子發出了承諾一般，笑了。
    “行！”
    “那走吧，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