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了，羅明吃完飯又睡了，醫生說明後天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以後緊著這孩子不要在感冒傷身體才好。羅明媽悄悄問了醫生，出院費加起來是多少錢？醫生禮貌性地講了，“不會太多的，估計就二十來塊錢左右，藥就不開了，注意營養就行”
    “哎，謝謝醫生”期間又想到了什麼，說，可以先帶孩子回家稍後再來給錢不？醫生專心寫醫囑的手因為家屬的這句話放下了筆，瞧了瞧羅明媽，歎了口氣說，“那辦出院的時候你把身份證壓我這，等你交錢完了在找我拿。”
    羅明媽放下心感謝了醫生回了病房。羅明媽在第三天帶的羅明回家，問為什麼是第三天不是隔天呢？這還是由於中間羅明一次的拉肚子給鬧的。說起來的話羅明媽真的是眼淚都能留下來，想想自己的這孩子命是苦。
    這兩天村頭王是好心好意地給這娘倆送飯菜，卻不料羅明這腸胃是嬌弱的主兒，就這麼多吃幾頓雞蛋和黃鱔受不住了開始肚子痛拉稀。鬧得村頭王隔天來看這孩子的時候都不好意思了，好在羅明媽是寬慰了他，直說自己家孩子不是享受的命，話是這麼說給外人和自己聽得，但心裏難受得緊，自己平日裏太對不住這孩子了，稍稍進補下都不得。醫生給看了看，又開了鹽水說在吊一天就行了後天準時出院。
    媽呀，這下羅明媽皺眉頭不樂意了，醫生怎麼就這麼隨便一開也不好好多看看？可按醫生的話說，“你家孩子不要緊的，就是在生病期間多吃點油膩的東西，我給他腸胃去了炎症，吊完就好了，回家吃清淡點。”羅明媽也就點點頭，琢磨著醫生的話，但到底最後出院了都沒明白透，還覺著是自己孩子福薄，多災多難。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辦正經事要緊，羅明媽在第二天阿珍來看望羅明的時候回家了趟，翻箱倒櫃的找了點錢和存折，墊上了這幾天的住院錢，藥錢針劑錢什麼的還是沒有夠。
    她想著回到醫院再去次省裏的銀行，可算算怕晚上回鎮上醫院的時間不夠，她就直接往省裏銀行的路上奔，一路上換汽車她都緊張地手一直揣在衣口袋裏生怕有個什麼小偷盯上她，在馬路上趕步子走時還不間斷地左右前後張望，會不會有什麼人跟著她。
    鄉下婦女大老遠的身上帶著全部家當小心翼翼地樣子，不難看出來她是第一次自己帶著全付身家往著銀行，一般來講家裏要不有大事也不會往這麼滲人的地方跑，銀行麼，國家給你放家當最安全的地方，國家給你的保障。
    現在想想自己要拿出來了，可惜了利息不說還預示著家裏糟了黴運了，這麼得，羅明媽忐忑的心裏又多了幾分哀愁。為了省個二毛錢的公交車費，羅明媽加快腳步往銀行的大路上走，她也隻認識走大路，以前她曉得沒有紅綠燈，反正沒有車子就可以走。現在她看到眼前有個，人家不讓她走，她也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跟人家一道走，省得人家背地裏講她鄉巴佬，羅明媽也算是有點教養的，文化人都愛麵子最在意人家怎麼看她。
    按扣著口袋，她瞧著對麵街上你來我往的人，個個衣服漂亮整潔，羅明媽心裏羨慕，特別是女的，發型都和村裏人不一樣，短短地圈頭發顯得好洋氣。以前她自己也一個月來次省裏看大病，總是匆匆忙忙地來又急急忙忙地走，去得方向又是醫院，誰也不會偷一個去鬼門關繞一圈的人（一般往省裏麵看病的都是大病或者是死病，小毛小災不是自己熬著就是鎮上看），所以心眼大不在意，醫院又偏，她在路上看到的人都是拖家帶口病怏怏的，要不就是開車子直接進醫院的有錢人。
    羅明媽還真沒有見過省裏人長得都是什麼樣兒，比她們村裏人多了點什麼，雖說她南方城市裏出來受教育的，但這幾年國家也變化的快，她都覺得不像以前她的想象了。看看百貨店的那個櫥窗，擺放的紅皮鞋都這麼美麗，細細地鞋跟像是從前小洋房裏的有錢姑娘穿的，她沒有穿過這樣子的鞋，她的鞋子都是自己做的。
    她看到百貨店裏進出的人，多數都是女人帶著孩子或者是騎著自行車的女工，難得竄出一個男人的背影，她好奇得多看了兩眼，天地可鑒她多瞟這兩眼時是多麼的無心無意，卻讓她一生一世都永遠不會忘記多看時認出那個背影的心情，害怕的、焦慮的、渴望的、激動的、無力的，混雜在每一個感情波瀾中不知不覺地淚水模糊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
    人潮湧動著往來無間，她的腳伐卻僵立在那裏絲毫沒有動彈，眨眼間隔的一秒鍾，又連背影都沒有了，她慌亂的心髒不停歇地跳動，比起她當年做新娘子，他來接自己的時候跳得還要加速，那是少女欣喜地躁動，這會兒，她不知道是什麼了。但下一秒她就鬼使神差地走過馬路，在那條街上順著百貨店走了無數個來回，好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好像又想要證明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直到黑夜印在眼前，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去銀行。
    恍恍惚惚地慢慢走回去，走岔了好幾個路口又倒回去重新走過才找到了汽車往鎮裏醫院，很晚到的鎮上，在醫院門口等的阿珍和村頭王見到羅明媽趕忙迎了上去，擔心了老半天，以為羅明媽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嫂子，你這麼晚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阿珍知道她嫂子是去銀行領錢了。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羅明媽眼皮子都抬不起來，搖搖頭，上樓進病房了。剩下的兩個人反應不似相同，“王大哥”阿珍望著她嫂子的上樓的背影說：“我嫂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沒領到錢啊？”村頭王聽到養蜜蜂的這麼說，仰望著那曾經看上去挺直的身子，暗歎一口氣，道：“不會問你拿的”。
    到了早上，羅明該是要出院了，羅明媽知道自己錢沒夠，去找了先前的醫生壓身份證，過兩天她再來補錢拿回身份證，但醫生給出的答案讓她吃了一驚，“啥？交上了？”
    “是啊，昨晚上一個男人給交上的，呐，就是和你一起來的男人”原來是村頭王。
    羅明媽鬆了口氣，倒是在心裏挺感激村頭王的，可又有點兒擔心起來了，想著還是早些把錢還給他。然後回到病房收拾好衣服物品，記著醫生的吩咐，帶著羅明磕磕絆絆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