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不在，說是去福建女兒嫁了，他兒子王江民在，王江民今年三十多了，是老來子，年紀不大，輩分卻高，王江民醫術很好，正規醫學院畢業的，最近辭了大醫院的工作回了馬井村，接了他爸的診所，王大夫是赤腳大夫，王江民卻是有執照的正規大夫，他說他不習慣大城市的快節奏生活，還是喜歡農村裏的風土人情才回來的，但有人說他是受了情傷對大城市絕望了，才回了馬井山，不管怎麼樣，他回來對住在馬井山的人卻是大有好處的，村裏都叫他小王大夫。
    王江民和張清相差近十歲，張清瘋過一段時間的事，他是知道的，張清恢複神智前有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是王大夫把他的命給撿了回來，王江民當時年紀不大，不過卻很會照顧人，他爸忙的時候，都是他在照顧張清，所以他跟張清的關係很不錯，上了大學，兩人依舊有書信往來。
    賀梵行帶著郭靖靖他們到的時候，王江民正在給一個小男孩輸液，一張清俊沉穩的臉隨和而親切，賀梵行下車的時候，沒讓郭靖靖搭手，直接自己抱著張清往前走，郭靖靖追著一起進了診所，王江民看到賀梵行，還一臉疑惑，村上人他幾乎都見過，這人眼生的很，而且氣質也完全不像個鄉下人，結果一見他懷裏抱著的人，臉色變了變，收拾好東西幾步跨了過來。
    “清哥？怎麼回事？”
    賀梵行看了王江民一眼，身後跟進來的郭靖靖趕緊說道：“小叔，我爸暈倒了，你快給看看，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王江民見郭靖靖臉上也掛著彩，蹙起了眉頭，對賀梵行道：“快進去把人放床上。”
    王江民領著賀梵行進的是自己的臥房，讓賀梵行把人放到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外麵供病人用的單人鐵絲床。
    賀梵行站到一邊，看著王江民一臉焦急地給張清仔細檢查，目光沉了沉。
    “怎麼樣，小叔？”
    王江民直起身，輸了口氣道：“沒事，估計是受了驚嚇，靖靖，你們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你爸不能受刺激你不是不知道，你這傷……跟誰打架了？你向來聽話，怎麼還學著跟人打架了？”
    郭靖靖低著頭，沒說話，臉上都是愧疚。
    賀梵行看不過去了，攔到郭靖靖麵前，對王江民道：“這件事不是阿靖的錯，他自己也受了傷，你不該這麼說他。”
    王江民看向賀梵行，目光在他跟郭靖靖兩人身上轉了轉，麵對他眼裏的探究，賀梵行倒是坦然，王江民的眼神瞬間有些意味深長。
    收回目光，王江民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說郭靖靖，畢竟他從小就乖巧，歎了口氣對郭靖靖道：“過來，我給你上藥，還傷到哪兒了？給我看看。”
    郭靖靖老老實實點了點頭，跟著王江民後麵擦藥去了。
    嘴角上完藥，身上的淤青王江民也幫他用藥酒擦了擦，王江民見他臉色不好，就問：“這幾天沒睡好嗎？臉色這麼差，我聽說了，是不是還為工作那事？。”
    郭靖靖搖了搖頭：“不是，就是前段時間肚子時不時痛，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王江民一聽，關切道：“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快讓我看看。”
    “已經沒事了，估計是吃壞了東西，腸胃不適，我沒事的，小叔。”
    郭靖靖這麼說，王江民也拿他沒辦法，郭靖靖從小就能忍，有個頭痛腦熱的，怕張清擔心，就自己扛著不說，不過王江民還是叮囑道：“下次再痛，就過來，檢查也花不了你多長時間，我知道你最近忙著談戀愛，我保證不耽誤你功夫。”
    郭靖靖被說得臉一紅，低著頭，隔了會兒才說：“小叔，你這次是放假回來嗎？會在家住多久？”
    王江民收拾著碘酒和麵前，微微低著頭語氣輕鬆道：“我這次回來就不回去了，那邊的工作也已經辭了，正好我爸年紀也大了，我回來子承父業。”
    郭靖靖不是個多話的人，王江民這麼說，他倒也沒多問，想了想說：“小叔，過段時間我可能很快就要訂婚了，到時候，我想請你幫幫我爸的忙，他人老實，又不會喝酒的。”
    王江民一怔，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郭靖靖道：“這麼快？”
    一轉頭看見賀梵行站在門口，人沒進來，估計也聽見郭靖靖的話了，王江民仔細看著賀梵行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郭靖靖注意到了王江民的視線，順著他的目光轉頭去看，賀梵行迎上來跟他對視，眼裏含著笑說：“你爸醒了，快去看看吧。”
    郭靖靖連忙站起身，進了臥室，王江民也挺激動的，站起身走到賀梵行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
    賀梵行轉頭看著他，微微頷首，王江民覺得這個男人的目光太沉，光照進眼睛裏就出不來的那種，想他以前在大醫院裏，見的有身份的人也不少，可這人在想什麼，他完全看不透。
    想了想，王江民友善地笑了笑道：“先生是靖靖的朋友？”
    賀梵行回答的模棱兩可：“可以這麼說。”
    王江民點了點頭：“不管怎麼樣，你送他們過來，可見你心地不錯，靖靖訂婚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喝一杯喜酒啊。”
    賀梵行這次沒說話，看著王江民淡笑了笑。
    王江民見他不回答，就說：“怎麼，先生不會不賞臉吧？”
    他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賀梵行一個交代似的，賀梵行這樣的人，他若是不想說，又哪裏能有人真的逼到他，不過他倒也沒跟王江民起正麵衝突，隻是往旁邊讓了讓，語氣自然道：“王醫生還是先去看看張叔要緊，畢竟，王醫生心裏，張叔地位不一般，不是嗎？”
    賀梵行說完這話，王江民的臉色瞬間白了白，他瞪著賀梵行，眼中帶著訝異，賀梵行淡笑不語，好似沒發現王江民的反常似的。
    王江民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沉著臉進了臥房。
    房間裏，張清這會兒正靠在床頭讓郭靖靖給他喂水呢，喝了幾口熱水，張清也算緩了過來，就是身體有點發抖，郭靖靖摟著他，明顯感覺到張清的反常。
    “爸，已經沒事了，別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張清有些迷茫的抬頭看著郭靖靖，眼裏都是無助，他牽著郭靖靖的手，聲音發著顫說：“阿靖，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沒關係，爸爸帶你離開這裏，我們離開這裏，他們都找不到我們了，誰都不能傷害我們，阿靖，爸爸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傷害你的，阿靖……阿靖……”
    “爸。”
    郭靖靖的眼睛刷一下就紅了，眼裏噙著淚，就是沒落下來，他知道他不能哭，從小到他，他都很少哭，因為他曾經看見過張清流淚，他一哭，張清就會哭，張清的眼淚流了下來，就止都止不住了，好似用盡生命似的。
    郭靖靖知道，張清有很多事瞞著他，張清不說，他就不問，張清見不得他挨打，每次見了都會失常，郭靖靖覺得，那時的張清，透過他好像在看他自己，張清腿上有一道駭人的舊傷痕，應該是年輕的時候被什麼給劃的，就傷疤來看，當時的傷口估計不淺，平時張清都藏起來，夏天再熱也不穿短褲，郭靖靖也是無意中看到過幾次，這傷怎麼弄得，郭靖靖從來不問，因為那傷，誰見了，都不忍心張嘴。
    郭靖靖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張清，十歲之前，張清總是站在他前頭，十歲之後，他要永遠站在張清前頭。
    “爸，對不起。”郭靖靖啞這聲音道，“你放心，我保證，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阿靖……”
    張清伸手，撫摸著郭靖靖的臉，眼裏的滄桑讓郭靖靖心痛的要死。
    “清哥？你醒了？”
    王江民這時候走了進來，他看著張清的眼睛非常溫柔，當然，他本人就是個溫柔的人，可對著張清，除了溫柔，似乎還多些別的在裏頭，郭靖靖看不懂，張清心裏懂不懂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怎麼樣？好點了嗎？”
    “阿民？”張清有些呆呆地看著王江民。“你……你怎麼回來了？不會真的辭職了吧？”
    “對啊，”王江民笑的很輕，“這事不是在信裏跟清哥提過嗎？我可從來不會對你撒謊的，來，我先給你看看，有話待會兒再說。”
    王江民坐到張清身邊，給他檢查身體，郭靖靖站在一邊等著，直到王江民說張清沒事，他才鬆開了自己的拳頭。
    已經接近中午了，張清覺得自己沒事了，就想回家收拾，王江民虎著臉把他按了回去，嚴令他躺在床上不許亂動，張清隻能乖乖坐在床上休息，王江民出去做飯，郭靖靖跟著一起打下手。
    “小叔，今晚能讓我爸在你這兒過一夜嗎？我明天就來接他回去。”
    王江民拿著鍋鏟，蓋上鍋蓋，轉頭去看水池邊洗菜的郭靖靖問：“怎麼了？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郭靖靖沒抬頭，耳朵有點發紅，“家裏太亂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我怕我爸現在跟我回去，看見了又會被嚇著。”
    王江民沒出聲，郭靖靖也不敢去看他，手裏的青菜都快被他洗爛了。
    “靖靖，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能幫你的，我都會幫你，好嗎？”
    郭靖靖抿著唇點了點頭，可還是什麼都沒說，王江民拿他沒辦法，隻能點頭。
    “好吧，不過就一晚上，你明早就來接你爸回家，不然我就親自送你爸回去，他要找不著你急壞了身體，我可不負責的。”
    “嗯。”郭靖靖用力點了點頭。
    麵對王江民的“威脅”，他心中是感激的，王江民知道張清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這麼說，就是告訴郭靖靖，你有事存心想瞞著你爸，一晚上可以，時間再多些他可不幫忙，到時候還是會讓你爸知道，讓你爸擔心，你自己掂量著。
    郭靖靖從診所出來，兩側的拳頭緊握，目視前方，眼裏帶著寒光，他吸了口氣，剛往前走出一步，右側傳來一道人聲。
    “你想去哪兒？”
    賀梵行斜靠在車旁，手裏的煙已經抽了一大半，郭靖靖轉頭看他，眉頭又皺了起來，他以為這人已經走了，怎麼還在？該不會午飯都沒吃就在這兒等著他吧？
    郭靖靖猜的沒錯，賀梵行確實就是在等他，因為他知道，郭靖靖肯定要去做傻事，他必須得把人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