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折天香,義憤少年輕離家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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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這是陸放翁所寫的一首《臨安春雨初霽》,那時他已年過花甲,似乎看透世情,雖有如錦的春色,詩中卻盡顯無聊之緒,不免令人歎聲。
此時的臨安正值陰雨連綿,春霧迷蒙,卻也熱鬧繁華。遠比陸公所見別有情趣得多。城中華燈如星,曲笑悠揚,正是夜景中最迷離的時刻。
“醉春樓”是臨安城內最有名的楚館,館內此刻座無虛席,人來人往,門庭若市。大堂中有幾個粉黛女子載歌載舞,賣弄風騷,引得客人們拍案大笑,熙攘不絕。
二樓較為幽靜,各房門窗緊閉,燈火明滅,偶有竊竊私語聲。青絳房中,珠簾垂立,紅帳閉合,燭光閃閃。鐵無玄披上青袍,走到桌前將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隨手從懷中摸出兩錠銀子輕輕放在杯旁。
紅帳慢慢掛起,一個女人坐在床沿,嬌胸半露香肩雪白,輕撫著那頭烏黑得發亮的秀發。她麵容豔美,腰如約素,膚如凝脂,說她是美人中的尤物是再恰當不過了,況且她也名副其實,正是醉春樓的頭牌姑娘,蘭瑤小姐。
蘭瑤輕步走到鐵無玄背後,一把環腰摟住,幽怨道:“你要走了麼?”
鐵無玄輕撫蘭瑤的芊指,道:“已是夤夜,我該走了。”
蘭瑤摟得更緊,嬌嗔道:“我不放你走。你什麼時候再來?”
這是鐵無玄每次臨走時蘭瑤都會問他的問題,即便他連續十天半個月都來找她,她每晚也都會問。
鐵無玄道:“說不準,過兩天我就要北上了。”他轉過身,撫摸著蘭瑤的俏臉,笑道:“我回來總會來找你的。”
“那你要一路小心。”
鐵無玄微笑著踏門而去。
醉春樓門口早已有馬車等候。春雨淅淅瀝瀝,浸透大街上的每一塊青石板。馬車行至一處大宅門口停下,門上掛著一塊大匾,匾上有四字:永威鏢局。筆法鋒芒畢露,蒼勁非凡。
說起鐵無玄,江南一帶幾乎沒人不認識他,即便北方,認識他的人也不在少數。時當南宋高宗年間,兵荒馬亂,朝廷內憂外患,各地盜賊猖獗,流寇四起,大多數鏢局經營不起,紛紛倒閉。唯有臨安的九天鏢局仍屹立不倒,威名依舊,在最慌亂的年代走南闖北從未失過一鏢。九天鏢局乃是武林名宿楊九天所創立,後來楊九天隱退,便將鏢局傳給鐵無玄,到此時,江南一帶已僅剩此一鏢局,鄰近各省的鏢師紛紛前來投靠,並入九天鏢局。鏢師多達二千餘人,來自鄰近七省。
鐵無玄成了七省總鏢頭,將九天鏢局改為永威鏢局,派遣鏢師駐紮各省,以永威為號,設立分局。一時間永威鏢局名聲大噪,威震四方。鐵無玄總鏢頭的威名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些年以鐵無玄名號,永威鏢局大吃四方,鏢行海外,遠至西遼蒙古諸部,都一帆風順,財源滾滾,鐵無玄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豪,所以他扮相錦衣華飾,肚腩雍貴。
鏢師馬揚見鐵無玄走來,便上前作揖道:“總鏢頭,老主顧溫先生已經把貨送來,就停放在大廳中。”
鐵無玄點點頭,朝大廳走去,問道:“什麼時候送來的?”
馬揚跟在其後,答道:“傍晚時分,來人說溫先生請總鏢頭明日到莊上作客。”說是作客,其實隻是客套話,實質是主顧交代地點與接頭人,並交付鏢金。
大廳中放著五口鑲金邊的木箱子,除了上鎖外,每一口箱子都貼上了封條。鐵無玄輕輕拍了一下箱子,道:“還跟往常一樣。”
馬揚笑道:“這些年溫先生一直托咱們運這五口箱子,次次都又沉又重,除了金銀,我真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這麼重。這溫先生究竟是何許人?怎的如此富有?”
鐵無玄哼了一聲,喝道:“老馬,虧你走了這麼多年鏢,我看你是越走越糊塗了。不該我們知道的,我們一句不問,即便顧主想告知貨物來曆,我們也是半句不聽,不管清金髒銀,我們一概不顧,隻要我們受托,隻管完好送達便是,這是鏢行的規矩。”
馬揚頓時赤紅了臉,忙點頭稱是:“總鏢頭教訓得是,是我老馬糊塗,糊塗。”
鐵無玄背著手,仰天歎道:“跟溫先生打了這麼多年交道,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曆,在江湖中無甚名聲,從未聽人提起過。不過看得出,他絕非凡人,卻又極為神秘。”
馬揚又來了精神,笑道:“他出手闊綽就好,管他神秘不神秘。”
鐵無玄道:“你去通知李重,明日與我一同前去金雲莊。”
馬揚領命下去了。陰晦的蒼穹,雨水如斷線般絲絲癱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重重複複發出單調的撞擊聲,整座臨安城彷佛淪陷在單調的聲響中。鐵無玄臉上劃過一絲憂愁,他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入後堂。
他輕輕推開房門,房中燈火明亮,梳妝台前坐著一個女人,一個絕色美人。看她怎生容貌,光潔白皙的瓜子臉,眉如柳葉,眸似明星,高挺的鼻子,溫潤的薄唇,高貴而誘人;她長發披肩,一襲白色衣裙長及曳地,不盈一握的芊腰約束雲帶,盡顯卓越風姿。世間所有形容美人的詞語在她身上都顯得淡然無光,可歎文人墨客縱使絞盡腦汁也難以形容她的美。相較於蘭瑤,她更多了幾分清雅韻味。憑任何男人,隻要看過她一眼,絕不可能不為之動心。
鐵無玄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床邊,解衣躺在床上。鐵無玄當然是個男人,而且是這女子的丈夫。這女子大有來頭,她便是昔日江湖第一美人楊鳳寧,武林名宿楊九天之女。十多年前,江湖中隻要一提起楊鳳寧,任是英雄豪傑,無不垂涎舔舌,夢寐以求,連前任武林盟主司空落虹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多少登徒浪子曾為她掙得頭破血流,多少名俠豪客曾為她刀來劍往,這多得其父楊九天在江湖中的威望才使得她免收侵擾。
名劍配英雄,佳人合賢才,她與司空落虹的相戀曾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後來司空落虹失蹤,楊九天才將她許配給妙手書生鐵無玄。鳳寧如今雖已為人母,美貌卻仍不減當年。她盈盈站起,似嗔似怨道:“你總算回來了。”說話時她兩手相扶與腰前,麵色淡然,極為優雅。
鐵無玄閉著眼睛,冷冷道:“你不必等我的。”
楊鳳寧臉上劃過一絲哀怨,沉默不語,背轉身看著窗外的絲絲細雨。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將屋裏照得明亮如白晝,卻冷清孤寂得如同墳墓。鳳寧坐在銅鏡前,鏡中倒映出一張滿含委屈的絕色臉龐,楚楚動人,令人看了不免為之痛心。
次日上午,雨過天靑,薄雲紅日,和風熏熏,正是大好天氣。鐵無玄帶著馬揚、李重兩位鏢師走出鏢局,健馬長嘶,疾馳奔往城西的金雲莊。
楊鳳寧才剛梳妝完畢,管家鐵業便來敲門,遞上一個小布包,說是有人送來給老爺的。鳳寧打開布包,裏外裹了三層,裏麵是一個繡著鴛鴦的紅色香袋,袋裏裝了一張平安符。她拿著香包的手微微發抖,心裏頓生疑問:這香包究竟是何人送來的?原來這香包本是鳳寧送給丈夫鐵無玄的,上麵的一針一線全是她親手繡的,她對這個香包是再熟悉不過了。而此刻香包又回到她的手上,交給她的人卻不是鐵無玄。鳳寧問道:“是何人送來的?”
鐵業道:“來人說是醉春樓的蘭瑤小姐托他送給老爺的。”
楊鳳寧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忙吧。”鐵業走後,一行清淚在鳳寧臉頰輕輕落下,似有萬把小刀將心割成碎片,肝腸寸斷。
此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娘親。”一個身著藍綢長袍的少年,約有十六七歲模樣,眉清目秀,甚是俊美,正一臉微笑款款走來。
鳳寧急忙拭去淚水,轉過身勉強擠出笑臉,柔聲道:“是南生來了。”
鐵南生躬身參拜,恭敬道:“母親康健。怎不見爹爹呢?”
鳳寧道:“你爹爹有事,一早就出去了。”
鐵南生道:“爹爹真忙,難得在家停歇一日。娘,我••••••”
鳳寧見南生欲言又止,便道:“娘親一向最好說話,想對娘親說什麼,不必吞吞吐吐。”
南生麵露愁色,低聲道:“我最近聽人說爹爹常去醉仙樓,與那裏一個叫雲瑤的小姐有所勾搭,娘親可知道此事?”
鳳寧拂袖怒道:“胡說,絕無此事。”她表麵雖為丈夫辯解,實則內心卻血流如注。她也有所顧忌,一來怕兒子傷心,二是維護丈夫臉麵,即便她知道丈夫不忠。
南生似信非信,又道:“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府裏的下人都在私底下竊竊議論。想來狗奴才們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非議爹爹。”
鳳寧暗道:“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剩我還蒙在鼓裏。”不禁淒然。但她強裝鎮定,不露聲色,輕撫南生臉龐,柔聲道:“休聽下人們胡言,想是有人故意詆毀你爹爹,捕風捉影,胡言亂語。你爹爹絕非這樣的人。以後要是有人再提起,就打斷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