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命定的羈絆(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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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則不曾設想過他與顧寧再會的情景,或許,對他來說,僅僅是隔著一個屏幕那樣無法跨越的距離,顧寧的存在已然令人無法忽視,因而,他似乎一點也不期望與顧寧來一次麵對麵。
    但是顧寧出現了,猝不及防的,就在他在現場直播的大賽中刻意留下一番別有深意的‘尋人啟事’的第二天,他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沈則的辦公室裏。
    “早上好啊,沈則。”顧寧穿著黑色寬鬆及腳踝的大衣,脖子上圍著兩圈酒紅色的編織圍巾,雙手捧著一杯蛋奶,對著沈則露出一個近乎天真的笑容,眉目彎彎,好似吸收了陽光似的炫目。
    沈則手指不自覺的一動,手中的鋼筆便不受控製的在紙上劃出一條僵硬的線,猶如他的情緒。
    “Roiy。”沈則轉動脖子,硬生生的將視線錯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發覺自己的聲音透著絲絲沙啞。
    Roiy是沈則的助理,容貌豔麗,能力出眾,算是沈則身邊的一大助手。
    擅自做主將顧寧帶進辦公室的Roiy微微低頭,以不摻雜絲毫私人情緒的口吻解釋事情始末:“經理,這位顧先生從八點鍾開始就在樓下等您,因他沒有預約也不常見,所以前台的服務人員沒有立即通知。”
    “顧先生一直在一樓等到十點,前台人員決定通知我,當時您正在與合作公司進行視頻會談,因此我便直接下樓與顧先生見麵,之後……”
    Roiy欲言又止,她是一個精幹果敢的下屬,但同時她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人,作為最接近沈則又可算是最了解沈則的人,她當然清楚自己那個原本冷漠又幹練的工作狂上司近來的不對勁,更是敏感的發現沈則對一個叫‘顧念則’的人似乎存著格外的關心。
    作為一個助理,理應麵麵俱到,哪怕是再小的細節也要認真謹慎的態度對待。因此,一向不看電視節目的她也特地去看了《我為演戲狂》,更是著重關注了節目中最為招人矚目的顧念則,所以她在一眼看到真人時就將其身份辨認出來,這才選擇先把人帶上來。
    真正的、深入的了解往往是相互的。正如Roiy能從細枝末節中留意到沈則不同尋常的地方,沈則也自然能從這位向來進退得體的助理罕見的自作主張中推測到原因。
    “沒有下次。”
    沈則冷著聲音說道,端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看著Roiy的背影漸漸離開視線範圍。
    就在那雙屬於女人的手輕輕的合上辦公室大門時,裏頭的氛圍一下子沉下來,恍如暴風雨來臨前的陰天,不透一絲光亮。
    沈則的目光輕輕的落到顧寧身上,像空氣裏的塵埃那樣的輕微,它從顧寧淡淡的眉毛掉落下去,劃過那略顯蒼白的麵孔,最後掉落到地上。
    顧寧的神色已經改變,他的笑容淡下去,氣勢冷冷的,眉眼好似無情又偏生出一點點不太符合他那偏向娃娃臉的痞氣來。
    “很忙嗎?”顧寧隨手將未喝完的蛋奶擱在桌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上前兩步,低著頭,掃一眼沈則桌麵上攤著的文件,又自言自語一般接話:“公司挺大的,也很氣派,忙一點也是應該的,是吧?”
    沈則靜靜的看著他,猶如一個父親在沉默的任由孩子無理取鬧。
    “你來做什麼?”
    這個問題擅自從喉嚨裏溜出來,話落沈則才憶起:這好像是整整十年來,他第一次完整的和顧寧說出一句話來。
    沈則的心情晦澀複雜,好似縱橫交錯的網。
    顧寧卻顯得格外的輕鬆淡然,他滿不在意的打量著辦公桌上的每一樣物品,甚至隨手拿起來打量把玩,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敘舊啊,沒有看昨天晚上的直播嗎?我的,好朋友。”
    “不過我比較想在吃飯的時候進行敘舊。”顧寧抬眼一笑:“中午一起吃個飯?”
    麵對這樣的顧寧,即便是向來被冠以冷酷嚴峻的沈則也無言以對。
    沈則依舊沉默,像是以無聲為防禦。
    顧寧厭倦了似的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的打著哈欠走到沙發邊躺下,還含糊的說道:“太冷了,空再調高一點。”
    沈則沒有拒絕的理由,盡管顧寧才是闖入者。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是相安無事的,兩個人各不相關,像是一個平麵內的兩條平行線。
    沈則的內心有微小但不至於能夠忽視的撼動,他的心神又被攪亂,這一次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
    竭力集中注意力工作一個小時後,沈則再沒有處理公事的心情,他放下筆,站起身來,繞到沙發前。
    他本來是想叫上顧寧去吃飯的。
    本來是這樣的。
    而顧寧正側身躺在那張不大的沙發上,身體蜷縮,黑色的頭發淩亂的垂下,細密纖長的睫毛遮蓋住眼下一小片肌膚。
    顧寧就這麼睡著,呼吸聲細細地,隨著吸入和呼出空氣,整個人在微微的動。
    沈則原本的打算早已遺忘在角落,他筆直的站著,低下頭,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顧寧身上。
    直到這個寂靜的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細細地呼吸聲時,沈則才能真正的探索到也敢於承認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他,其實也是有些害怕顧寧的。
    害怕,愧疚,其實還有著隱隱約約的疲倦感,這三種心情雜糅在一起,沉重的無以名狀。
    人本身就是一種無比複雜又多麵性的動物,對於自身的探索又是有限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止於恐懼。
    止於挖掘出真正的自己的恐懼,因為其實也惶恐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真正的自己。
    沈則在這一方麵也不能做到無所畏懼,隻有在這一刻,他終於肯承認:他已然知道自己年少時犯下的錯誤,也一直背負著這份罪惡。到如今,他的的確確接受了懲罰,得到了所謂的報應,但這一切並非來自受害者顧寧本人,因此他還未能真真正正的贖罪,也難以放下那段過往。
    他的內心也存在著陰暗的小想法:他也許是期待著來自顧寧的報複,故而毫無作為,甚至是隱隱幫助著、保護著顧寧。
    這一切不能僅僅歸咎於同情或愧疚,更多的是他的私心:他希望顧寧給予他懲罰,而後他可以徹底走出這個牢籠,也永永遠遠的擺脫顧寧這個枷鎖。
    洞悉到埋藏在心底的真正想法後,沈則又不禁問自己:這麼想著的我,是否與十二年前相比毫無長進呢?
    沈則佇立著,兩道眉毛稍稍朝前挪了一些,眉心聚攏起幾道溝壑。他望著顧寧,目光深遠,仿佛透過時間長河在凝視其他什麼人。
    或許是被炙熱的眼神所打擾,顧寧睫毛一顫,巴眨著眼睛坐起來。
    “去吃飯?”他慵懶的問,眯著眼的樣子顯得倨傲非常。
    沈則將所有紛飛的思緒壓下,點了點頭。
    顧寧又一動不動的坐了一會兒,像是沉浸在睡夢的餘韻中,慢吞吞的才站起身來。
    兩個人是在員工們的偷窺中走出去的,來到停車場,顧寧又是以一副主人姿態的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
    “吃什麼?”沈則自動退位到堪比司機兼助理的地位。
    “我想吃辛拉麵。”顧寧側頭望著灰黑色的車窗,又補上一句:“韓式料理,在藍鑽電影院那邊。”說完便自顧自的掏出手機。
    若是光截取這個相處片段,他們倆倒顯得有些相安無事的融洽。
    不過假象總歸是難以長久的,一在顧寧挑選的韓式料理店坐下,顧寧的態度再度變化。
    他將圍巾拉下來,露出光潔的下巴,手指在菜單上指指點點,開口點了一連串的食物。
    “請問一下,你是不是那個顧念則啊?”服務員一邊偷偷打量顧寧,一邊記錄著菜單,試探性的詢問。
    顧寧先是轉動眼珠,斜著瞥一眼沈則,而後回答:“你好啊。”
    於是又引來幾個服務員興奮的請求拍個照,顧寧一一應下,配合她們擺pose,耐心十足的和她們聊了兩句才婉言結束了這本可以避免的插曲。
    “你覺得,我能不能紅過楊白歌呢?”顧寧喝了一口湯,用親昵的口氣問道。
    沈則猶豫片刻,回答:“這沒有意義。”
    顧寧輕輕的笑了一聲。
    “有沒有意義都和你沒關係。”他的聲音又軟又柔,話裏卻透出濃濃的涼意。
    沈則正視顧寧的臉,顧寧的眼睛模糊在騰騰熱氣中。
    似乎有萬千話語梗在喉嚨口,吐不出,咽不下,沈則垂眼,終是沒有說出隻言片語來。
    ---不要嚐試以卵擊石了,楊白歌家庭背景沒那麼簡單。
    他想這麼說,卻找不到可以讓自己開口的立場。
    沈則抿著唇,眼看著顧寧不住的往嘴裏塞食物,活像是餓了三天似的吃的津津有味。
    “沈則,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依舊沒有改變。”顧寧忽然淡淡的說出一句話。
    沈則一愣,下意識回答:“那你呢?”
    聽到這個問題,顧寧吃吃的笑起來:“我們的關係哪有到能讓你問這個的程度?”
    “我啊,起碼和五年前一樣討厭你。”顧寧停頓片刻,又強調:“最討厭。”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沈則內心沒有什麼想法。
    “隻不過呢,無論多厭惡你,我都沒辦法對付你。”顧寧拿起紙巾擦擦通紅的嘴巴,漫不經心的說:“所以隻好忍著惡心來見你啦。”
    “為了惡心你。”
    顧寧有著一雙似江南般柔婉的杏仁眼,即使以口中說著這樣尖銳刻薄的話語,雙眼卻是微微濕潤,泛著水光,恰似多情又無情。
    “還有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來著。”他繼續說道。
    “既然性格不變,這個請求對你來說也是再容易不過的。”
    “什麼?”沈則開口的一瞬間就莫名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隻見顧寧笑得淳樸,咬字清晰道:“我希望你能和十二年前一樣,不要多管閑事,做一個旁觀者就好。”
    “這很容易吧?”
    “學—長—”顧寧拖長了音叫道。
    沈則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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