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毒卷】 太上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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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妖談
苗疆多山,幽深難測。其間有一山,名太上,高數千尺,綿延數十裏,林草茂密,物藏瑰麗。本是養一方人的好去處,卻因水土方位,極為陰詭,養了不少精靈鬼魅。有村民進山砍柴采草,被山中妖精害了性命,被人尋到時,已是七竅流血,滿麵驚恐,腹中心肝也被妖怪掏了去。
漸漸的便無人敢靠近這太上山。
然而此山橫亙數十裏,若不過此山,出行實在不便。再者山中物藏豐富,若舍了實在太為可惜。
正好此時中原戰亂,有修道之人避世於關外,雲遊四方,有一道子正好遊至此處。
那道長白衣廣袖,飄飄似仙,遠看宛如山頂白雪,瑤池仙鶴。再走近一看,也是眉目如畫的男子,眸光清冷,薄唇微抿,好看的不像塵世間才有的人。
背了一把精致的劍,曰雪名。劍一出鞘,寒光凜冽,還真是以雪之名,冰肌玉骨。
他聽村民訴說了困擾,正好自己也要修煉道法劍術,想著若是進山,替村民掃蕩了這些妖孽,豈不是兩全齊美。便答允村民,進山除妖。
村民們自然是感恩戴德,連平日對中原人的偏見也忘卻了,積極為他準備幹糧,盼他歸來。
“定不負諸位所望。”他微微拱了拱手,便翻身上馬,漸漸遠離了村落,朝太上山行去。
第二章劫數
道長名曰蕭晴嵐。“落日熔金萬頃,晴嵐洗劍雙鋒”。本是鍾鼎之家的公子,一身貴氣,奈何兒時體弱多病,邪祟纏身。時有純陽宮高人路過,聽到他啼哭聲,斷言此兒極有道緣,便跟他父母商議,送他上華山。那時他還是三四歲的孩童,病懨懨的樣子,請過無數名醫,均束手無策,眼看就養不活了。家人看那道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想著是個救命稻草,便依言將他送上了華山純陽宮。
說來也是奇怪,上山後,他就慢慢好了起來。待長大了些,穿上道袍,跟著師父讀書識字,練劍習武。他極有天分,師父也格外關照他。還不到十五歲,他就已是師門翹楚。真真是少年英雄,一時風頭無兩。
待到弱冠,師尊將絕世神兵雪名傳於他,並對他道:“你天生仙骨,若一心修道,將來是可跳脫這塵世輪回,飛升上仙的。不過你這一世還有一劫,須出去曆練一番了。”
他從有記憶起便在華山之上,以劍為伴,以雪為鄰。素日除了練劍習道,便是觀雪吹笛。除了師父,他不喜親近任何人,性子也格外清冷。師父這麼說了,他也是波瀾不驚,淡淡頷首,便受了劍,朝師父磕了三個頭,下山去了。
這些年他遊曆四方,見過了好多人,也經曆了好多事。刀光劍影,戰亂離愁。他並不知道師父所言的那一劫,他到底渡了沒有。他想著這次替這些村民除了妖,便回華山複命了。他想念華山的皚皚白雪,悠悠仙鶴。
不想這一戰卻是格外凶險。山中精怪之厲害超乎他的想象,饒是他劍術精湛,還是雙拳難敵四手,被傷了筋骨。本以為要葬身於這深山中了。他看著眼前模糊的景色,靜靜地想,難道這就是師父說的,他要曆經的劫數?
耳邊突然穿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一曲悅耳的笛聲。鬼魅呼嘯聲突然盡散,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脈搏上。他傷勢極重,隻聞到一陣異香,來不及細想,便已昏迷了過去。
第三章苗女
蕭晴嵐慢慢轉醒,掀開眼簾,身體漸漸有了知覺,覺得格外疼痛。眼前還有些模糊,隻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淡淡的紫色。待到適應了光線,才看清楚,那是一個苗疆少女,一身銀飾,讓他想起昏迷前那陣銀鈴聲。想必是她救了他。
她慢慢走近,手上端著碗,想必是藥。
苗疆女子他見過好多了,他向來不近女色,也不會刻意去記著她們的模樣。但是眼前這個女子,大概因為是救命恩人,他格外關注些。竟是那樣的明媚。蕭晴嵐想著,該怎麼去形容呢——像是華山上,雪過初晴時的日光。
那抹陽光慢慢靠近他,把藥端到他麵前,舀起一勺吹了吹,笑著道:“你醒啦,趕緊喝藥吧。”
甜而軟的聲音,那藥好像都不苦了。他想要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發出“嘶”的一聲。那少女趕緊放下藥,扶了他起身。
“多謝姑娘。”
少女又端起藥,衝他一笑,“你們中原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我不知道七級浮屠是什麼,不過我想救了你你總會回報我的吧。”
這樣直白坦率。他也是淡淡一笑,“那是自然。姑娘救了貧道的命,貧道……”
卻被她搶了話:“以身相許?”
他愣住了,臉上慢慢染上一絲紅暈,連忙輕咳了一聲掩飾過去,“為姑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又問:“敢問姑娘芳名?”
“我叫桑上。有點拗口,你就叫我桑桑吧。”
桑桑。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覺得有些親昵了。還是喊她:“桑姑娘。在下純陽宮蕭晴嵐,途徑此地,不幸遇險,承蒙姑娘相救。敬謝之情,難以言表。他日定當銜草結環,以報姑娘救命之恩。”
“你還是先養好傷,再想著報答我吧。”
她好像有些不高興了,往他嘴裏灌了一大口湯藥。喝完了藥,他也恢複了不少。看了看周圍,發現是苗族常有的高腳小樓,收拾得極其幹淨,隻是他處在屋中,不知道在哪裏。
突然想起來,問桑上道:“不知姑娘用的什麼法子,驅走了那些妖怪?”
桑上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我也不知道,我自小便生長在這山裏,那些妖魔鬼怪,都近不得我身。”她突然又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大概是我過世的阿爹阿娘,護佑著我吧。”
苗疆之大,無奇不有。這些日子蕭晴嵐見了好多怪事,此時也見怪不怪了。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靜靜地看著她。
第四章誘惑
晚間桑上給他做了飯來,均是些利於下口的粥菜。他嚐了一口,吃到了藥草的味道。桑上解釋道:“這是藥膳,我特意為你做的,你多吃點。”
“沒想到姑娘醫術這麼好。”
“我們苗疆的補天秘術,豈是你們這些中原人可以企及的。”她高傲的揚起了尖俏的下巴,格外可愛。
他又向她打聽了一些山中之事。她說等他傷好了,便陪他一起出去除妖。他連忙推辭道:“已經勞煩了姑娘這麼多,怎麼能……”
她又將一口藥粥塞進了他嘴裏,笑著說:“你們中原人不是老說食不言寢不語,你這道士話怎麼這般多?”
被這一番搶白,他竟無言以對,呆呆地吞下粥,不再說話。吃完了飯,又喝了碗藥,她還要給他身上的傷口換藥。
她直接去解他的衣服,他臉一紅:“姑娘,這……男女授受不親。”
她氣鼓鼓地一把扯開他的衣襟,露出裏麵白皙而精壯的胸膛,“那你要自己換藥嗎?你們中原人規矩怎麼這麼多?”
隻是換藥而已。醫者父母心,他怎能辜負。便老老實實地坐好,任她給他塗抹藥草,包紮傷口。
兩人挨得極近。苗疆女子的服飾是極好看的,不過處於南蠻之地,天氣又炎熱,布料輕薄。他一低頭,便可看見她白嫩高聳的胸脯若隱若現。這是他以前從未注意過的,臉上燙了一片,連忙別開眼。
換藥上藥,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他卻覺得好像過了一世那麼長,格外難捱。不由看些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很快他便被她背上的一把蟲笛吸引了目光。
第五章忘情
那是一把極美的笛子。笛身修長,紋飾華麗,泛著幽綠的光芒,一看就不是俗物。他聽說過苗疆人以笛聲禦蟲,想必就是這種笛子了。
桑上給他換完藥,伸了個懶腰,少女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他趕緊垂下頭,找些話問:“請問姑娘,這把笛子有何用處?”
她一邊收拾換下的布條和藥草,一邊道:“它叫太上忘情,是我家祖傳的寶貝仙笛。好看嗎?”
此笛絕非凡品。他想,桑上能在這妖山中安然無恙,大概就是因為這隻笛子。不過“太上忘情”——這個名字未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好看。”他點點頭。
她粲然一笑,突然將臉湊近他,“我好看嗎?”
他愣住了,對著她風情流轉的眸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輕哼了一聲,收拾起東西便走了。
過了許久她才回來,已是深夜了,都有些困了。她扶他上了床,囑咐他好好休息。說著她又收拾了一番,在地上清理出一片幹淨的地方,鋪上稻草和被子。他這才意識到這屋裏隻有一張床,而他睡了,這個弱女子,隻能睡在地上。
他有些過意不去,“姑娘……”
“說了叫我桑桑!”
“桑……桑桑,你……”
她是極其靈敏的人,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病人,你當然要睡床上。我在地上睡,不礙事的。我連山洞都睡過。”
雖然說得有理,但還是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這……”
“我們一起睡床上?”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撲閃撲閃,像兩隻漂亮的蝴蝶。
他又被鬧得臉紅。她笑了笑,埋頭便在地上睡了過去。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吹了蠟燭,也躺下睡了。
他並未睡著,他想起一件事,卻不好把桑上叫醒。桑上卻好像察覺到他的未眠,突然問道:“道長怎麼了?”
他問:“姑娘,你可有見到我的劍?”
“你叫我桑桑我便告訴你。”
他喉頭一哽,憋了好一會兒才喊了一句:“桑桑。”
“當時情況凶險,我沒來得及拿回你的劍,能把你帶回來都不錯了。”說著又補了一句:“那劍若是十分重要,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尋吧。”
“隻能如此了……”
那劍自然十分重要,且不說是一把絕世神兵,一般邪祟一旦近身,劍身便顫鳴不已,亟待出鞘,也是師尊所贈,意義非凡。劍若是找不回來,他妄談除妖,也沒臉回華山了。
第六章星空
蕭晴嵐第一次,和除了師父之外的人,這麼親近。恐怕比跟師父還要親近。他和桑上同食同寢,桑上照顧他無微不至。待他傷好些能下床了,便陪著她在周圍采藥,看她橫笛禦蟲。
那天夜裏,兩人坐在屋前看星星。她昏昏欲睡,不一會兒便靠在了他肩上。右肩上一片溫軟,他呼吸一窒,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她恍惚睡了一會兒,不過肩上到底不舒服,很快就醒了,揉了揉眼睛,倦倦地道:“夜裏冷,我們回去吧。”
說著便站了起來,他抬頭望過去,浩瀚星空,蟲鳴鳥囀,這萬千風景,皆是背景。隻有她,那般明亮,天上最亮的星星,也不及她看他時的眼睛。
他隱約間已經明白了,師父說的劫,其實是情劫。二十餘年來,第一次動心。是愛,也是劫數。他若渡不過去,便是萬劫不複了。
第二天他便收拾東西準備走了。他輾轉反側了一夜。越是靠近,越是放不下。剪不斷理還亂,不如離開這裏。離她遠遠的,也不會動心了。
她端了飯菜進來,見他一副要遠行的模樣,不由一愣:“你要去哪?”
他工工整整地朝她作了一揖,“承蒙姑娘照顧,貧道的傷已經好了。如今還要去尋回雪名劍,斬妖除魔。姑娘救命之恩,隻能來日再報了。”
那般生疏,她已經明了了,還是垂死掙紮:“我陪你一起去!”
“多謝姑娘,隻是此去凶險萬分,貧道實在不忍姑娘冒險。”
她紅了眼睛,“你們中原人不是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了你的命,我要你以身相許,你不能拋下我。”
“姑娘心意,貧道……無福消受。我等修道之人,這些情愛之事,實在不能染指。”他不忍看她奪眶而出的眼淚,背過了身。
“修道修道修道!”她激動地轉到他眼前,“蕭晴嵐!你除了修道,難道就不想知道什麼是愛嗎?”
“貧道……”
“你不是什麼貧道!你是蕭晴嵐!你是個男人!你連喜歡我都不敢承認嗎?”
“我……”
她突然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我難道比不上你的道行嗎?你不要我了嗎?是我把你救回來的啊,你怎麼可以不要我,你怎麼可以走?”
他突然想起那天,初見的那天,她靠近他,眉眼彎彎,問他:“我好看嗎?”
好看的。怎麼會不好看。這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不及她的美麗。
懷中瘦弱的身體哭得顫抖著,他忍不住,擁緊了她,下巴輕輕貼著她柔軟烏黑的發絲。
師尊,徒兒不孝,這一劫,我怕是渡不過去了。
第七章情蠱
情投意合,色授魂與。
他們在吊腳樓裏激烈地交合。她軟得像一汪水,緊緊貼著他。
情到濃處,他恍惚地想,都道苗疆人善製蠱,他是不是中了她的蠱?為何如此離不開她?
雲收雨霽,兩人緊緊相擁,她把玩著他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他也拈起她的一綹黑發,和自己的頭發打了個結。
她不懂:“這是?”
他吻了吻她散發著異香的頸窩,“我們那裏有一句話,叫‘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抓著兩人相結的長發,跟著他念:“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長歎了一聲,真真是二十載江湖歲月,刀尖舔血,一心向道,卻難逃“情”之一字。跟懷中這個女子比,什麼飛升上仙,什麼超群劍法,都不值一提了。隻想和她一生相伴,看日升月沉,草木枯榮,年年歲歲。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僅僅是一瞬。待到她沉沉睡去,他在一片暗夜裏細想著,既渡不過這場情劫,修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也不能一生在這深山之中,他要去找回雪名,送還師父;他要帶她回中原,帶她看盡洛陽花,長安月;他要帶她浪跡江湖,行俠仗義。
那麼多願望,那麼多希冀,不能埋沒在這裏。
第八章蝶夢
第二天他便跟她說了他的想法,她有一瞬間的怔忪,很快又欣然應允,纏著他問他中原的風物人情。他向來寡言,但看著她充滿好奇的雙眸,實在不忍拒絕,平生第一次說這樣多的話。
這些年遊走四方,他聽過的、看過的故事,皆講給她聽。傾城妃子在馬嵬驛香消玉殞,背著棺材的屍人英雄,癡情公主在雪崖邊的絕唱……
她聽得如癡如醉,他握著她的手說:“桑桑,你跟我走,我雖愚鈍,但一定會以這三尺青鋒,護你一世無憂。”
她眼中瑩然已有淚光,輕輕靠在他肩上,“那你可不能負我。”
懷中的女子那般柔軟,他擁緊了她,低頭直視著她清澈如水的眸子,端然起誓:“我蕭晴嵐,此生若負了桑上,必不得好死。”
她滿足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濡濕了長長的睫毛,嘴邊笑意淺淺,“好,我跟你走。”
“不過……我得先把雪名找回來,還給我師父。”
她柔軟無骨的手輕輕攀上他的脖子,摸上他俊俏的臉,在他耳邊嗬著氣:“你知道嗎,我極喜歡你這般認真的樣子……”
少年初識情欲,哪裏經得這般撩撥,不一會兒又被拖入溫柔鄉裏,無法自拔。
兩人又在床上糾纏了半天,待到日上中天,才收拾好東西準備啟程。蕭晴嵐覺得,雪名乃上古神兵,一般邪祟近不得身,應該也帶不走,可能還在當時他受傷的地方。於是他讓桑上帶路,回到他們最開始相遇的那個地方。
山林裏依舊妖氣森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桑上背上那把仙笛的緣故,一路走來還是風平浪靜。
“就是那裏。”
雖然時隔多日,蕭晴嵐還是記得這個地方,風中隱約還有血腥味。他一手牽著桑上,一手將木劍橫在身前,向前探去。
一陣邪風吹過,地上的落葉被拂開,雪名劍赫然插在那裏,劍身依舊如冰如雪,光芒耀眼,精致的劍鞘也散落在一邊。許是這裏還有妖孽,這把劍不安分地嗡鳴著,好像在向主人報警。
蕭晴嵐興奮地上前,拔出雪名,又撿回劍鞘,回頭對桑上笑道:“我們可以下山了。”
第九章情殤
可惜還沒走完山路,天就黑了下來。蕭晴嵐是不想在這妖山中多做停留的,但是晚上實在不宜趕路,何況還帶著桑上這個弱女子。便找了一塊避風又幹淨的空地,生了篝火,打算將就一晚,明日再下山。
桑上拿出他們帶來的幹糧,在火邊烤著,他脫下自己的道袍,給她披上。她抬頭微微笑:“不冷的。”
“聽話。”
她也不再堅持,雖然不是很冷,但她也很喜歡他衣服上他的味道。
兩人分了熱好的幹糧,雖然隻是平常的燒餅,蕭晴嵐卻覺得無比滿足,想到以後他們還會一起度過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他就覺得他所放棄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雪名劍還在鞘中嗡鳴著,這山中妖氣太盛,也是正常的。蕭晴嵐也沒有當回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真的有妖孽不長眼,想得一劍在手,他也能護得心愛女子周全。
桑上已經靠著他睡著了,格外安逸的樣子。他不敢入眠,一手按著不安的雪名,一手摟著心上人,一直警戒著。
然而他沒有看見,靠在他肩上酣然入睡的美貌女子,突然睜開了空茫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嗡鳴的雪名神劍。
他恍然不知,閉目養神,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喚他:“道長。”
鼻端是那熟悉的香味,他隻覺得心曠神怡,聲音也柔軟起來:“怎麼了?”
女子柔若無骨地攀上他的脖子,親吻著他的臉。四目一對,他便沉溺進了那雙魅惑的眸子,被她壓著仰躺在灑滿了月光的草地上。
桑上的眼中仿佛有星辰大海,吸引著他一步步墮入,世間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好像都比不上自己懷裏這個女子。
“晴嵐,把劍放下吧。”
他呼吸一滯,將目光慢慢轉向自己右手握著的雪名劍,雪名似乎有感應,在鞘中更加不安分,幾乎是狂亂的嗡鳴起來。劍氣激蕩著,一點點化去他眸中的迷惘。
“有妖。”他默念著。
桑上卻已經是忍不了了。雪名的劍氣一直影響著她,她知道再不把這把劍扔得遠遠的,她遲早會現出原形。她本就不是人,什麼苗女,什麼父母早逝,都是假的,她是這山中修煉成人形的蝶妖。本來無憂無慮,卻在遊蕩時看到了這個被群魔圍攻的道長,俊逸非凡,握著劍的樣子那般堅定,一見傾心,便把人救了下來。這把劍她一靠近就難受得很,當時便扔在了這裏。沒想到蕭晴嵐一直念著這把劍,一定要把劍找回來。
心裏著急就失了分寸,想用妖術迷惑蕭晴嵐,讓他扔了這把劍。沒想到雪名劍氣這般厲害,她胸口一陣悶痛。
“桑……”蕭晴嵐看著她,想說的話驀地全吞了回去,怔住了。
第十章化蝶
桑上在他清澈如水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還是那個俏麗的苗疆少女,身後卻生出了一雙紫色的近乎透明的翅膀,空氣裏也彌漫著濃烈的花粉香味。
她的心沉了下來。
蕭晴嵐直接推開了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拔劍指著她的脖子。翅膀擦到地上,鑽心得疼,她眼中盈了一汪淚。
“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不對,你是……你是妖?”
她手撐著地,手裏抓了一把砂石,磨得手心一片血汙,又很快愈合,繼續磨,又是傷口,再迅速愈合……這都及不上她心裏的痛。蕭晴嵐看她的眼神極為嫌惡,半點也沒有之前的濃濃愛意。
他用劍指著她。他要殺她。
就因為她是妖。可是妖又如何?這些天的相處難道是假的嗎?肌膚之前難道是假的嗎?就因為她是妖,他就要殺了她了嗎?
她心痛,蕭晴嵐也不好過。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的女人,他為了她甘願放棄道行,放棄飛升,墮入輪回。她卻是個妖精,她卻騙自己。他看著那雙極美的蝴蝶翅膀,痛得無法呼吸。
他要怎麼辦?殺了她了嗎?
劍刃又抵緊了一分,雪名的劍氣已經灼傷了她的脖子,她的淚水也跟著流了下來,喚了他一聲:“道長。”
還是這柔美的聲音,還是這嬌媚的臉蛋,還是這明亮的眸子。還是初見時,突然闖進他視線裏的少女,明媚如華山雪後初晴的陽光。
他收回了劍,聲音在夜風裏微微顫抖著:“你……你走吧。”
桑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沒有殺她,卻讓她走。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淚水掛在臉頰上,搖搖欲墜。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蕭晴嵐閉上了眼,背過身去,“你我此生,再不相見。”
這比殺了她還要殘忍。桑上苦笑了一聲,站了起來,身後的翅膀輕輕地扇動著,在夜色裏顯得格外魅惑。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她說。
第十一章終局
苗疆多山,幽深難測。其間有一山,名太上,高數千尺,綿延數十裏,林草茂密,物藏瑰麗。山中有妖,擾得這一方不得清淨。傳說曾有一道人進山除妖,卻再沒人見過他。
又傳說,山中有一蝶妖,會化作女子形貌,善以笛聲禦蟲,手執仙笛乃苗疆五毒教法寶太上忘情,是這山中最為厲害的妖精。有膽大的人進山,遠遠地見過她,她從花叢中流連而過,背後的翅膀熠熠生輝,懷裏竟抱著一具劍鞘,那劍鞘通體烏黑,精致非常,隻是黑色的流蘇上似有暗紅色血跡,也不知是她哪個手下冤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