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章 蠱養狼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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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五日,兩人都走在山峰頂端,穿上了鬥篷,換上了冬衣,嘴裡不停地吐著白霧,韓隱又給了元虤一片薑片含在口中。
合算日子,這時節也不過才到立秋,可這裡的山頭卻是一片雪白,樹枝都結了霜,還不時下著冰霰,兩人隻能不停地走著,保持身體的熱度。
韓隱拉起元虤的手搓了搓,喝著氣,看著元虤:「再堅持一會兒,我們要下山了,下山後會暖些。」
元虤凍得嘴有些發紫,點點頭,笑道:「我沒事。」
韓隱攬過他,讓他蓋在自己的鬥篷之下:「這樣暖些。」
元虤一愣,笑了笑:「這樣真的暖些了。」
韓隱害羞的攬著他走。
又走了一個時辰,兩人才下山。
「怎麼連隻動物都沒瞧見?」元虤看著四周的枯枝樹木,還有些楓紅點綴著,與剛剛上頭的雪景,完全不同。
上頭他還可以見到些雪兔雪狐,在這兒除了鳥叫聲,便見不著任何一隻小動物。
韓隱看了看,確實有些奇怪,蹲在地上撥開樹葉,看見幾個動物掌印,看起來像熊掌卻又比熊長大一些,心中一凜,有些印象。
拉過元虤的手:「跟好我,不要放開。」看著剛剛的掌印,牠們還在附近,得趕緊離開。
元虤緊握著韓隱,跟著快步移動,他相信韓隱。
兩人跑不到一刻,便聽見後方的吼叫,韓隱一凜,手又拉得更緊:「全力跑!」兩人飛快地跑著,隻聽見後方有數道吼叫聲,聽起來駭人。
韓隱忽然一把抱起元虤,一個提氣跳至樹上,摀著元虤的嘴,自己也降下鼻息,用眼神示意元虤調整呼吸。
四周忽然全都靜了下來,連鳥叫蟲鳴都聽不見,韓隱靠在樹上,抱緊元虤,聽著韓隱狂跳的心跳聲,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吼叫聲漸漸靠近,約莫三十餘道黑影在他們躲藏之處徘徊,元虤低頭往下一看,有些害怕,他緊張地靠向韓隱,韓隱抱著他的手臂,又更緊些。
元虤從來不曾見過這樣駭人的生物,全身沒有半點毛髮,頭長得像狗,卻比狗還大上許多,跟熊一般大,還可以站立,跑起來卻和豹一個模樣也一般快,最駭人的是他的牙,完全爆露於嘴,上下兩排利齒,看起來兇惡無比。
那群像狗的動物在他們附近聞了聞,又往別處跑去。
待他們離開後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韓隱低頭輕聲說:「是狼貘。」
元虤抬頭露出疑問的表情。
依舊抱著元虤,韓隱皺著眉說:「狼貘是人用蠱養著的狼,這座山是有人刻意養著牠們,不讓人進入。」拍著元虤的背,自己也吐了口氣。
見了沒有危險,韓隱示意元虤躍至樹下,元虤一挪動身子,手上趙光義給他的手鍊卻勾上了韓隱的項鍊。
元虤手一動,手鍊便斷了,有些難過地看著斷了的手鍊。
韓隱拍拍他的頭,細細地解開項鍊與手鍊,拉上元虤的手,又仔細地將手鍊綁在他手上:「先這麼綁著,等我找到細繩,再為你修。」接著便掛起虎牙項鍊。
元虤點點頭,看了韓隱好一會兒。
心裡有許多複雜的情緒,韓隱總是懂得他,總是不捨他難過,總是告訴他,之前他與趙光義的愛,沒有愛錯,總是伴著他。
輕輕地笑著,元虤笑著自己,他總是被人說將事情看得通透,可他卻看不清韓隱與自己。
兩人一躍而下,元虤踉蹌一下,韓隱趕緊將他扶穩,又拉上他的手:「待會兒,跟著我走。」似乎有著其他打算。
韓隱帶著元虤往回走了一段路後,又往西走了一個時辰,便見著了一棟木屋,韓隱深吸一口氣,將元虤護在身後,接著大喊:「在下與友人,路過此地,請高人容我們住上一宿。」說的是羽陵部語。
屋內傳出一道女聲:「滾。」也是羽陵部語。
韓隱意料之內又道:「在下李天麒與友人就借宿一宿,明日便走,還請高人答應。」若不進屋,他無法保證可以度過今晚。
屋內的人一聽見李天麒三字,大吼:「不可能!」衝出門外,速度之快,一瞬間便站立在他兩眼前,看著韓隱與元虤。
眼前是一位美人,白髮蒼蒼,可是麵容卻隻有三十左右,身形也還像個少女,那美人盯著韓隱,微微一愣,輕輕喊著:「譯哥哥?」是漢語。
「在下李天麒,這是元虤,叨擾前輩,請容我倆在此留宿。」回著漢語。
一旁的元虤跟著作揖,有些驚訝韓隱說著自己是李天麒,難道他想起了什麼?
這韓隱真不夠意思,總是說時機未到,憋死他了!
「你是麒兒?」那美人有些動容,一閃便到了韓隱跟前,韓隱也不退怯,讓她瞧著。
那美人忽然拉下韓隱背後的衣領,一看,便大笑,一會兒又哭著:「是麒兒…」雙手背在後麵,便往屋裡走去。
韓隱趕緊拉上元虤跟上,一同進屋。
木屋裡的擺設極為簡陋,要說簡陋,卻有許多書籍擺在桌上與櫃子上,元虤看了一會兒架上的書籍,大多都是醫書,有幾本還是古醫書。
美人沒有作聲,看了元虤一眼,就淡淡地坐在椅子上,緩緩地倒上茶水要他倆喝。
韓隱覺得美人熟悉,卻沒有印象,一口喝下茶水。
元虤也是如此,看了一眼美人,覺得她的麵容與韓隱有些相似。
美人眉毛微微一挑,笑了笑:「麒兒,是嗎…」要他倆坐下,美人緩緩地喝茶水,看著韓隱:「長得真像譯哥哥。」也像我。
苦笑了起來:「我乃是羽陵部公主木雅可納,麒兒你可有聽過?」
韓隱愣了一會兒,點頭,桌下的拳頭握得緊。
元虤見了他泛白的指節,雙手握上韓隱的手。
木雅可納見了,笑得諷刺說:「父子都一個樣!」說得有些憤恨。
「明日寅時,就滾!這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又看了一眼韓隱,眼神有些微的不捨,卻馬上掩飾起來,揮袖進房。
韓隱撐著頭,腦子裡的記憶有些混亂,感受元虤的擔心,他微微地露出笑容:「木雅可納是我生母,隻是,自我有印像以來,便不曾見過她。」他的記憶尚未恢復,隻知曉片段,頭有些疼。
「我剛剛見著了她眼中的不捨,沒有一位母親會狠下心對自己的孩子的。」元虤想告訴韓隱,木雅可納對他有一絲的感情。
「我想定是爹對不住她,否則自己一人住在這荒郊野外,是多麼孤寂。」他按著頭。
「別勉強自己想,封憶術若是破解太快,會落下病根。」
「好。」揉揉眉心。
元虤疑惑說:「書上不是說李生譯並無子嗣,可怎會與木雅可納生下你?」想了想又說:「為何又生下你之後,你爹就抱著你離開?」無法想透。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毫無頭緒。
房內的木雅可納聽的真切,聽見韓隱被施了封憶術,心裡的也跟著不好受。
她知道那是一場意外,她知道當時就是因為她的恨,她躲起來了,才落得譯哥哥被宗族懲罰,可她有何錯,她隻想教訓褚德煊和李生譯!
她的孩子,待她一覺醒來,便被李生譯帶走,那個對她無情的李生譯,想著他的無情,木雅可納心裡又是一陣心疼。
到了子時,木雅可納聽外頭已無聲響,出了房門,看著兩人坐在地上,蓋著一件鬥篷,靠著牆邊就睡下了。
看著韓隱,伸手默默地摸著韓隱的頭,她的孩兒。
手被韓隱一抓,木雅可納有些心驚,她可是在茶裡下了藥。
「那藥對我沒效。」輕輕放下木雅可納的手。
「他將麒麟蠱傳給你了?」木雅可納有些激動。
韓隱點點頭。
「那…那他…」怎麼還能落蠱。
「爹隻是在長生樹下放血。」腦海中一直有著李生譯放血於樹下,接著那長生樹的葉子便被染成鮮紅色,紅得發黑。
木雅可納想著他最後一次見著李生譯,在大夥都認為她死了,李生譯卻找著她,抱著她,同她說對不起,同她說他會承擔所有的錯,同她說他們的孩子眉眼間像極了她,同她說這一世他無法愛她,要她放下他,快樂的活下去。
木雅可納笑得淒涼:「這些年我到底在恨什麼…」
看著木雅可納,韓隱有一絲不忍。
「我和你爹從小便生活在一起,直到你爹遇見了褚德煊,我便無法進入他倆的世界。有一年你爹問我是否願意為他生個孩子,我欣喜著,就算是利用我也好,我也隻想著要好好與他共度此生,你爹伴了我一年,跟我說原諒他的自私,待你滿月他便抱著你回長生麒麟族,隻對他人說是他抱回來的孩子,連褚德煊也以為如此。」木雅可納默默流淚,摸著韓隱的臉:「為了成全他,我傾心研究醫術,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少女,過了三年後才回到宗族。」手指摸著韓隱的臉,像個母親。
「我看著你跑在庭院裡,當時你已有三歲,還不小心跌在我跟前,我將你抱起,哄在懷裡,看著跑來的褚德煊,我心裡充滿了忌妒,你也隻認得褚德煊,回頭跟我道聲謝謝,揮著手離開了…」木雅可納是真的委屈著,自己的孩子卻跟別人親密著。
韓隱握上她的手:「我記得。」當時他真的喜歡她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味道。
木雅可納頓了一下,眼神溫柔:「那便好…」
拿出一條手帕,上麵刺著「譯」,她輕輕地摸著:「造化弄人,宗族不恥譯哥哥與褚德煊,下令要褚德煊與我成親,在成親那日我奔上白頭山,想著成全他倆,褚德煊拉住我,將我救起,當時李生譯與宗族的人都趕到了山頂,我想著他倆的情長,想著不能與你相認的委屈,心裡一恨,便故意放開褚德煊的手,我要他倆永遠記著我的犧牲。」她的委屈,她的恨。
想到這兒她又默默地落淚:「可你爹跳下山崖救起了我,他終究還是救起了我,可我…我卻害了他…」
木雅可納說得斷斷續續,韓隱握著她的手:「我是照著爹的指示走來這兒的。」
木雅可納抬頭,很是驚訝。
「在回紇族的巨石陣,爹用羽陵部牙字刻了一篇文句。」看著他的親娘:「指引我來此找…娘…」說著娘這字,他有些生疏,又看了木雅可納的笑容,又說:「我想…爹之所以用羽陵部牙字刻寫,便是希望我能尋此路來見你。」
他不是安慰木雅可納,而是說著爹對娘也是有感情的。
羽陵部族早在三百年前,幾近滅亡,之後便是單傳,在近年來更是隻剩下數名老將,在韓隱的記憶中,羽陵部的人目前就隻剩下他與娘,還擁有羽陵部血脈。
木雅可納又摸了摸韓隱:「他可是你的麒麟配?」
看著元虤手上的微露的黑麒麟紋,顏色忽淡忽深,看來還不是很穩定。
韓隱紅著臉,點點頭。
「明日讓他來房裡找娘。」拍了拍他的手,便回房裡拿出兩條被子,丟向韓隱:「尚未成親,不許蓋同條棉毯。」
韓隱臉上一紅,看著木雅可納,惹得她也跟著害羞。
「快睡!」像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