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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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簇新枝探進窗內,嫩綠的枝葉映得淡粉色的花瓣愈加明豔,但無奈季節已過,花瓣隨風散去,隻餘禿枝靜立在那裏也並無任何觀賞的意思了。
房間中,桌上的雕刻著繁複花樣的銅爐上升起一縷淡白色的煙霧,如遊動的觸角一般融進房間內,一絲抹不去的香料味緩緩蔓延,雖香氣逼人但卻甜膩異常。床簾被高高掀起,一片淡紫色的薄紗滑落在地上,淡白色的絲綢上紋繡著小朵鮮紅色的花瓣,宛若梅花綻放在枝頭淩寒泣血。
梳妝台的銅鏡隱約映出一個女子的側臉,她的容貌精致,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秀氣的鼻子下一雙櫻桃小口,但臉頰上厚厚的脂粉掩不去臉上細細的皺紋,眼中的神采亦比不得當年而有些蒼老深沉了。
猩紅色的指甲落在白色的絲綢上,映得修長的手指愈加白皙細膩宛若蔥根,纖細的手腕上鬆鬆的套著一個玉鐲,渾然天成的玉器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緋紅,如淡紅色的落花一般,絕美中而有三分淒涼。
她緩緩起身走向一旁的梳妝台,衣衫包裹著她纖細的腰肢,雖身材依舊如初,但她的麵容早已老卻隻餘當年那一絲美豔的痕跡。
圓潤白皙的耳垂下一對精致小巧的玉墜,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搖晃,時而貼近她纖細的脖頸。
她看著銅鏡前那張貌美的麵容,淡淡的笑了,笑得異常悲傷,連眼角的皺紋也那麼清晰。早年時她自恃容貌美豔,這後宮中無人能及得過她,而先皇卻未曾看過她一眼,現在她年紀大了,後宮中終於隻剩下她一人了。
太後用力握住了桌角,翡翠戒指上隱隱多出了一絲紋路。她在後宮中掙紮多年卻落得丈夫冷落兒子忽視的下場,如此又有何意義,倒不如未曾進過皇宮還能如尋常女子一般嫁人。可是身為官宦家的女子又有哪一個不被嫁人送入皇宮,夢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是最後哪一個也不能成功,最好的結局便是空有一身榮華富貴而獨守房間寂寞多年。
太後抬頭看著遠處的窗外,麵容依舊是冰冷而威嚴並無半分悲傷。
“太後娘娘,張侍君來為您請安了。”宮女輕輕推開房間便看見坐在桌前的太後,太後娘娘一直喜歡坐在那裏,神情也愈加冰冷了,聽說太後早年可是很好相處的。
“讓他進來。”太後微蹙秀眉,將猩紅的指尖移向了桌下。
“臣拜見母後。”熙陽剛剛走進房間便跪在了地上,罰跪的事情剛剛過去,他生怕再次觸怒太後,隻是低著頭看地麵不敢張望一眼。
他隱約間聞見了一絲濃烈的香氣,胸肺見略有些不適,微微抬頭看見桌上燃著的一個香爐,雖然不是正開的花瓣,但或多或少也有些嗆鼻,他略略抬起衣袖遮擋了一些香氣。
太後看著跪在遠處的一道身影,麵上無喜無怒,隻是仿佛無人般的看著手上的翡翠戒指。
正當熙陽的膝蓋跪的有些酸痛誤以為太後又要罰他跪著時,太後緩緩張開了口,“張侍君跪的太遠,哀家都有些看不清你了。”
“是。”熙陽緩緩走到太後麵前撩開衣袍跪了下去。
“起來吧。”太後擺了擺手,倘若她在罰熙陽跪著,指不定皇上又要跑到她麵前與她理論了。
“謝太後娘娘。”熙陽心中鬆了一口氣,原先太後刁難他,他是不願與皇上提及,而現在他看著皇上每天日理萬機,更不能說出分毫讓皇上心憂了。
“你前些日子暈倒了,現在身體好一些了嗎?”太後的視線落在熙陽的身上,宛若刀鋒一般,曾經她將全部的心思放在先皇身上,卻看著先皇的心被一個男人奪走了,現在她苦心栽培了多年的兒子又是如此。但她隻是一介女子就算在不喜熙陽又能怎樣,令她最傷心的卻是兒子因此而對她生了間隙。
“臣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熙陽無意中向後退了幾步,距離散發著異香的香爐遠了一些。
“你身為男子身體應該比一般女子更健壯一些,哀家也是想你不過跪了半日怎麼就跪暈了,原是你的身體太差了。”太後眼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憤怒,皇上將熙陽看得太緊,就算她想做什麼也無從下手,況且她心知皇上將熙陽視為心尖,她不想與兒子決裂,也不會做的太過分。
“母後說的是,臣是該好好調養身體了。”熙陽低頭說道,香氣散入肺腑之中他越發有一絲不適,但太後曆來厭倦他,恨不得看不見他一眼,怎麼今天倒想與他說上話了。
“皇上知道你自幼便體質過於虛弱嗎?”太後伸手示意一旁的宮女將香爐蓋掀開,加入了一些香料。
“母後放心,那日是因臣的身體過弱而致,與您並無半分關係。”熙陽漸漸聽出了太後的意思,他聞著濃烈的香味有些頭暈目眩,也不得不重複一遍,隻想盡快離開房間。
太後點了點頭,她隱約感覺香氣有些過於甜膩,伸手拿過放在桌邊的茶杯,清茶緩緩流入口中,蔓延著淡淡的清香,“哀家聽聞近日你與皇上的關係在漸漸轉好。”太後看著熙陽俊秀的麵容,猩紅的指甲在茶杯上劃了一道,倘若隻是個女子,她絕不會如此在意,而熙陽偏偏是個男子,還如此自恃清高。她真不知皇上看上了熙陽什麼,還能三年如一日的真心待他。
早些年他們關係疏離,她還能希望皇上有一天能玩厭了熙陽,放他離開,現在熙陽主動討好皇上就更不可能了,她也不知熙陽如此是看清了實務,還是真心實意。
熙陽微微抬頭看著太後的麵容,額頭上有一絲冷汗,倘若當初皇上既不能靠近他,又不寵愛劉淑,太後心中還能平衡些,可是現在皇上日日在他的房間中留宿,雖什麼都沒有做,但太後同樣看不下去了。
“你不用緊張,哀家隻是問問,哀家看皇上臉上有些笑容,心中也高興一些。”太後手上的玉鐲重重的磕在了桌上,她是高興皇上的變化,但她不高興皇上因熙陽而變。
“臣看著皇上對臣的關懷突然醒悟,想待皇上好一些。”熙陽用力握緊了衣袖,生怕自己的話語讓太後有半分不滿。
“既然皇上夜夜留宿青陽宮,那張侍君就好好服侍皇上吧。”太後重重的說,現在他們二人心意相通,她越發無從下手了。
“臣不敢。”熙陽低頭,他才明白太後讓他留下是因為這件事情,可是皇上深愛他,他也不能將皇上推向別人懷中。
“後宮中隻有你與劉淑二人,皇上不喜劉淑,隻獨寵你,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太後怒斥道,美豔的麵容有些猙獰,現在張熙陽依仗著皇上的寵愛恐怕就更加肆無忌憚。
“求太後責罰。”熙陽雙膝跪在地上,用力握緊拳頭試圖緩解喉嚨中的癢痛,但似乎無濟於事。
“罷了,起來吧,皇上寵愛你是你的福分,但我希望你能安守本分盡心服侍皇上。”太後緩緩壓下心中的怒意,張熙陽也沒有做錯什麼,她無端責罰人家,就是她的過了。
熙陽緩緩起身,腦中有些眩暈,他勉強扶住一旁的紅柱,喉嚨中悶塞再也無法抑製,他低頭側身以袖掩唇重重的咳嗽,蒼白的麵頰上染上一層紅潤。
“張侍君的身體還沒有痊愈。”太後看著熙陽不斷抖動的雙肩,眼中有一絲詫異,她也沒有對熙陽做什麼,他怎會突然咳得如此厲害,亦或是張熙陽的身體原本就很虛弱。
“不是,是臣失禮了。”熙陽輕輕的說,他按了按胸口轉身麵對著太後冰冷的瞳子。倘若他說不是,恐怕太後又誤會是剛才跪那麼一小會的責任了。然而他說出實話,太後怕是更加憤怒。
“是不是近來天冷,張侍君身體虛弱受了風寒。”太後冷清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中想起,愈加的刺耳。熙陽身體弱是好事,等過不了幾年他死了之後,皇上悲痛一陣也就能放下了。
“不是,母後您多心了。”熙陽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他明白太後的意思不過是他身體不適不能侍君,可皇上不來他這裏除了睡在禦書房根本也不會去劉淑那裏,而他更是不忍心看著皇上為他如此。
太後瞪了熙陽一眼,她看著熙陽蒼白的麵頰,咽下了口中的話,倘若張熙陽在她這裏出了什麼事情,皇上又該親自登門討公道了。“張侍君回去好好休息,勿讓皇上擔心。”
“是,母後,臣先退下了。”熙陽緩緩轉身離開了房門,他在離開門邊的那一刻,扶住一旁的石柱,低聲咳著,胸中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他緩緩起身看見站在一旁的小桃,“我沒事。”熙陽擺了擺手,他的身體還沒有那麼虛弱,不過是太後香爐中的香料有些過於濃烈,他一時承受不住。
“不要告訴皇上。”倘若皇上知道後去找太後理論,恐怕太後更加厭惡他了。熙陽沒想過能與太後的關係近幾分,他隻想彼此之間相安無事就好。
“是。”小桃扶著熙陽緩緩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