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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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高雲清,許久未有一絲風聲,枝葉上偶爾靜立著幾隻各色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忽而飛向了遠方,葉片微微搖曳,那一抹明亮隨之晃動。
窗簾半掩,精致的流蘇穗子垂落在地上,隨著輕風的吹拂,微微掀起露出了白色的一角,娟繡著繁複的花紋,淡黃的金線若隱若現,雍容而不失樸素,典雅而不是華貴。
蠶絲薄被看似輕搭在床上,被角卻裹得極緊,隻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頸,好似生怕床上的人著涼一般。雖是微閉著雙眼,但他的麵容俊朗異常,蒼白的麵色掩去了眉眼間的幾分英氣,越發有一絲淡淡的柔和。他緩緩睜開了雙眼,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中的神采未曾暗淡過幾分。
他伸出修長而白皙的手臂掀開蓋在胸前的被子,衾衣領子鬆垮垮的搭在胸口,露出了一片光景,隻是光滑的肌膚上一道深長的疤痕略顯猙獰,但絲毫未掩去半分美感。
他的手搭在被麵紋繡的活鯉上,指腹圓潤而有光澤,美中不足的便是常年練武留下的一層薄繭。大拇指上白玉扳指宛若渾然天成毫無一絲瑕疵,但卻稍大了一些仿佛硬生生的套上一般。
他以手支撐身體側身倚在了床邊,那一片光斑正好映在他白皙的側臉上,他看著瞬間逝去的陽光微微的笑了笑,坐起身體準備出去走走,正當他的雙腳剛剛觸及地麵時,門外便想起了一陣腳步聲,他連忙躺在了床上,胡亂將被子蓋在身上。
麵容清秀的小宮女推門進來看見裸露的被角,秀眉微微蹙起,她不過是剛剛離開了一小會,不知王爺又想幹什麼,看來她必須要留在房間中一直守著王爺,看著他安心躺下休息。
“王爺,您剛才是想起來拿什麼,我去幫您拿。”宮女將托盤放在桌上,連忙走過去為王爺蓋好被子。王爺身上的傷勢剛剛有些起色,倘若在受了風寒,恐怕就更難痊愈了。
“不用了。”裕凜搖頭,明亮的雙眼有些暗淡,他趁宮女看向遠處時將被子向下拉了拉。
“王爺,藥煎好了,我喂您喝藥吧。”宮女走向桌邊看著白瓷碗中漆黑的湯汁,心中一陣為難,每每喂王爺喝藥都很艱難,幾乎等到藥快冷了王爺才能喝下去,現在她聞著藥味都有些發怵了。
“藥剛煎好還有些太熱,你先下去,等一會藥冷了我再喝。”裕凜掀起被子擋在身前,試圖掩蓋那絲濃烈的味道。
“不行,等藥冷了您就不喝了,奴婢一定要留在這看著您喝完。”宮女一步步走向床邊,她已經被王爺騙過無數回了,難道她還會上當。當初聽聞王爺不愛喝藥她還有些不相信,一個上過戰場的王爺怎麼懼怕藥苦,現在看到王爺這幅模樣她真是有些折服了。
“你看我都已經喝了那麼長時間的藥了,斷個一兩次也沒有什麼事情。”裕凜看著麵前的宮女眨眨眼睛,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不行,太醫說您的藥不能斷。”宮女堅決的搖頭,不管怎樣她都不能答應,倘若因此而耽誤王爺的病情,那麼掉腦袋的就是她了。
裕凜歎了口氣,看來他要換一個方法了,他看著麵前的宮女清秀的小臉,流露出了一絲親和的笑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雲。”小雲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滿,她服侍了王爺那麼長時間,原來王爺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小雲想念家人嗎?”裕凜的聲音輕柔了幾分,在宮中當差的宮女幾年才能回家一次,又有哪個不想念親人的,可惜在皇宮中日日見著血緣至親,然關係卻那般疏離,甚至不如路人。
小雲點點頭,澄澈的雙眼中隱約有一絲濕潤,她低頭看著王爺麵上的笑容,心中唯一的一絲感動蕩然無存,幸好她及時醒悟了,否則連被王爺騙了都不知道,“小雲不想,王爺您還是安心喝藥吧。”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裕凜有些不甘心的問,他不就是想少喝一碗藥嗎,為什麼就這麼難。
“王爺您還是別費心思了,藥快冷了。”小雲站在床邊微微彎下身體,用湯匙晃了晃藥汁,舀了一勺喂向王爺嘴邊。
“還有些燙,我們晾一會再說。”裕凜聞見藥味,臉色愈加難看,他向床內側靠了靠,反正他傷勢未愈天天留在王府中閑來無事,也不介意和小雲耗下去。
“王爺,求您別為難奴婢了,太醫讓您喝藥也是為了您的身體好,倘若您一直躺在床上,奴婢看著也是心疼。”小雲眼中的淚水瞬間順著麵頰淌了下來,落在蠶絲被上,王爺是主子,她不能強迫王爺喝藥,也隻能出此下策了。
“好了好了,我喝藥就是,你別哭了。”裕凜擺了擺手,他最看不得女子流淚,聽著她們哭泣的聲音,他的心都快碎了。
“那您倒是喝藥啊。”小雲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句話,她舉著湯匙舉了半天,手都有些僵硬了,倘若王爺再不張口,她也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裕凜看著麵前的藥汁心中一陣掙紮,他張口含住猛的咽了下去,實在是太苦了,也不知道他今後還要吃多久。
小雲見王爺喝下了,連忙又舀了一勺喂向王爺嘴邊,誰知王爺又不肯張口了,她看著大半碗的藥汁一陣心酸,這得想要消耗她多少眼淚呀。
正當小雲暗自醞釀眼淚時,她聽見門外傳來一聲細長的聲音,心中瞬間鬆了下去,“皇上終於來了,太好了,王爺您就等著皇上喂您喝藥吧。”
“我現在喝還不行嗎?”裕凜看迅速退到門口的小雲,伸出手臂卻已經無法觸及她的衣袖。
裕凜看著走入房間中的璟堯,連忙肅起麵容,掀開被子單膝跪在床上,“臣參見皇上。”雖然他與皇上關係甚近,但君臣之間的禮節還是不能少的。
“皇兄身上有傷就不必多禮了。”璟堯上前一步將裕凜按在了床上,他看著裕凜略見紅潤的麵色緩緩放下了心,經過了些許時日的調養,皇兄的身體果然是有了好轉的跡象,隻是箭傷傷及肺腑甚深,怕是以後也無法再動武,而皇兄一生向往上陣殺敵,他又能否承受得住自己病弱的身軀。
璟堯用力握緊了拳頭,倘若不是這次他執意派皇兄上陣也不會出此意外,可是當初大梁進犯邊境,皇兄自動請纓,他念及皇兄久戰沙場才答應,未想到皇兄竟會中了敵人的暗算。幸好最後我軍大勝俘虜敵軍數人凱旋而歸,也算是為皇兄報了一劍之仇,但皇兄的身體確是無法恢複了。
“皇上,臣的傷勢並未如您想想的那般嚴重,有幾日就痊愈了。”裕凜看著璟堯眼中隱隱的擔憂,他的傷口已經結痂也無需璟堯日日掛念著他了。
“皇兄喝過藥了嗎?”璟堯隨口問道,許是形成了習慣,他久久未聽見裕凜的回應,轉身看見身後宮女手中的藥碗,不禁微微笑了笑,“皇兄還是和小時一般不愛喝藥,必須要人哄著才成。”
“哪有。”裕凜瞬間麵頰緋紅,他這麼一個大人還不愛喝藥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但他真的受不住那湯藥的苦味。
“來我喂皇兄喝藥。”璟堯伸手拿過宮女手中的藥碗,他看著她小臉上隱隱的淚痕,伸手示意她下去了,這麼時間裕凜為了喝藥的事情恐怕也沒少為難她們。
“不用,我自己喝。”裕凜抬手奪過藥碗,仰頭飲盡,他一個大男人倘若再被弟弟喂著喝藥也麵上無光了。
“皇兄傷口還痛嗎。”璟堯將藥碗遞給一旁的侍女,他扶著裕凜躺在了床上。
“臣雖然懼怕喝藥,但臣還是忍得了傷口的疼痛。”裕凜笑著說,但他看見璟堯嚴肅的神情,麵上的笑容緩緩沉了下去,“皇上不用擔心臣的身體,臣真的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璟堯用力握住床麵,眼中有些悲痛,他未敢讓太醫將全部的話告訴裕凜,他生怕裕凜會承受不住。裕凜曾經是風光的大將軍,如今又怎能忍受躺在府中養病,終日不能踏入戰場上一步的苦楚。倘若早知如此,他寧願當初未派裕凜上戰場。
“小堯,我身為當朝將軍保衛國家是我的責任,戰場上受傷是不能避免的事情,況且也是因為我太過大意了。”裕凜有些慶幸敵軍的目標隻是他,而沒有導致全軍覆沒,否則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難道小堯認為我受傷了就是殘廢了嗎?”裕凜看著璟堯眼中的悲傷,他的身體時什麼情況他都已經知道了,但他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消沉,不就是不能用武了,他還有性命和才華在,他同樣可以為國效力。
“不是,朕隻是擔心。”璟堯將話含在了口中欲言又止,他生怕說多了會勾起裕凜的傷痛。
“怕我想不開,我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別人在戰場上丟了性命,我能活著回來不是很好嗎?”裕凜的精神沒有一絲頹廢,他想不到與他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弟弟竟然還是不了解他。
“皇兄能想開真是太好了。”璟堯麵上有一絲喜色,但他心中仍泛著淡淡的愧疚,希望皇兄心中所想能如他所說一般。
“皇上專心朝政就好,不用日日擔心臣的身體。”裕凜猶如兒時一般輕輕的拍了拍璟堯的手,自璟堯繼位後他們再也沒有這般親密過了。裕凜希望璟堯能明白,他始終都會站在璟堯身邊,盡一切力量為他除去暗中勢力的阻礙。
“皇兄好好休息,朕先離開了。”璟堯臨走時露出了手中的一個小掛件,做工粗略甚是低俗,但他卻一直待在身上,這是皇兄的一分心意,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裕凜淡淡的笑了,麵上有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