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棄劍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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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日,蕭段必會在半夜偷偷潛進月閣,確保一切如常才會離去。
這夜,蕭段得了一張好琴,他心中歡喜,便抱著琴去了月閣。此時尚早,但因為冷月瀾“昏迷未醒”,熙王府一片寂靜,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宛如鬼泣。
蕭段踏著月色而來,一身白色長衫顯得飄逸如仙。他的手裏抱著琴,那白如冠玉的臉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柔和,但當他踏入月閣之後,目光無意中一瞥,隱約從半開的窗戶裏看到廂房內有黑影一閃而過。
他心頭一凜,快步衝進冷月瀾的廂房,裏麵的人似乎早已聽到腳步聲,一劍朝著門口刺來,劍光森寒,瞬間奪人心魄。
蕭段不到緊急關頭絕不肯暴露自己習武一事,因此隻得把瑤琴砸過去,擋住那淩厲的劍勢,順便製造聲響把巡夜的侍衛引來。
隨著一聲脆響,瑤琴碎裂,木屑紛飛。蕭段看見來人一身夜行衣,並以黑巾蒙麵,隻是那雙眼睛淩厲似刀,氣勢迫人。
當那人終於透過紛亂的木屑望向蕭段時,一雙冷厲的眼眸突然閃過一抹驚訝,隨即迅速變換著多種情緒,他出手快如閃電,扣住蕭段的手腕,激動地叫道:“淨玉。”
當這一聲“淨玉”在黑夜中響起,蕭段那平靜如鏡的心終於泛起一絲波瀾,神色有一瞬間恍惚。
已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句稱呼了?如今再聽一遍,隻覺恍如隔世。
他拂開黑衣人的手,冷聲喝道:“閣下夜闖熙王府所為何事?”
念了十年的人就在眼前,白天擇哪裏還顧得上別的事,他隻想再確認一遍眼前這人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因過於思念而出現的幻覺,因此幾乎在蕭段拂開他的手那刻,他便立刻上前一步,再一次抓住蕭段的手,激動地說道:“淨玉,是我。”
語畢,他掀開麵巾,露出那張俊美的臉,他那原本略顯冷竣的臉部線條瞬間柔和下來,聲音極輕,仿佛怕嚇著眼前的人:“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麵對那深情的目光,蕭段卻不為所動,隻是容色冷漠地答道:“閣下認錯人了,在下蕭段。”
白天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蕭段臉上,雖然一別十年,但他早已把蕭段的眉目深深刻印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絕不會認錯。有一瞬間,他以為蕭段失憶了,但當他的目光落在蕭段那一身白衣上時,他便否認了這個想法。他曾在赤泱國當質子多年,自然知道這是赤泱族的喪服。他不敢去想蕭段這十年來是否一直穿著赤泱族的喪服。
“蕭段……你想用的恐怕不是這個段字吧?”說到這裏,白天擇的表情憂傷,目光裏帶著無法言喻的惆悵:“你想斷了十年前的一切,是麼?”
蕭段沉目不語,此時外麵隱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白天擇神色驟變,迅速戴上黑色麵巾,對蕭段說道:“淨玉,我會再來的。”
蕭段卻不屑回應,隻是快步走到榻前,察看冷月瀾的狀況,直至確認冷月瀾無恙,他才暗鬆一口氣。
白天擇見狀,眸光一沉,但因情況緊急,已不容他再拖延,因此他隻是看了蕭段一眼,便破窗而出。
外麵響起捉拿刺客的聲音,另外有幾名侍衛從門口衝了進來,著急地問道:“蕭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蕭段仔細地替冷月瀾整理好絲衾,答道:“剛才有刺客,不過他尚來不及出手便被我驚攏,隻好逃了。”
眾侍衛聞言,暗鬆一口氣,迅速清理幹淨地麵上殘屑,退了下去。
當廂房的門被關上之後,房內暗了下來,隻餘下窗外灑進來的月光。蕭段沉默地坐在榻沿,靜待冷月瀾開口詢問。
冷月瀾緩緩睜開眼睛,俊美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痕,說道:“蕭大人來得真及時,若再晚一點,本王就有危險了。”
蕭段此時心裏忐忑,卻隻得隱忍著,假裝冷靜地說道:“殿下智勇無雙,自然有辦法轉危為安。”
冷月瀾但笑不語,他躺在榻上與蕭段對視,一頭長發柔滑如絲,配上那雙如流波明泉的眼眸,讓蕭段幾乎無法移開目光。
少頃,蕭段終於捌過臉,低聲問道:“您明明已經聽到了,為何不問?”
“不需要。”冷月瀾的聲音輕輕淺淺,帶著一點剛睡醒時的沙啞。
蕭段神色微訝,但悄悄緊握的拳頭卻慢慢放開了。
“你若想說,便會主動告訴本王。你既然選擇隱瞞,必有原因,本王不想強人所難。”
冷月瀾的聲音雖然一如以往那般清冷,但卻如溫泉水般慢慢滲入蕭段的心,讓他忐忑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他抬眸望向眼前這名男子,即使躺在榻上仍然掩飾不住那絕世風華,讓人忍不住想據為己有,難怪尊貴如白錦亦為他傾倒。
冷月瀾見蕭段沉默不語,又再說道:“隻可惜了那張瑤琴,就這麼毀了。本王知道你最擅彈琴,卻一直沒機會聆聽仙音,若不是那刺客夜闖熙王府,隻怕今夜本王便能如願了。”
蕭段聽罷,眉目柔和下來,聲音放輕:“若殿下想聽,臣改天彈給您聽。”
冷月瀾的笑容燦若豔陽,說道:“一言為定。”
那一瞬間,蕭段很想握住他的手,卻硬生生忍住,回以一笑:“一言為定。”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至冷月瀾露出倦意,蕭段才行禮退下。
待那扇門徐徐關上,回複一室幽暗,冷月瀾才靜下心來把剛才的事細細想了一遍。其實當他聽到那名黑衣人喚出“淨玉”二字時,他便猜到了蕭段的身份,姓蕭名淨玉,就他所知,這世間隻有一人,便是昔年赤泱國的皇長子。
赤泱國與南岐國相鄰,雖然領土不大,但他們的鐵騎卻聞名天下。二十一年前,白錦禦駕親征,意圖入侵赤泱國,但赤泱國悍將極多,兩軍對戰一年,赤泱國雖然死傷甚眾,卻寸土不讓。
後來白錦因決策失誤被圍困在瑤山,被迫簽下和約,誓言永不入侵赤泱國,並以當時年僅五歲的皇長子白天擇為質子。
因為這場戰爭導致赤泱國死傷甚眾,此赤泱國人對南岐國恨之入骨,常遷怒於年僅五歲的質子白天擇。那段歲月,白天擇過得舉步維艱,直至赤泱國的皇長子蕭淨玉漸漸長大,一直護著他,這才讓他的處境好轉。
當年的蕭淨玉天真無邪,真心當白天擇是知己,然而白天擇卻因長年所受的冷遇和折磨而心生怨恨。為了早日回國,他一直利用蕭淨玉的感情,在蕭淨玉麵前裝可憐,更故意把自己折騰至重病,假裝因思念故鄉而患病,暗地裏卻與白錦策劃如何攻陷赤泱國都城。
蕭淨玉憐他孤苦,在鳳帝蕭近騰殿前跪了兩日,才得鳳帝首肯,讓白錦在鳳帝壽辰時來赤泱國的帝都羲城參加壽宴,順便父子團聚。
就在那天,白錦與潛入羲城的將士裏應外合,攻陷羲城,赤泱國所有皇族除蕭淨玉外,全被屠滅殆盡,赤泱國的領土正式拚入南岐國的版圖,而蕭淨玉則成為白天擇的俘虜。
在白錦班師回朝時,途經三國的交界處,蕭淨玉刺殺白錦未果,被白錦追殺至懸崖邊,走投無路之下隻得跳崖自盡。
這件事當時震驚天下,身為皇族的冷月瀾更是印象深刻。時如白駒過隙,至今已隔十年,他從沒想過當年跳崖的蕭淨玉尚在人間,因此當他知道蕭段是“淨世玉”時,卻從沒聯想到蕭淨玉這個人。
如今,當他拂開重重的曆史塵埃,再回想一遍那段血肉模糊的篇章,想到當年的蕭段小小年紀便要麵對國破家亡的局麵,不由得心疼起來。
以前他隻覺得此人的城府極深,總讓人看不透,但如今再想起蕭段的種種,他卻不由得心生敬佩。一個人到底有多隱忍,才能在經曆過世間至痛之後仍能擁有如此溫和儒雅的笑顏?
“蕭淨玉……”
他的薄唇微啟,慢慢喚出這個在記憶中染盡滄桑的名字,聲音裏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酸澀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