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心弦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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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冷月瀾醒來時,蕭段已不知所蹤,坐在榻沿的人身穿織金龍紋常服,眉目威嚴,竟是冷筠。
冷月瀾見狀一驚,正要下榻行禮,卻渾身無力,隻動了一下便跌回枕席上。那動靜驚動了正在看書的冷筠,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書,靠近冷月瀾,並細心地為他掖好絲衾,柔聲說道:“你別動,想要什麼告訴朕。”
“陛……陛下……”冷月瀾剛說了幾個字便發現喉嚨一陣幹渴,說出來的聲音嘶啞幹澀。
冷筠會意,立刻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把瓷杯湊到他唇邊,說道:“不必多禮了,先喝水吧!”
此刻的冷筠神色溫柔,一如當年他中毒時的模樣,仿佛這些年的隔閡從不曾存在。冷月瀾輕啜著杯中的溫水,感受著這名亦師亦父的男子傳來的體溫,鼻間一陣酸澀。
待喝完杯中的水,冷筠為冷月瀾的後背墊上軟枕,問道:“你可知你已昏迷了三日?”
冷月瀾聞言微怔,他隻記得那日早晨穿靴的時候被藏在靴裏的毒蛇咬了一口,隨即便不醒人事,想不到待他醒來時已過了三日,還驚動了冷筠。
冷筠見冷月瀾神色恍惚,便問道:“你可有不適?”
冷月瀾搖頭,如實說道:“隻是頭有些昏沉,身體使不上力。”
冷筠的唇畔含著笑意,一雙深邃的眼眸裏帶著些冷月瀾看不懂的情緒,讓冷月瀾不知不覺放輕了呼吸。
“你的身體餘毒未清,這幾天要多歇息。朕帶了許多藥材過來,你別為朕省著,多用些。”
冷月瀾聞言正要起來謝恩,卻被冷筠輕輕按住,溫和的責備伴隨著一陣鼻息柔柔掠過他的耳朵:“都說了別多禮,怎麼總是不聽話。”
冷月瀾心頭一暖,表麵上卻淡然如昔:“臣區區賤體,竟然驚動陛下,臣惶恐。”
冷筠沉吟片刻,這才說道:“你中毒的事已經傳遍朝野了。”
冷月瀾震驚地抬頭,他的手下都是知輕重的人,即使情況緊急也會謹慎行事,又豈會在數日之內傳遍朝野?唯一的解釋是裏麵有陰謀。
冷筠看冷月瀾陷入沉思中,便繼續說道:“你中的是蠍蛇之毒,此乃劇毒,中毒五日即死。朕知道你中毒後立刻派了禦醫來看診,但所有禦醫皆束手無策。朕還以為……”
說到最後,冷筠的氣息有點不穩,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及時止住,然後便沉默下來。少頃,當他再說話時,已回複了平時的冷竣淡然:“南岐國的靖王聽聞此事,特意來找朕,說南岐國的雪月山有一種雪藥蓮可解百毒,隻是此花十分嬌貴,摘了一個時辰之後便會枯萎,所以若要救你,必須先用藥壓住你的毒,再把你帶回南岐國醫治。”
冷月瀾聞言挑眉,他與白天擇素無交情,白天擇自然不是真心要救他,所以他立刻問道:“他有什麼條件?”
冷筠與冷月瀾對看一眼,他的眼裏閃著睿智的光,表情淡然,仿佛在敘述與己無關的事:“他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與朕聯姻。”
冷月瀾沉默下來,隻為聯姻,是否值得白天擇大費周章去救他?
冷筠見冷月瀾若有所思,便說道:“朕當時束手無策,幾乎要答應了,但今天來看你,卻發現你體內的毒已解了,你可知發生了何事?”
冷月瀾心裏一跳,想起意識昏沉時看到的那張臉,以及蕭段眼中那堅毅的目光,心中頓如沸水翻騰,一時之間竟忘了冷筠就在眼前。
冷筠見狀,眉宇輕蹙,又再問道:“瀾兒,你可記得發生了何事?”
冷月瀾回過神來,暫時壓抑住心中的萬千思緒,恭敬地答道:“回陛下,臣不知。”
雖然冷筠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但冷月瀾解了毒,總算讓他放下心頭大石,於是他的神色緩和下來,換了一個坐姿,問道:“你認為是誰下的毒?”
冷月瀾沉吟片刻,終於說道:“蠍蛇乃南岐國獨有之物,所以白天擇的嫌疑很大,但他又提出要救臣,而且他的交換條件並不苛刻,這點讓臣很疑惑。”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雖然白天擇的嫌疑很大,但因為臣想不到他的動機,所以暫且不提。若說如今有誰最想臣死,必是逸王無疑。”
冷筠聞言點頭,隨即眸色一冷,聲音也仿若斷冰:“不管是否逸王下的毒,但你中毒卻對他最有利。既然你中毒已人盡皆知,不如我們將計就計,繼續裝下去。”
冷月瀾乍聽之下心裏劇跳,但他很快便了悟,聲音轉低:“陛下想動手了?”
冷筠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既然逸王對朕的皇位朝思暮想,朕便給他一個搶奪的機會。”
冷月瀾一細想便明白了冷筠的心思,如今各國使臣聚在北辰,倘若北辰一亂,隻要把各國使臣控製住,便等於手上有人質,鄰國縱使想趁機入侵也會投鼠忌器。
冷逸清的不臣之心朝野皆知,他之所以遲遲不動手,是因為顧忌冷月瀾。倘若冷月瀾假裝昏迷,冷逸清絕不會錯過此良機,就算他尚有遲疑,冷筠也會想辦法把他逼反,以絕後患。
想明白之後,冷月瀾的眼裏瞬間轉了好幾種情緒,最後恭敬地道:“臣遵旨。”
冷月瀾餘毒未清,如今說了這麼久的話,身體已有些不堪重負,漸露疲態。冷筠見狀,站了起來,說道:“你的身體尚未痊愈,不宜勞累,再歇一會吧!朕先回宮了。”
冷月瀾此時全身無力,又有冷筠的責備在先,因此並未下榻恭送,隻是恭敬地說道:“臣恭送陛下。”
冷筠回首看了冷月瀾一眼,隻見冷月瀾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長發如瀑,精致的臉被燭火染紅,宛如塗了脂胭,讓人忍不住心旌搖曳。
冷筠收回目光,轉身離去,沒有人看見,在他轉過身的那刻,他眸裏的思緒變幻莫測,似在極力隱忍,黑沉得嚇人。
當那抹明黃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後,冷月瀾便開始回憶那夜的情景,卻隻記得蕭段那張堅定的臉,以及他那血跡殷然的手腕。
他的心緒紛亂,忍不住想起初見時蕭段那風神俊朗的模樣。從初見那日,他便覺得此人隱藏得太深,雖然心中欣賞,卻不敢與之深交,交談時也隻說五分真話,免得到時候被他推入萬丈深淵,永無翻身之日。
然而今天,他命懸一線,卻是這個人以血相救。他雖不懂醫理,卻知道蠍蛇乃劇毒之物,若要以血相救,絕不可能隻用少量鮮血,而以血解毒之事更是世間罕見,一旦泄露出去,世人皆覬覦蕭段的血,蕭段將永無寧日。
這些事情蕭段在救他之前必定清楚,但卻義無反顧地選擇救他。
從他半夢半醒中看見蕭段那張臉開始,他心裏築起的冰牆便漸漸崩塌,胸口如浸溫泉,暖意充盈鼓蕩。
冷月瀾心裏掛念著蕭段的事,即使疲累至極,他仍不願意就此歇息,忍著倦意向門外喊道:“來人!”
程古聞聲,立刻推門而入,恭敬地走到榻前候命:“臣在!”
冷月瀾壓低聲音吩咐道:“本王已醒之事不要聲張,對外就說本王仍昏迷未醒。”頓了一下,他補充道:“對蕭段和魏煦不必隱瞞,省得他們擔心。”
“是,殿下!”程古在不經意間看到冷月瀾那長發如瀑的性感模樣,立刻垂下眼簾,免得褻瀆了尊貴的主子。
冷月瀾的眉宇間已盈滿倦意,一雙狹長的眼睛半張半闔,聲音有氣無力:“蕭段在哪裏?”
程古低著頭,目光一直投向地麵,答道:“蕭段已兩日未歸。”
冷月瀾心裏暗忖,這蕭段果然是半夜潛入廂房救了他,沒驚動任何人。如此一來,蕭段便並非文弱書生,甚至武功在他之上。這蕭段,竟隱藏得如此深……
既然蕭段半夜潛入廂房救他,必是為善不欲人知。思索至此,他暗下決心,為了讓蕭段安心,他隻當不知情,但對於這個救命之恩,他卻永遠不會忘記,倘若蕭段有需要,他必定以命相報。
主意一定,冷月瀾心裏豁然開朗,又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蕭段的消息。”
“是,殿下!”
當程古抬頭時,見冷月瀾的臉色愈加蒼白,不禁擔憂地問道:“殿下可是要歇了?”
冷月瀾的意識已開始昏沉,他聞言點頭,在程古的挽扶下躺好,閉目歇息。程古為他掖好絲衾,這才退了下去。
廂房內一室幽靜,連呼吸聲亦清晰可聞。冷月瀾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感受著自己劇烈的心跳,想到那個不知所蹤的人,心裏一片忐忑。
那人為他割脈獻血的一幕在腦海裏模糊又清晰,時刻提醒著他,他欠下了別人的命債。
“蕭段……你這是為何……”
一聲呼喚,帶著複雜難辨的思緒,被揉碎在那線條優美的唇邊。冷月瀾在一幕幕明明滅滅的回憶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