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天子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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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過後,蕭段被北辰帝冷筠欽點為狀元,授翰林院修撰。當夜,冷筠在禦花園設宴,百官皆出席。
蕭段再見冷月瀾是在宮宴上,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冷月瀾身穿皮弁服,飾以五采玉,舉止優雅,仿佛一道清幽奪目的風景,讓旁人的目光忍不住停駐在他身上。
當他看見蕭段時,他的表情微怔,似乎想起身過來,但這時坐在他身旁的那名男子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說完還意味深長地投來一瞥。然後,冷月瀾微傾的身體回複原狀,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蕭段雖然聽不到那名男子說的話,卻能猜個大概。自他入京以來,京中便流言不絕,當他被北辰帝冷筠欽點為狀元後,更是謗書盈篋。今夜來敬酒的官員雖多,但蕭段卻能看清他們眼底隱藏著的輕蔑。他本是性情淡漠之人,對旁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然而當他看見冷月瀾的動作之後,仍然忍不住失望。
酒過三巡之後,蕭段已微醺。北辰帝冷筠高坐於龍椅上,唇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偶爾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
而坐在另一端的冷月瀾已將這幕盡收眼底,原先結交的意欲也隨著魏煦的幾句話而全部打消。
當時,左軍都督魏煦說:“這個人便是蕭段,最近被傳得滿城風雨的天子門生。他選擇這時候進京,隻怕並非巧合。殿下需謹慎應對。”
對於蕭段這個名字,他早有耳聞。冷筠在登極之前,曾是名符其實的逍遙王,他無心帝位,大半時間都在外麵遊曆,因此在十三年前的四王之亂中,四位親王鬥得不可開交,冷筠卻能全身而退。
十年前,這位逍遙王突然在江南收了一名徒弟,並在江南定居了四年,直至先帝駕崩,他才被眾臣迎回京繼承大統。
最讓人納悶的是,冷筠的這名徒弟是個不會武功的書生,這件事在當時便惹得眾人猜測,但當時冷筠隻是一名閑散親王,而權貴養孌童是常事,人們隻是一笑置之。可如今,這名身份神秘的天子門生上京赴考,並被冷筠親自欽點為狀元,得以瞻仰九重,人們不禁又想起當日的那段流言,每當提起蕭段這個人時,語氣便帶著幾分曖昧。
冷月瀾打消結交蕭段的念頭並非因為聽信流言,瞧不起蕭段,而是因為他這些年戰功卓著,已有功高震主之嫌,與冷筠之間的關係雖不至於太僵,卻總有種不尷不尬的感覺,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冷筠看著他的目光讓他後背發涼,因此他近年行事盡量低調,避免獲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同是被冷筠帶大的人,蕭段聖眷正隆,他卻日漸疏離,思及此,他便感到惆悵。
因冷月瀾身份尊貴,百官不敢肆意敬酒,冷月瀾便得到了片刻的清靜,然而沒多久,便有一人來到他麵前。那人同樣身穿皮弁服,卻身形粗獷,正是逸王冷逸清。
冷逸清高舉酒杯,笑道:“如此良辰,熙王怎可獨自飲悶酒?本王敬熙王一杯。”
冷月瀾見狀,連忙起身回敬,說道:“是侄兒怠慢了皇叔,竟讓皇叔親自前來敬酒,侄兒自罰三杯。”
說罷,冷月瀾仰頭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當他正要去斟第二杯時,卻被冷逸清按住右手:“叔侄乃世間至親,不必如此客套,熙王日後若得空閑,不妨多來逸王府坐坐,本王必定倒履相迎。”
四王之亂後,先皇的兒子喪亡甚眾,隻剩下冷筠和冷逸清。北辰立儲的規矩是子憑母貴,冷筠的母親是貴妃,而冷逸清的母親卻是一名宮女,因此眾臣經過商議之後,決定讓冷筠繼承大統,冷逸清的年紀比冷筠大,早就參與政務,在朝中黨羽眾多,對冷筠多有不服,近年已昭反跡,君臣之間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如今的北辰國除了皇帝冷筠外,最大的勢力便是冷逸清和戰功卓著的冷月瀾,雖然這兩年冷月瀾已漸漸交出兵權,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仍然無人能及。最近冷逸清極力拉攏他,一直以兔死狐悲之理多番暗示,希望冷月瀾能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冷月瀾幼時與冷筠感情親厚,雖然近年已漸漸疏離,他卻絕不會背棄冷筠而選擇冷逸清。
冷月瀾幼時曾中奇毒,連宮中的禦醫都已束手無策,當時得知消息的冷筠立刻回京,帶著他四處求醫,輾轉數年才解了毒,卻又發生四王之亂,他的父母及弟弟皆死在四王之亂中,他當時隻有十歲,幼無所依,便一直被冷筠帶在身邊,直至他到軍中曆練為止。
雖然如今他和冷筠日漸疏離,但對於這位亦師亦父的男子,他始終心存敬意,即使冷逸清許以半壁江山,他仍不會動搖。
冷月瀾雖不肯幫助冷逸清,然而他心裏清楚,他功高震主,已遭猜忌,倘若除去冷逸清,冷筠再無顧忌,下一個便輪到他了。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苦悶異常,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仍舊向杯中倒了酒,恭敬地對冷逸清說道:“侄兒禮數不周,這是侄兒該罰的。”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隨即又倒了一杯,匆匆飲下,因為喝得急,他那如白玉雕琢的臉染上了一抹駝紅,長長的眼線帶著幾分慵懶,眼眸顧盼之間奪人心魂。冷逸清縱然不愛男色,也忍不住有瞬間怔忡。
冷月瀾因幼時體弱,幾乎不能碰酒,後來從軍,軍中又禁酒,因此酒量平平,這幾杯酒喝得急,酒氣直衝腦門,幾乎讓他站立不穩。他見冷逸清仍有繼續攀談之意,便借此說道:“侄兒已不勝酒力,想到外麵醒醒酒,請恕侄兒失陪了。”
冷逸清也知道冷月瀾酒量平平,因此並無不悅之意,隻是關切地道:“那你小心些,若實在不適,便讓禦醫瞧瞧。”
“多謝皇叔關心。”說罷,冷月瀾便舉步向寂靜處走去,魏煦見狀,立刻上前挽扶,和他在禦花園漫步。
走了片刻,他們便在涼亭內歇息,冷月瀾坐在美人靠上閉目養神,魏煦則坐在他對麵,低聲問道:“還難受嗎?”
冷月瀾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輕輕點頭:“酒喝得急了,緩一緩就好。”
“誰讓您非要自罰三杯,逸王都說不用了,您還逞強。”魏煦雖然語帶責備,卻掩飾不住濃濃的關切。
冷月瀾低聲說道:“他是逸王,本王不想無故得罪他。”
魏煦歎息一聲,無奈地道:“如今這種形勢,不是同盟便隻能當敵人,您避得了麼?”
冷月瀾的眉宇一動,卻未答話。魏煦這些日子就如骨鯁在喉,今天多喝了幾杯,已顧不了那麼多,隻覺得不吐不快:“您可曾想過,陛下若除掉了逸王,下一個是誰?”
“魏煦!”冷月瀾驀然睜開眼睛,眸中的醉意已消失無蹤,隻餘下斥責。
“這是您我心知肚明的事,難道還不讓說了?陛下對您有恩,您不願意負了他,但他如今心中可有您?您為他覆軍殺將,卻反遭猜忌;您嫌京郊的士兵吃不得苦,不肯在京郊招兵,跑了半個北辰才在那窮山惡水找到自己想要的士兵;您建光銳營,不辭勞苦親自訓練,帶著他們呼嘯疆場,千裏殺敵,結果如何?”
魏煦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地繼續說道:“打退敵軍之後,陛下命您立刻回京並交出兵權,還特意向光銳營下令,隻有他親臨或手持兵符才能調兵,他這是明擺著提防您。您一退再退,很快就沒有退路了,您知道嗎?”
“放肆!”冷月瀾怒喝一聲,隨即又壓低聲音,斥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隻要你說錯一句話,便會墜入萬劫不複之地,你……”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一聲腳踩在枯枝上的輕響,頓時心頭一凜,他和魏煦一同轉目望去,在清幽的月光下,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那人豐神如玉,天姿清劭,正是蕭段。
冷月瀾呼吸一窒,無數個念頭閃過腦際,最後卻隻是故作淡然地問了一句:“蕭大人有何事?”
蕭段恭敬地上前,雙手逞上玉佩,淡然一笑,說道:“殿下的玉佩丟了,臣正好拾到,如今來歸還殿下。”
冷月瀾站了起來,伸手接過玉佩,以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低聲說道:“多謝!”
因為喝了酒,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帶著魅惑和性感。月光射入涼亭中,照亮他那張如染胭脂的俊顏,明皓如仙。
蕭段歸還了玉佩,卻不急著離去,而是含笑站在一旁,說道:“臣借殿下吉言,被陛下欽點為狀元,授翰林院修撰,今後還請殿下多多提點。”
冷月瀾緩緩把玉佩係回腰間,唇畔慢慢漾出一抹笑意,說道:“蕭大人客氣了,本王兩次得蕭大人相助,心中感激不已,日後蕭大人若有什麼難處,盡管來找本王,本王在所不辭。”
蕭段心道這熙王果然沉得住氣,於是故意不提剛才的事,繼續與他說著閑話。
站在一旁的魏煦自知惹禍,早已急如熱窩上的螞蟻,但聽到他們聊了半天,卻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於是上前一步,想要質問清楚。
冷月瀾見狀,眉宇一揚,向魏煦說道:“你已經出來很久了,想回去就回吧!本王獨自回府便可。”
魏煦聞言,欲言又止,最終隻好匆匆作了個揖,一甩衣袖,回到了宴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