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二百零四)斜陽青山依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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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斜陽青山依舊在
說到底,還是貪墨案背後驚天的黑幕和皇帝趕盡殺絕的原因。
“南方米商集體上書願意填補虧空,可還是被皇上下令查處,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那可是石康商業帝國的根基呀!”
沈紫薰一雙精光懾眸看向沈東園,突然明白了什麼。東園公緩緩點頭,歎息道:“石康這是自掘墳墓,當初勾結官商誇大南方水災,還訛了我們不少錢貨,皇上都曉得了,南方米商也對石家怨聲載道,集體投向朝廷,檢舉十七行欺行霸市,操控米價,唉,石康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當初了拉我們上船,搞了這麼多陰謀,沒想到卻全部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這貪墨案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吧,石康的陰謀也不光是拉我們沈家上船那麼簡單吧?否則,他犯不著,賄賂了大半個江南官場加上六部衙門,那些翻臉不認人的官員很快就會咬出十七行來吧?皇上………”
話說到這裏,沈紫薰也犯不著忌諱什麼,幹脆把話說透。
“這也是皇帝也覺得觸目驚心的原因,大半個官場啊,我這個滿身銅臭的紅頂商人卻成了免疫者,石康犯不著給我送錢啊,是不是很可笑?”
沈東園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便已經飽了,放了碗筷,躺下,繼續低聲私語。
“石康,是想—————”
一切都可以說通了,金羽衛,周驀然,他們來沈家就是來查這個的,官商勾結,石康真的想用錢傾覆天下嗎?
太驚心了!
石康的想法,對於現在這個社會民生來說,太超前了,也太危險了。
想法很超前,但太不切實際,注定會失敗。
從南方米商的做法就可以看出,這個社會,上至皇帝,官員,文人,商人,下到販夫走卒,大家不過都想過一種男耕女織安定太平的日子,如果沒有威脅到他們的切身性命,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有多少人願意因為商人貨通海外的欲望而起來造反的?
這個社會的法統禮教教給人們的,不過是大家各安天命,各司其職,豐衣足食,遵從傳統儒道,創造一個和諧中庸的社會而已。
誰願意在能吃得起飯生命不受威脅的時候起來造反,代價太大,犯不著。
石康失算了,南洋行商的富貴,不過是亂世裏商業資本發展的一絲曙光,一旦天下太平,朝廷掌握了基本民生,商人絕對還沒有登上與士紳同等的政治舞台。
“闌勳,想辦法,切斷石家與沈家的關係,但不要明麵上得罪他們。”沈東園似乎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此刻,讓沈紫薰覺得心驚的,是當初皇覺寺後山另一個狂傲僧人的驚人預言,葉鄰衣,他早知道十七行等人都是白白折騰,早知道周驀然是來查沈家的,早知道鹽幫周家是皇帝的鐵杆忠臣,早知道南洋與朝中勳貴勾結的失敗—————
“是,我知道,爺爺,我知道該怎麼做。”
沈東園原本以為孫子會請教,其實現在他心底也沒主意,沒想到—————他心底突然燃起了希望,坐起身問,你已經有主意,闌勳?
沈東園的意思是,家下都知道南洋十七行給沈家帶來的超級合同,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這些好處讓沈家上下包括旁支宗族都是隻想著利益,不會顧及東園公死活的,他怎麼處理這種熱切的期盼被人攔腰砍斷後帶來的眾怒?
“爺爺,雖然大單的商業合作計劃還沒有完全實施,合同也還沒有簽訂,十八家商行咱們也不打算都參與到合作計劃裏,可是,畢竟已經開啟了談判,有些項目如海上貿易已經有了眉目,大家也都得到了一些甜頭,而且,估計這會子姑蘇商界都曉得了,石康要送給我們超級聘禮的事,這也算是騎上老虎背了,所以————”
“你三叔反正是個廢人,石康如果真願意拿他那超級聘禮來換,我也不打算拒絕,可事實就是?”
沈紫薰拿鍍金剪子撥動了一下燭心,冷笑道:“他根本就控製不了南洋三大碼頭的稅權。”
“那麼,闌勳,你能做到嗎?如果你能做到,你放心,隻要沈家順利渡過難關,爺爺會當眾宣布將沈家交給你,爺爺決不食言………”
沈闌勳笑了,映著搖曳的燭影,收起桌幾上的碗碟,幽幽輕言———爺爺,我在沈家老小眼中原本就不是什麼寬厚之人,隻要能保住沈家,我不介意當惡人,孫兒也不是為了什麼管家權,我們是一家人,是至親骨肉,孫兒隻希望將來我母親犯了什麼錯,您能寬容包涵—————
沈東園沒再說什麼,隻揮手,示意都交給孫子處理了,他確實也累了,不過是要保證自己母親的地位,這個條件很正常,東園公很滿意孫子的孝道。
沈紫薰端著殘羹出來,唇角卻露出一絲苦澀的暗笑,為了報恩,她去得罪一家大小,當然無所謂,那麼,等真正拿到繼承權,她就真的不能留下了,她得為自己想想後路了。
早春二月,春闈快要開考了,她的心情卻一如天邊的霧霾,灰沉沉地充斥著一絲血腥和離殤,破滅的氣息,籠罩著金陵城,壓得整個明氏帝國的人都喘不過氣來,更別說金羽衛北鎮府司殆獄裏,簡直就成了人間煉獄。
“錦醫修羅”看看掌紋中褪不去的血色,聞到身上傳來的死亡味道,心裏再抓心撓肝地想人,也不敢踏足那秦淮河畔的別院。
就算再怎麼清洗,還是洗不掉他身上的晦氣,她能聞到,他不要她聞到這種讓人絕望惡心的味道。
賴鬆陽是一幹金羽衛裏興致最高的,因為他升官了,穿著簇新的千戶麒麟服,佩戴著錦月刀,一副春風得意的表情。
因為他的頂頭上司展驄失蹤了,為了他那天雷地火的愛情,傳聞說是被馮天鷹殺了,也有說是被流放了,反正就是不見了,連“錦醫修羅”也對此事緘口不言。
為了查辦國庫案,金羽衛北鎮府司所有人都被召回大內聽候差遣,除了北上的元墟子和失蹤的展驄,人手不足導致馮天鷹調集了禁軍衛所一半的人參與,除了宿衛大內當值的人,連他自己都吃住在殆獄裏,隨時應對皇帝的訊問。
這次的案子與當年魏權謀反案不同,當年的案子爆發得突然,審理和查證時間太長,牽連甚廣,不過都是功臣豪族。
可這次的貪墨案,皇帝命令金羽衛查了好幾年,醞釀了好幾年,爆發的原因卻是皇帝先動手滅了溫家惹怒了南洋行商,讓他們鋌而走險勾結言官揭發了朝中官員受賄之事,想給皇帝一個難堪。
誰知,文德皇帝就坡下驢,居然順水推舟,借著貪墨受賄的由頭把那些享盡富貴的前朝中下層官吏和操控市場的地方糧商大戶幾乎一網打盡,同時調集江南衛所軍隊配合南方藩王親兵,剿滅煽動民潮的南社武裝。
石康本想以法不責眾賄賂大半個官場,給明氏王朝的乞丐皇帝一個下馬威,誰知,乘除加減,冥冥中天意卻站在文德皇帝一邊。
六部衙門雖然差點癱瘓,但百姓的生活卻沒有受到多大影響,有些地方的糧價還因為當地大戶的破產而下降了,鹽行集市也沒有因為地方官的更換而蕭條,反而因為鹽幫內部整頓和漕運的發展,百姓的生活反而得到了實惠。
至於對於皇宮大內的影響,也沒什麼太大變化,不過是皇帝多了一些奏折要看,六部新任官員不停地跑來覲見皇帝,聽皇帝重複相同的話而已。
最忙的還是金羽衛北鎮府司的人,偵查,逮捕,審問,定驗訴供,呈報量刑,皇帝根本不許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插手,提刑按察司也不過是打打下手,王秀釗也不過是派人過來支援看守,北鎮府司的一幹千戶百戶都感覺自己成了刑訊機器,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了。
案子開始後在大家的一再要求下,“錦醫修羅”不得不將金羽衛派駐各地的密探頭子都招回來幫忙,這才勉強能應付皇帝對案子牽涉人員決不姑息的諭令。
不過在許多多年不露麵的老密探回來報道後,賴鬆陽卻跟上司報告了一個壞消息—————金羽衛密探江南地區最高負責人失蹤?
這什麼情況?北上的元墟子還沒弄清狀況,現在小柳兒又來鬧哪樣?
他該不會中了石康的美人計了吧?
“這個就不知道了,隻探聽說沈家大公子在獅子林外救了他和溫嬈一命,聽說石康撞破了溫嬈和雪柳的奸情勃然大怒,對他下了狠手,不過沈家為何會救上官世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賴鬆陽的意思可以派人查一查沈家是否跟上官家勾結,他不知這恰好犯了現任頂頭上司的大忌,“錦醫修羅”卻默不作聲,隻吩咐盡快聯絡上小柳兒,查清楚石康和溫嬈是否真的翻臉?
那沈家呢?是否————
皇上有口諭,現在還不能動沈家,這次的案子尤其不能動,因為,十七行沒有理由給沈東園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