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十三)拈花微笑情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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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拈花微笑情何意
“那時候,她那微笑,是何意?”他終於問出此話,不知不覺中他恍然,她的模樣,讓他太容易將她當成另外一人,讓他放鬆警。
閔柔執筆飽蘸香墨,小楷娟秀記下“菊花”之香跡———宛若西風涼初透。
未及抬頭,來人已經躬身行禮,輕歎好香,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
閔柔笑了,房星如目若無塵,直視著眼前素色紅顏,滿是傾慕之情。
“一日,大梵天王在靈鷲山上請佛祖釋迦牟尼說法。大梵天王率眾人把一朵金優缽羅花獻給佛祖,隆重行禮之後大家退坐一旁。佛祖拈起一朵金優缽羅花,意態安詳,卻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麵麵相覷,唯有摩訶迦葉破顏輕輕一笑。佛祖當即宣布:我有普照宇宙、包含萬有的精深佛法,熄滅生死、超脫輪回的奧妙心法,能夠擺脫一切虛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處難以言說。我以觀察智,以心傳心,於教外別傳一宗,現在傳給摩訶迦葉。然後把平素所用的金縷袈裟和缽盂授與迦葉。拈花微笑之典故由此而來。禪宗把摩訶迦葉列為‘西天第一代祖師’。”
聽了閔柔的禪白,解元公來了興致,解道:“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柯迦葉,出自《五燈會元》卷一,這有何難解?不過便是雨過青苔濕,南山菊自開,眾生皆是虛像,不可說,不可說也。”
“這難道便是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也。”忽然睜眼,心滿意遂的沈闌清覺得剛才的對話著實有趣,也加入談論中。
房星如看了一眼這位文質彬彬的秀士,眼光明顯與看其餘兩人不同,這是一種稍微相與投機的目光。
周驀然對房星如當然一臉厭煩,沈二公子如果說是書呆得可愛,房星如這狂傲卻是叫他打心底裏不削為伍。
“你如果還不明白,就想想你剛才的話,她那微笑,是對你,不是對我,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微笑是何意,還用我說嗎?”
閔柔心底已然知曉,皇帝現在還不想要她的命,否則這個手上沾滿血腥的人,不會跑到這裏來問她拈花微笑的禪機。
周驀然不願再看她的臉,她的眼睛讓他心裏不安寧,轉身,他丟下一句:“正如居士所言,保護一些人一些事,亦是身不由己————”
這話的意思讓閔柔神色微變,皇帝的心意,依舊還在清寧宮,儲位之爭沒有懸念,至少從他的臉上她讀到了這條信息。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閔柔起身,轉出畫屏,去到露台上,任由湖風吹拂青絲,圓洞門上忽傳來一串七色鈴鐺泠泠之音,沈紫薰不由得睜眼,一眼瞥見,心中卻沉了幾分,那東西好生眼熟。
剛才她閉著眼睛聽著這刀光劍影的對話,心裏突然有點明白,方才唇槍舌劍暗戰的兩人應該是故人,卻並非有舊情,而是一種介於仇人與親人之間的複雜情感交錯其中。
佛祖拈花熙然微笑?其實含義簡單,沒有那麼虛無縹緲———這是一種至為詳和、寧靜、安閑、美妙的心境,這種心境純淨無染、淡然豁達、無欲無貪、無拘無束、坦然自得、超脫一切、不可動搖、與世長存,是一種“傳法”、“涅槃”過程的境界,隻能感悟和領會,不需要用言語表達。而迦葉的微微一笑,正是因為他顯現出法喜,這種傳法,佛祖把衣缽境界,被禪宗推崇。
簡單點,便是佛教所倡導的“我佛慈悲,普渡眾生”,眾生二字,亦包括自己,渡人先渡己,這是要周驀然放開自己的心,隨性而行之意。
周驀然不願再與她交集,走到玄關處,不由得喊紫薰道:“東家,該走了吧?體己茶也吃了,如今正客到了,咱們這些俗人也該退場了。”
沈紫薰覺得自己就是個看客,憋著淺笑,難得順從周驀然的意思,起身要走,沈闌清卻不幹了,想再多坐坐,紫薰一把拉起他,壞笑道:“這頭上紙燈還不夠亮嗎?你這書呆子,走,回家,好好讀你的書,考你的功名,別學得這些歪門邪意的。”
沈紫薰的指桑罵槐幫腔罵人讓周驀然心裏舒服極了,覺得人生有此知己,夫複何求。
調頭脫鞋便先下樓去了。沈闌清被拉出吟風館時,極不情願,周驀然恢複調笑揮灑模樣,上來哄他,說請他出去好好吃一頓,這金陵城裏喪事辦完了,飯館酒樓也該開張了。
沈闌清開始有點生氣,不過一會兒便被周驀然的油嘴滑舌哄得十分開心,三人一路往城裏攬月樓去了。
閔柔這裏卻不得不回身喝下那半杯苦藥,對著房星如苦笑,丟出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
“居士不必在意,五百年前那一座石橋上,他們看到的是荒草一堆,我們看到的是滿船明月。”
“無論什麼時候的明月,到了這杯子裏都是苦的………”
一如心情,閔柔跟房星如說話至少沒那麼累,但卻對方才周驀然的態度有些失望。他已經忘記她了嗎?似乎看到她這張臉並未有太多觸動。
他的態度也很明白,即使皇帝暫時放過了她,他依然是站在她對立麵的,他們各為其主,為了保護各自重要的人,幾乎是要劍撥弩張。
不過,亦有收獲。
沈家這個當家少爺,他看她的目光是不一樣的,與她說話的口氣亦是不一樣的。
他當年對靜有情,那是少年情竇初開的朦朧戀慕。可現在,他對沈家那少當家,她在心底猜想,如果當年皇城宮樓上,他麵對的是沈家這英雋少女,他會拔出手中的刀嗎?一個男人,也許初戀會永遠遺留心底,可是能改變他的,永遠是現在依戀的那個。
“房公子還未用膳吧?我今日齋戒,不吃晚飯,解元公可要用些?我讓他們去叫。”
閔柔心情雖然複雜,卻並未失掉希望———沈紫薰,這是讓她覺得事情還沒那麼糟糕的關鍵,她要好好籌謀,不能出一絲差錯。
房星如正要回答閔柔,便聽見樓下傳來一人沉穩的腳步聲,問仆從誰來了?閔柔見解元公神色有變,欣然解釋道:“應該是符少帥,我暫時借了他的地方住,解元公不必介意,若覺得不好意思,改日我約公子到城外賞楓如何?”
房星如確實覺得有些尷尬,這地方竟然是少帥符輝的,閔柔約了這麼多人來,是否太不給符少帥麵子了?
“我們這等淪落樂坊的女子,不過是憑著恩客的心情賞飯吃,解元公想必不會介意吧?”閔柔自憐自艾,惹得房星如憐愛之心大盛,忙施禮說自己晚間還有約會,讓閔柔保重身體,重回雲樓之時,他一定到棲湘館為她捧場。
樓下符輝卻沒了動靜,閔柔笑說主人是敦厚君子,不好上來讓他難堪。房星如卻不知如何是好,若現在下樓必然會遇到符輝,那豈不更加尷尬?
閔柔卻未在意,心裏卻想著皇帝到底會怎麼判斷自己的身份,當初符輝可是親自將兩位公主的屍身在他麵前焚化的,現在卻又冒出一個假冒公主的,他會怎麼判斷此事?
此時卻聽見符輝離開的腳步聲,房星如鬆了口氣。
閔柔思忖著,如何讓皇帝相信自己隻是一個冒牌貨,那個人不會管這案子了,那麼,接下來,會讓誰來管?會派誰來查此前宮中的懸案?她是需要找人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對策了。
腦中飛轉,眼神餘光中卻忽見那串鈴鐺失蹤了。兩秒後,反應過來,心道不好?白巫女還真說對了,九尾狐貓這家夥,一個不留神看見個清俊男人就粘上去了………
房星如瀟灑地在佳人麵前說要告辭,閔柔卻冷臉叫來況涯,回身說:“解元公,不好意思,今日我這裏出了點小問題,亂得很,改日收拾好了,請您再來赴宴。”
閔柔這陰晴不定,時冷時熱讓房星如有些失意,不過卻又不好發作,待下樓時接到居士贈與的鎏銀梅花紫丁纓絡香球,又不禁喜上眉梢,她待他還是不一樣的。
送走了房星如,閔柔忙吩咐備馬車去城外靜庵。這一段插曲雖然陰差陽錯笑料百出,卻又拉近了沈紫薰與閔柔的關係,為將來命運交錯下兩人的堅持做好了準備。
不過,接下來,她與沈紫薰要麵對不同的考驗,籌謀不同的大事,她慶幸那人會離開金陵,暫時不會與她直接對決。
不過,接下來的大決策十分重要,關係到所有人的性命,千百年來所有王朝無論多英明的君主都會麵臨的難題———嫡位之爭。這次,是皇長孫與他的叔叔們的戰爭。看似勝負已定,但其中玄機重重,皇帝會如何抉擇?無論皇帝如何選擇,江南商道的事情必定會分散他的注意力,這當然是渾水摸魚的最佳時機。接下來,隻要他不動她,她便要利用這尚有作用的身體做更多的事。隻為保護這世上僅存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