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四)功名在祿食在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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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功名在祿食在腹
奶母沈王氏此時插了一句嘴,蕭氏頓時來了精神,問:“王家阿母,你看見了什麼?”
“老身看見英笙拿了兩匹很特別的緞子,花樣新巧,質地可是沒見過,碧煙捧了個很精致的盒子,仿佛是錦荷齋的東西?”沈王氏其實沒有青鸞看得清,不過這老婆子是闌清兄妹的奶母,心裏自然對大房謝氏如此偏心不忿,沒看清也誇大了說。
“豈有此理,太過份了吧?平日裏欺負我們母子就夠了,連丫頭都騎到我們頭上———”
蕭氏劍拔弩張,沈青鸞則有些麻木,親娘和大房正室鬥來鬥去的把戲她實在看得太多,為了一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搞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祖父東園公去了金陵後,這種女人之間的戰爭越演越烈,最後都是大哥沈闌勳對挑唆的下人各打四十大板,嚴厲申斥之後便不了了之。
蕭氏不敢挑戰大少爺管家之權,謝氏尊重體統從來都端著正房太太的架子,從不會跟蕭氏口角,最後誰都討不到好處。
最開始蕭氏仗著背後有大叔伯沈東祿撐腰,欺負沈闌勳年小,耀武揚威過幾次,可等沈闌勳緩過勁兒,弄清家事裏的門道後,蕭氏的日子便著實不好過了許多,他畢竟是長子嫡孫,祖父東園公從來都多疼一些,又有謝氏在背後撐腰,聰靈好學膽識過人的冷魅少年一旦摸清了門路,理順了家下人的嘴臉,頭一個遭殃的當然是謝氏這出頭鳥———
不是今天月錢短了,便是明天飯菜餿了,或者大老爺沈昭的書信十天半個月都到不了手裏,連帶兒女丫頭婆子一起遭殃,出閣的大小姐整整一年音訊全無,二小姐吃穿用度與正室房裏丫頭無二,兒子從來無錢出門等等………
蕭氏隻好人在屋簷下,漸漸收斂了氣焰,沈闌勳也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近年來還算沒什麼大事發生。如今,沈青鸞見母親又要生事,不禁捏了一把汗。
蕭氏也在掂量,如今沈闌勳不在家,她忍了許久的惡氣,也該出出了?此時,丫鬟秋棠探身進來,在蕭氏耳邊嘀咕了一陣,蕭氏一下子安靜下來,自言自語道:“是嗎?你確定?第二日英笙把東西送給了二房三少爺?”
“姨奶奶放心,帳房顧先生說錢起去金陵是去稟報南洋十七行的事,廚房裏張大娘親眼看見,英笙捧的料子是織坊裏新近出的棉錦,食盒裏是錦荷齋的時鮮玫瑰月餅。”秋棠回說。
“娘親也太浮躁了,為了這麼點子事動這麼大的氣,也不值得!”沈青鸞無奈搖頭,蕭氏可不依不饒,對女兒又是一頓指責,到底心裏不安,叫上秋棠,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蕭氏的預感不無道理,金陵貢院裏沈闌勳的第一場鄉試,對他來說幾乎是一種考驗,當天進考場時文具和幹糧都沒有了,天色很好,剩下兩件單衣幾乎沒什麼用場?幸而遇上那秀色書生贈與簡單筆墨和一盒點心,進去後號舍裏沒一個認識的,隻能硬著頭皮扛到答卷完成才吃飯了。
號舍裏三麵是七齊八不齊的磚牆,當然裏麵都不曾用石灰泥過,裏麵蜘蛛網和灰塵是滿滿的,好容易打掃幹淨,坐進來拿一塊板安放在裏麵,就算是寫字台,睡起覺來,不用說就得坐在那裏睡。一條號筒內,總有一兩間空房,便是這一號筒的廁所。
幸而第一場答卷完結後便可出場,十二日淩晨再入場考第二場。主考官兩人均出自翰林院,外簾官放炮點名搜查後入場,考生將買來的考卷攤開開始答卷,至晚間未答題完結者,同考官便發放三支蠟燭,蠟燭燃盡尚未答完者,便要強行收卷。
沈闌清坐進玉字號頭一間時,已經日頭高照,他趕緊拿出筆墨,開始寫卷子,隻見那湖筆是用錦繡方娟包好的,潔淨精致,一方俏色綠梅歙硯纖塵不染,硯上刻著賞鑒詩句“鳳棲梧桐曉闌東,胭脂清灑綠梅淞”,一塊梅花狀徽州香墨,一個龍泉窯六瓣綠梅水注,幾樣物件無不透著娟秀靈卉之氣。
沈闌清顧不上賞悅,連忙開墨發筆,汲水研磨。看看題目,乃是考《四書》義三道,本經義四道,如果考生在規定時間內完不成,允許各減一道。其中《四書》以朱子集注為標準;《易》以程頤、朱熹注釋為標準;《書》以蔡氏及古注疏為標準,《詩》以朱熹注釋為標準;《春秋》以左氏、公羊、穀粱三傳及胡安國、張洽為標準,《禮記》以古注疏為標準。
看完題目,沈闌清心裏有了些底,飽讀詩書的他十年寒窗,梅莊私塾開蒙,後來祖父又延請大儒商陽教授了幾年,後來便到了白鷺書院,十四歲考取秀才,是江西名士歐陽文熙之弟子。
歐陽公評價此弟子,詩詞歌賦並不見長,卻獨擅長義理闡述,講經明道,故而唯特別看好其科場顯名。
沈闌清答完前三道時,天色已近掌燈時分,隻感覺腹中饑腸轆轆。他趕忙拿出食盒,見裏麵是兩層蘇州細點,有梅花糕,綠豆糕,紅豆糕,玫瑰餅等等,為了保險起見,他隻能先吃上麵的四個,留下幾個晚些時候再吃。吃完拍拍手,繼續飽蘸兼豪,揮筆書寫剩下的試題。
天幕落下,同考官將三支蠟燭發放給他,掃視周圍,答卷進度不一,有的已經交卷,有的卻滿頭大汗進度緩慢,沈闌清覺得自己的問題不是胸無點墨,而是肚中空空?什麼困難都想到過,可就是沒想到他會餓肚子?老天爺可真是會耍人?
勉強剩下兩道題目,沈闌清實在忍不住了,拿出食盒將剩下的糕餅吃了,盒子裏裏外外的碎屑都掃了個遍,肚子暫時沒那麼難受了?他趕緊奮筆疾書,爭取在午夜前寫完考卷,出來考場不管天昏地暗,先大吃一頓。
有人饑腸轆轆,有人卻吃太撐著走不動路,騎不得馬,到了吳熙惠川古鎮的穿雲度月樓,周驀然真是展現他吃貨的本色,看看這一桌子菜,沈紫薰真想直接把盤子塞那吃貨的嘴裏。
秘製太湖熏魚,海參老式豆花,菇雞絲春卷,吳熙醬排骨,鹹肉玉米燉老鴨,玉蘭餅,酒煮太湖蝦,翅湯山藥煨銀魚,惠川酥餅,小籠包,自家釀製的桂花酒———看到這一桌子菜,紫薰直接的反應是問周驀然:“周師爺,你打算開酒樓嗎?”
兩個小廝眼睛都瞪直了,照理說他們是沒有資格上桌的,不過一會兒估計吃不完的都已經讓他們垂涎三尺了。
“你不是打算連夜趕路嗎?我不吃飽了再打包點東西,一會兒會餓的。”周驀然給自己找了件罩衣,免得弄髒他的漂亮衣服,拿筷子準備開動,見紫薰和英書都愣著,招呼道:“坐下吃啊,看就看飽了。”
紫薰深吸口氣,問:“那請問這一桌子菜是不是周大俠買單?”
周驀然暫時停下筷子,望著紫薰傻笑,諂媚道:“沈大公子身為江南首富家的當家,不會這麼小氣吧?”
英書已經拿出紫薰的專用烏木鑲銀筷子,唐式花瓣形三彩碗,金星玻璃琺琅梅花茶杯,三樣簡單餐具擺好,另外拿了紫檀木筷子打算布菜,紫薰則拉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坐在下首,回應周驀然道:“你們鹽幫不是銀子比鹽還多嗎?隻要亮亮身份,這一桌子菜估計掌櫃的免費贈送都是應該的。”
“前日走得急,錢袋還拉在金陵你家別院,你讓我怎麼付賬?”周驀然丟三落四的行為是經常發生的,紫薰蔑笑,反駁:“我們沈家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況且你怎麼曉得我沒幫你收拾行禮?”
這下周驀然啞口無言,隻能用食物填滿那張嘴,紫薰回頭,招呼兩個小廝一起吃,笑道:“不吃白不吃,周師爺請客,放心吃,一會兒吃完,把剩下的菜裝食盒裏,帶路上吃。”
雖然大少爺這麼說,英書和兩個小廝還是懂規矩的,三人讓小二另外開一桌,分了三分之一菜過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