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弦歌慌亂地撥了一個電話，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師兄，楊箏，楊箏他···”
    謝雲端嚇了一跳，這幾天紀弦歌看起來太平靜了，簡直平靜得不正常，就像沈青說的，他目前就是一根繃到極限的弦，而現在看來，這根弦斷了··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問道，“弦歌你冷靜些，楊箏他到底怎麼了？”
    一滴淚狠狠地砸在楊箏緊閉的眼瞼上，“小箏，他快死了！”
    謝雲端帶著自己的私人醫生匆匆趕到，當他看到床上那個幾乎沒了人形的人時，簡直不敢相信，紀弦歌會這樣對他。
    就算明知紀弦歌現在也幾乎崩潰，但還是忍不住大罵出聲，“你他媽要發瘋去找別人啊，楊箏他招你惹你了？就因為你喜歡他？多麼堂皇的借口啊，你好好看看他紀弦歌，你都把他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真後悔，當初把他交給你！”
    醫生看到這樣的情況，一時有些尷尬，但他畢竟是專業的，迅速給楊箏量體溫，皮試，輸液，一個小時後，楊箏出了身汗，情況才算是緩了下來。
    紀弦歌給楊箏擦了身子又換了衣服，謝雲端在門外抽煙，他的麵色看起來很不好，紀弦歌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激怒謝雲端了，謝雲端看他走出來，掐滅手中的煙蒂，“我要帶他走！”
    紀弦歌有些慌亂地抬頭，“不！···”
    謝雲端笑得嘲諷，“怎麼？你還想殺了他嗎？”
    紀弦歌飛快地搖頭，“不，不要帶他走，我會好好照顧他，不會再鎖著他，如果，如果他好了，不想見到我，我也會讓他離開，不要帶他走，哥！”
    謝雲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恐慌的紀弦歌，從小到大，別人有的他有，別人沒有的他也有，人又聰明生得又漂亮，似乎永遠都拽得像隻孔雀，這麼低聲下氣的紀弦歌···
    唉，也許是一物降一物，謝雲端輕歎，眼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說他偏心也好，說他護短也罷，可是這樣對他喊著“哥”的紀弦歌，讓他怎麼能拒絕？
    “楊箏性子傲，他是寧願死也不願被你圈養一輩子，別拿以前那些人的手段來對付他，那樣你隻會永遠失去他，弦歌，答應我，好好對他，否則，我絕不會再放過你！”
    楊箏燒了一夜，反反複複，溫度下去了又上來，上來又下去，紀弦歌裏裏外外地跑，一會兒給他換衣服一會兒給他擦身子，楊箏睡得很不好，皺著眉不停地在囈語，紀弦歌湊近了聽才聽到，“媽媽，不要關著我，不要···”
    他的淚水簌簌落下，紀弦歌的心裏也疼得像破了個洞，怪不得楊箏的反應那麼大，怪不得他一心求死，那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法釋懷的傷痛，可是，愚蠢的自己又讓他重新經曆了一次··
    “對不起，小箏，對不起····”
    紀弦歌把他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手中，他早已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
    楊箏睡了整整兩天，當他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時，卻看到唐臣坐在床邊削蘋果，唐臣是很典型的處女座，這從他削蘋果的姿勢就可見一斑，他似乎並不是為了吃蘋果而削蘋果，他削蘋果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把它變成一個藝術品，他左手拿著蘋果，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水果刀，靈巧地運用手腕的力量，薄薄的皮寬度與厚度都力圖保持一致，最後刀尖一挑，一條完整的蘋果皮就掉進了垃圾桶裏，唐臣微微挑眉，頗有得色。
    楊箏掀開被子起來，立刻一陣頭暈目眩，但因為這幾天輸的各種營養液，過了一會兒，就好了許多，唐臣把手中的蘋果放在一邊，慢條斯理地用濕巾擦拭自己的手。
    “你醒了，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雖然這樣問著，但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關心的樣子。
    楊箏搖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裏？”
    唐臣眉尖一挑，“怎麼，見到我很失望？那你想見誰？紀先生嗎？”
    楊箏動動腳，發現那根鏈子已經不在了，他下了床，腳下一陣虛浮。
    唐臣站了起來，“對了，紀先生說過，你醒來後先把這些東西吃了，如果不想留在這裏，也可以離開。”
    他揭開小圓桌上的蓋子，裏麵是一小鍋放在保溫煲裏的粥，還有一些小菜，牛奶之類，唐臣拉開凳子，示意楊箏坐過去。
    楊箏看了一眼小圓桌，“他呢？”
    唐臣見他不合作，也沒有勉強，“紀先生去大馬士革了。”
    楊箏微微一愣，敘利亞？
    他就算再怎麼不問世事，但對目前那邊的局勢還是了解一些的，不過他也沒問，徑自向洗手間走出。
    當他出來的時候，唐臣已經為他盛了一碗粥，倒了半杯牛奶，還把剛才削好的蘋果切成了同樣大小的方塊擺在白色的瓷盤裏。
    楊箏有些奇怪，“他讓你來照顧我？”
    唐臣點點頭，“對了，紀先生還把你現在住的那套公寓過戶到了你的名下，所以現在你是它的主人，你可以繼續住在那裏，當然，你也可以賣掉！”
    唐臣的語氣公式化到不帶半分情緒，說完又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文件，“這是過戶手續，麻煩簽下字！”
    楊箏的眼睛一閃，“補償嗎？紀少還真是闊綽！”
    唐臣見他並沒有半分想要看文件的意思，於是又把文件收好，心中默默腹誹：他倒是還想連自己也打包給你送過去，可是，你要嗎？
    楊箏喝了半碗粥，又喝了些牛奶，倒是把唐臣削的蘋果吃得幹幹淨淨，吃完後起身就走。
    唐臣還是忍不住，“你就不問問紀先生為什麼要去中東？”
    楊箏頓住，“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唐臣咬咬牙，“你也知道那邊的情況，就算是個朋友也會隨口問問，何況你們還是，情人！”
    楊箏輕笑，“你見過有這樣的情人嗎？”
    唐臣聳聳肩：“他的方式可能不太恰當，但他隻是想留下你，要知道，你估計是他第一個愛上的人。”
    楊箏站定，回頭看他，“哦，那我是不是應該受寵若驚，但憑什麼他給我的我就得受著，憑什麼他愛我，我就必須愛他？”
    “那麼說，你不愛他？”唐臣的目光變得銳利。
    楊箏似乎被問住了，他愛紀弦歌嗎？
    一之宮渚也曾經問過他，但那時，他還能很堅定地說不愛，可現在，他突然想起這兩天晚上，他雖然燒糊塗了，但還是會感到有人在給他擦汗，敷毛巾，換衣服，那個人緊緊地攥著他的手，淚流滿麵，他一遍又一遍地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在那一瞬間，他仿佛立刻就能原諒他了···
    “紀弦歌去敘利亞幹什麼？”
    唐臣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一時有些懵住，楊箏見等了許久他都不說話，於是立刻轉身下樓。
    剛一轉頭，就聽到背後那人幽幽說道，“我想，他應該是想逼著自己去忘記吧···”
    楊箏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垂下頭去，他聽到唐臣走到他身後，“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不要命··”
    楊箏回頭，他看到唐臣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有些傷感，他不太確定，“你很關心他？”
    唐臣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說的是什麼，他扶了扶鼻端架著的眼鏡，眼中精光一閃，“那是，他是我的老板，攘外必先安內，如果不先把他的私人問題解決好，我的工作會很困擾的！”
    楊箏：那還真是對不住你啊····
    “紀弦歌到底給了你多少薪水，讓你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你應該知道他的情況。”
    唐臣哦了一聲，“你是指他的精神狀況？也許你們都覺得他是個瘋子，但我認為，他隻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雖然得到的過程有些不擇手段，但總比那些明明想要卻非裝得無欲無求的人要好得多。”
    楊箏默歎，不愧是人以群分，這驚人相似的思維邏輯 ····
    唐臣盡職地把楊箏送到公寓樓下，楊箏回到家，其實也沒離開幾天，可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餐桌上還擺著那天他給紀弦歌做的晚餐，正散發出一股餿臭味，楊箏把餐桌收拾好，又把房間打掃了一遍，紀弦歌曾經提議請家政定期打掃衛生，卻被他拒絕了，他並不喜歡陌生人進入自己家的感覺。
    自己家？
    楊箏擦桌子的手一頓，什麼時候，他已經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歸宿，什麼時候，他已把紀弦歌當做了家人，原來他能夠安心地和紀弦歌同處一室，早已不僅因為他是他的房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