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弦歌一側臉，就看到那人眼中促狹的笑容，一時讓淡淡的神情增色不少。
    “你故意的吧，師兄根本不會想到讓靳凱賠錢。”
    楊箏沒有回答，“紀少要來杯茶嗎？還是咖啡？”
    紀弦歌走到桌邊坐下，“咖啡吧！”
    楊箏叫瓔瓔給紀弦歌上了杯咖啡，紀弦歌喝了一口，不遠處楊箏正站在書櫃前整理書，那一櫃都是外文的精裝原版書，精致的牛皮硬質封麵，上麵有漂亮的花體字母和各種描金的紋飾，楊箏用白色的細棉布擦拭著書皮，他做得很仔細，纖白的五指拿著書本，他的表情很微妙，仿佛是在做一件極其愉悅的事情···
    很多年以後，紀弦歌的腦海裏一直都留存著那個畫麵，英式的書店裏播放著舒緩的小提琴曲，才下過雪的午後天空有些陰鬱，歐式古樸而典雅的橡木書櫃前，瘦削的青年站在那裏，如鬆如竹，他手裏捧著一本本厚重的書，細細擦拭，不時翻開書本，逆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時，紀弦歌的心裏很平靜，他似乎很久沒有如此平靜過了，連心中那隻潛藏了多年的鬼，都仿佛不敢來打擾這份雋永的靜謐。
    書櫃一共有四層，楊箏把那些不能受潮的牛皮封麵書全都挪到了最上麵兩層，第三層還好，第四層有些高，他需要踮著腳尖才能夠到，勉強把那本最厚的德文《浮士德》舉到頭頂，手上卻一輕，一隻修長的手輕鬆地把那本書送到了第四層，楊箏轉頭，紀弦歌正倚在書櫃旁，一隻手端著杯咖啡，麵上帶著戲謔的笑容，楊箏沒理他，繼續做著手上的工作。
    “你不是記者嗎，怎麼跑這來了？”紀弦歌抬手喝了口咖啡，食指上的寶石變成了深深的藍色，如夜色中的大海，安靜而溫柔。
    楊箏從旁邊搬了根小凳子，站在上麵，“辭了！”
    紀弦歌好心地把下麵的書遞給他，他卻皺皺眉，“你放著我自己來吧！”
    紀弦歌頗有些受傷，楊箏頗有些無奈：“要不，你把咖啡先放下？”
    原來是怕咖啡濺了他那些寶貝書，而且，又不是他的，紀弦歌撇撇嘴，但還是把咖啡放在另一邊的桌上。
    “我還特地給你一個專訪，結果，你就這麼放鴿子了。”
    楊箏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篇專訪我看過，真是不錯！”
    紀弦歌仰著頭，“噢？”
    楊箏麵無表情：“通篇廢話，極其無聊，太極打得滴水不漏。”
    紀弦歌失笑，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真就這麼一無是處？”
    楊箏想了想，“紀少那天的行頭不錯，照片很漂亮。”
    紀弦歌又給他遞了本書，笑得曖昧：“如果那天來的是你，說不定我會說些有趣的！”
    楊箏突然一臉的痛心疾首：“看來我錯過了一個大紅包！”
    “什麼？”
    “雜誌社的前輩說了，如果能抓到紀少的獨家，總編一定會給個大紅包和至少兩個星期的帶薪休假！”
    紀弦歌：········
    楊箏整理完書，又回到吧台後麵去擺弄他那些各式各樣的杯子，紀弦歌坐回沙發上，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但他並沒有在意地喝了一口，微微的涼意使他的心情異常舒暢，他靠在沙發上，看著楊箏在留聲機裏換了張唱片，接著，低沉而舒緩的大提琴聲就傳了過來，他微笑著，在心中問道：“鬼，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那麼淡定，那麼波瀾不驚？”然而平常都聒噪不已的聲音卻難得地保持了沉默，紀弦歌躺在沙發上，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後來，紀弦歌隻要在國內，幾乎每天都會來璃樽，開始是隻喝咖啡，但後來在謝雲端的熏陶下，也戀上了楊箏的茶藝，還會嚐一下那些形狀各異的和果子，靳凱有時候也來，但通常謝雲端都沒給他好臉色，隻有和楊箏說話的時候，謝雲端才是那個溫和儒雅的翩翩君子，兩人在一起，無論聊什麼，那畫麵都是和諧得刺目，仿佛旁人都隻是擺設，靳凱看到第一回罵罵咧咧，第二回氣紅了眼，第三回了無生趣，指天畫地地發誓再也不來了但不久後還是又不甘心地再次出現。
    紀弦歌去的時候，都會試著和楊箏交談一下，但每次楊箏的態度都是禮貌而疏離，有一次他單手撐著吧台，把楊箏堵在角落，“你就這麼討厭我？”
    楊箏滿臉的冤枉啊，“誰說的？”
    紀弦歌狐疑地看他：“那麼說你喜歡我？”
    不是討厭就是喜歡，不是嗎？
    楊箏扶了扶眼鏡，表情誠懇，“那是當然？”
    紀弦歌眼睛微微眯起，抱著手一臉的你說說看。
    楊箏輕歎了口氣，垂著眼羞澀道：“比如說今天我就很喜歡紀少穿的這件Burberry，外麵停的那輛Bentley，手上戴的這塊Omega，還有，紀少這顆閃亮亮的Cartier，我就喜歡了很久····”
    紀弦歌：·······
    頓時有種血槽已空的感覺。
    謝雲端突然湊過來，笑得溫文爾雅：“原來小箏喜歡Cartier，要不我給你買一個吧，不過，弦歌這個好像是特製的，就一個····”
    說完頗為難地盯著紀弦歌的手····上的戒指。
    靳凱十分幽怨地看了謝雲端一眼，“你什麼意思？就隻見得新人笑是吧？”然後瞪著楊箏：“那玩意兒我給你訂十個，然後你給我趕緊辭職，有多遠滾多遠！”
    謝雲端淡淡地看他一眼，拉過楊箏，“今天英國有個劇團來演AMidsummerNight“sDream，我弄到票了，你趕緊去換衣服，我們看完了再去吃晚餐，有家新開的店意菜做得不錯····”
    望著那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靳凱麵如菜色，紀弦歌也沒了想要午睡的心情。
    這天的天氣很好，紀弦歌來的時候璃樽還沒開門，他今天穿得十分休閑，普藍色的牛仔褲比較修身，褲口收進了馬丁靴裏，上身套了件厚毛衣，圓領露出裏麵的襯衫領口，他斜倚在璃樽門口深咖色的牆壁上，修長的雙腿閑適地抻著，頗為無聊地翻著手裏一本黑色封麵的精裝書，身前有過往的行人忍不住投來目光，他對著兩個學生打扮的女孩友好地微笑，小姑娘頓時紅了臉，心跳加速地一晃而過，紀弦歌臉上的笑意更甚。
    楊箏今天穿著一件頗為寬鬆的棉衣，手裏拿著袋早餐走了過來，剛好看到紀弦歌最後那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個男人就那麼雲淡風輕地站在那裏，眼神慵懶而愜意，像極了一隻吃飽喝足的獵豹，姿態優美，卻又隨時蓄勢待發。
    紀弦歌很快就看到了楊箏，他收起手中的書本站好，“怎麼才來？你手上那是什麼？”
    “早餐，紀少今天不上班？”
    紀弦歌頗有些興趣地盯著他手中的袋子：“今天周末，再說，掙錢就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舒服。你都不用休息的嗎，還是師兄沒給你放假？”
    “不是，我就算休息也不知道去哪，而且周末店裏是最忙的。”
    “你真無趣，而且那錢又不是給你掙的，我師兄倒無所謂，他弄這麼個店純粹是玩兒，可沒想過掙錢。”
    楊箏：·····
    有錢還真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