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弈，我不問你別的，他當真一點活路也無？”
    寂靜的山林裏仿佛隻剩下了這句問話，臨弈垂眼望著腳底下踩踏著的枯敗的雜草落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許久，他忽然抬起頭來，總是笑眯眯的臉上一片嚴肅，狹長的眼微微眯起，輕輕的吐出一個數字。
    “五年。”
    他抱臂靠在樹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低聲道：“窮盡我一身的醫術，最多隻能拖五年。”
    他看著蒼鬱，一字一頓的說道：“之後的情況會如滾雪球一般的越滾越大，他的五感會漸漸喪失，失去行動的能力，變成一個木偶，然後就像這腳底下的草一般一點一點的枯萎……”
    他停了下來，死這個字在喉嚨口滾動，艱澀的仿佛像砂礫一般的刮著喉嚨，臨弈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痛苦之色。
    蒼鬱沉靜的看他，開口道：“你想說什麼？”
    空氣中有一種草木腐朽的味道，濃重的讓人惡心，整片樹林也是死氣沉沉的一片，讓人想把它們統統毀滅。
    臨奕盯著蒼鬱，目光壓抑猙獰，俊秀的臉扭曲成一片，“蒼鬱，你知道麼，我從未像現在這般的痛恨過你。”
    他狠狠地一拳錘在樹幹上，像個困獸一般的粗重的喘息著，他幾乎快壓製不住心頭湧動的怒氣。
    過了一會兒，臨弈突然間笑了起來，將頭抵在樹幹上，笑的瘋狂而痛苦，低聲道：“這麼多年了，我竟然才找到他，我讓他一個人在外麵受了那麼多的苦，你知道麼？我現在心痛的想瘋，他還這麼小，卻隻能活五年！”
    蒼鬱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屬下，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在這種時刻，任何話語都變得蒼白起來。
    臨弈的眼睛幾乎都快紅了，他對著蒼鬱嘶吼道：“我更恨他為什麼偏偏就遇到了你！如果不是遇到你，他或許會有一個平凡的人生，或許再過兩年就會結婚生子，而不是被卷進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中，落得一身的傷！”
    蒼鬱背過身，麵對著別院的方向，目光沉沉的，比之剛才，更加讓人戰栗，那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威壓。
    他以一種毫無起伏的，冰冷的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語調說道：“臨弈，他不可能平凡的，你知道。”
    臨弈倏地握緊拳頭，瞳孔劇縮，像是當頭被打了一棒。
    “是啊，我知道。”他抹了把臉，平複了急促的呼吸，露出一絲苦笑。
    “抱歉，我不應該發火。”
    蒼鬱沒有回話，而是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他是你弟弟的？”
    “啊，也沒多久吧，我看到那枚玉佩了。”
    握住還有些顫抖的手指，臨弈說：“剛開始還不太確定，我派了林祿去查，前兩天才得到的消息。”
    他盯著男人的背影，轉而又移開視線，淡淡的說道：“知道的一瞬間，我真的都快高興傻了，我和母親失散的時候，他才四個月大，那時候母親的肚子才剛剛隆起，看起來不可思議極了。”
    臨弈微微閉上雙眼，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微微勾了勾唇角，“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我幾乎天天都在盼望能快點見到他，能抱抱他親親他，能聽他叫我一聲。”
    天空中最後一絲陽光終於被烏雲侵蝕，臨弈結束了那美好的回憶，咬了咬牙，沉痛道：“蒼鬱，送他走吧，百隱樓太危險了，最起碼這五年，我希望他能活的無憂無慮的。”
    別院裏依舊被歡笑所充斥著，周延到廚房裏又偷了兩隻雞出來，丟給姚海處理。
    這些堂主副堂主似乎格外喜歡這種宵小的做法。
    而另一邊，陷在軟軟的狐皮大氅中的清秀少年，淡色的唇緩緩勾起，柔軟的睫毛輕顫，不知道在做著怎樣的美夢。
    蒼鬱抿起唇，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衣袖上精美華麗的花紋，漆黑的衣袍閃爍著詭譎的光芒。
    “臨奕，我不會讓他走的。”
    蒼鬱麵沉如水，冷冷的吐出這麼一句話，他定定的盯著別院中的少年，如冰般的黑眸裏逐漸的閃出抹綠色。
    就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淵裏突然出現幾抹鬼火，陰冷幽深的讓人發怵，即便是臨弈也不例外。
    “你不能這樣做。”臨弈壓下心頭驟然湧起的恐懼，道：“他是我弟弟！”
    蒼鬱轉過身來，濃墨般的眼眸深處閃爍著淡淡的綠芒，他拂過墨綠色的雲紋扳指，望著他的手下，淡淡的說道：“為什麼不能？”
    他用深不可測的眼神看著臨弈，道：“臨弈，你敢認他？”
    臨弈的眼裏閃過一抹痛色。
    是啊，他不敢。當年單方麵的認為葉安已經不在了，所以沒去找過一次，讓那孩子一個人在陸家那種地方長大，所以他不敢認。
    他甚至直到現在也沒有辦法陪在他的身邊，為他遮風擋雨！
    “我會讓陸家付出代價的。”臨弈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應該讓他們付出代價。”
    蒼鬱低聲說道，黑沉的眸子靜靜地盯著臨弈，“臨弈，我聽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是關於那塊玉佩的。”
    蒼鬱將在陸家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臨弈，末了，他說：“你們兄弟兩人身上的玉佩能開啟寶藏，你母親當年可能正是以這個秘密讓陸盛元收留了她，不過她隱瞞了你的存在，隻說葉安十八歲之後便能開啟，我猜她是想保住葉安平安長大。”
    臨弈一臉的驚詫愕然，他捂住額頭呢喃道：“等等，我想想……我需要想一想。”
    他背倚著紅楓樹粗壯的樹幹，喉嚨滑動了一下，一雙狹長的眸子緊緊地閉著，過了許久，他啞聲說道：“什麼寶藏？什麼鑰匙？蒼家和臨家這麼多代下來都沒人提過，你和我都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它隻是一個傳說！”
    “是個傳說。”
    蒼鬱的視線轉向葉安，神情平靜，但與之相反的，卻是他漆黑的仿若要吞噬所有的黑眸，“可是正是因為這個傳說，蒼臨兩家才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
    壓抑的氛圍助長了所有黑暗的情緒，那些曾經被掩埋的事實，曾經決定拋棄了的東西，都成為了一種沉重的枷鎖，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奢侈了起來。
    臨弈握緊拳頭，幾乎是屏住呼吸一般的說道：“那麼你也是為了寶藏麼？因為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所以才不讓小安走？”
    臨弈心裏想著，假如蒼鬱敢說是，他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將葉安送走。
    “臨弈，你在質疑我。”
    蒼鬱緩緩地說道，視線依舊投在葉安的身上，隱隱的浮現出一些讓人看不清楚的東西。
    他的語調毫無起伏，卻成功的打散了臨弈所有的設想。
    臨弈身體一震，單膝跪地道：“是屬下僭越了。”
    “那確實是個傳說，臨弈。”蒼鬱緩緩地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下，“但它同時也會將那些無恥之人的性命交付到我們的手中。”
    “……很快，就會開始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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