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薄命人命逢生機 多情子情困愁思(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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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苑內另一廂內閣中,一排五尺高的水晶燈將屋內器具陳設染上五彩斑斕的柔和成色。宇文忻正躺在一張精致的木榻上,他看上去很疲憊,毫無飛揚神采的臉上凝固著一種不為人知的遊離表情。本來就已被晶瑩燈光模糊的視線,因為飄來的蝴蝶般翩躚的輕盈身影更加恍惚迷離。
    “侯爺,該休息了,清娛為您寬衣吧。”塌前跪著一個略小於宇文忻年紀的少年,麵容清麗如同春晨之花,身姿柔軟恰似水畔扶柳。說話吐字的音色宛如林間百靈般輕亮,明眸善睞的眼波好似幽柔碧水般醉人。
    宇文忻半響的沉默,似乎是一種不置可否的應答;名叫清娛的男臠,瞧了一眼踏上仿佛要睡著的人,伸出白淨的雙手,默不作聲地為他脫下了靴子。
    “嗯?”宇文忻感覺到動靜,才從方才的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俯身侍候他的美貌男孩,一時忘記了要說什麼。
    “侯爺,清娛為您寬衣,是奴婢侍候不周麼?”清娛顯然對宇文忻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感到畏懼。
    “沒什麼,你服侍的很好,很溫柔。”宇文忻的神思似乎有飄到了遠方。他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喜歡我麼?”
    清娛顯然被這樣的問話驚到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喜、喜歡啊,我喜歡侯爺。”他言辭閃爍著試圖掩飾此刻緊張的心情。
    “你說謊。”宇文忻看著他的臉,那深邃的含義不明的目光讓清娛更加琢磨不透這位身份尊貴之人的心思。
    “我喜歡侯爺。然而愛情早已在我踏進這扇院門之時就已經徹底遠離,談論愛情對於男臠而言已經是一個笑話,這將成為眾人嘲笑的理由。
    長安城裏誰都可以向往幸福,但是夜夜歡歌、以色侍人的男臠卻不能作此妄想。因為這將使我們更加清醒地看清自己的處境,以至於連同醉生夢死的勇氣都要喪失殆盡。時間一久,連自己都要開始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過愛情。”
    清娛終於鼓足了勇氣道出了自己的心聲,說給他麵前的恩客聽,同樣也說給自己聽。
    宇文忻聽了這席話後並沒有責難他,自己喃喃道:“你們沒有擁有愛情的權力,我又何嚐配擁有愛情?我曾想把最完整的情感交付到愛人手裏。
    而如今我卻開始擔心,我的感情已經被浪費了一次,再不能完完整整交付到一個人的手裏了,更何況,今後是否還能遇見一個真心相愛之人?”
    “對了,你剛才說你喜歡我,為什麼喜歡我?”宇文忻開始好奇。
    “因為……因為您英俊不凡的氣質,天生尊貴的優雅風采,氣宇軒昂的挺拔英姿;除此之外您有一顆不同於其他權力中人的溫柔的心。所以無論您走到哪裏,都將是眾人追逐的焦點;無論您是否付出真心,都將被男人女人愛慕。”
    清娛回想著自從見到宇文忻後的感受,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敢說出口——那便是他周身彌漫著的硬朗而強健的男子氣息。隻要站在他的近身之處,稍加留意便能感受到那種令人心動的氣息。
    “如果我不是侯爺,你也不是男臠,沒有人強迫你必須以獻上身體的方式乞討生活,你還會喜歡我麼?”宇文忻進一步逼問,關於愛情的疑問,他都想迫不及待地解開,從來不願等待。
    “我……我會喜歡侯爺,如果侯爺也喜歡我。”清娛囁喏著,生怕他給的答案讓對方生氣。
    宇文忻俯下身來,撫摸著男孩柔亮的頭發,隨著手指在發間的撥弄,清香陣陣散開。“嗬,這個答案或許是誠實的吧。你,長得真是漂亮。”那隻撫在男孩發間的手轉而捏握住他白皙的臉蛋。
    “侯爺,如果……如果有一個人,符合您對於愛人的所有期許,滿足您賦予愛情的全部期待……卻有不可原諒的過往,您會愛上他麼?”隨清娛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他的印象當中,宇文忻並不像其他王公子弟那樣性情暴烈,他來玉鶴別苑玩樂更像是對於自身的一場消遣,或許他隻想來這裏做一場不願醒來的夢,但是他真正期盼的美夢到底又是什麼?
    宇文忻聽到這樣的發問,手隨即僵在半空中。
    如果他有不可原諒的過往,我會愛上他麼?
    這樣的愛情命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一直以來總認定是別人辜負著自己的情感,而自己卻從未仔細辨別真愛的界限——相互愛慕相互忠誠,不是最常規的愛情範式麼?然而愛情又怎麼可能與忠誠無關?
    室內又是一陣沉默,廊上響起一陣嘈雜之聲。“什麼聲音?”宇文忻不想繼續剛才的問答,隨即轉移了話題。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采買日子,想必是挑選孌童的買家正在散去吧。如果侯爺寂寞,下次來可以來挑一兩個符合心意的孩子回去,能伺候侯爺真的是莫大的榮幸。”
    清娛語帶羞怯,然而宇文忻並未顯出高興的神色。自從幾年前經過弘泰坊的情事後,他對這些奉承式的讚美已然無動於衷了。
    “我要走了,還有其它事。”沒有一絲留戀,宇文忻驀然起身,拉過置於架上的外披,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向外走去。
    夜晚的涼風穿廊而過,衝開了並未閉合的房門;貫入室內的風吹拂著紗簾輕盈飄飛,清娛呆呆地看著宇文忻遠去的背影,默默在想:“他到底喜歡的是怎樣的人呢……會不會喜歡愛上我呢?”
    次日晌午,晉國公宇文護府內。寬闊氣派的後花園一陣腳步響過,宇文護的長子宇文鈺因父親傳喚,從西院匆匆趕來。
    傳話的仆人並未說明原因,這讓平日疏於管教的宇文鈺一時納悶起來:“平日要見到父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怎麼有閑暇時間過問起我的事來?”
    因為宇文護一心操持政事,所以多年來很少管教、親近子女;雖然二人親為父子,也因為長時間的疏離而顯得並不親密。
    不過宇文忻心中還是非常歡喜的,畢竟終於有機會可以和父親好好談心。
    進入書房,隻見父親背對著房門站立,並不言語。宇文護揮了揮手示意仆人們退下,房門隨著仆人的離開被緊緊合上,自己這才轉過身來,直直地盯住兒子。
    宇文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他緊張的察覺到要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不過還是忍受不住此刻的沉默,開口問道:“父親,您今天喚兒子來……”
    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宇文護氣勢洶洶地對他說道:“自作主張的畜生,給我跪下!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錯?”
    宇文鈺被父親突如其來的責罵弄得不知所以,一時間理不出頭緒:“父親,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啊……”
    “好啊……你什麼都沒做?我問你,北營那批新鑄的兵器是不是你派人偷的?你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這是要掉腦袋的!”宇文護已經繞過了桌案,走至宇文鈺的麵前。
    “是的!是我派人從軍械庫裏拉了一批出來,不過沒有人發現;而且不是您說朝廷鑄秘密了新兵器隻限北軍使用麼?有了模板就可以給四方台守軍暗地裏鑄一批,以備不時之需啊。”宇文鈺急切地解釋,以求洗脫大膽盜竊的罪名。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如果查出來就會成為別人鏟除你的把柄!”宇文護指著他怒罵道。
    “你這幾日哪裏也不許去,好好在家閉門思過!特別是不準再去弘泰坊那樣的地方,為父不想再聽到那些市井間的流言碎語。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是去找別人的麻煩。兩個皇族子弟為了個妓女,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成何體統!”宇文護越說越氣,狠狠地嗬斥道。
    “我找他麻煩?誰讓他是獨孤惠的兒子!我從小到大惹出來的事比這更不成體統的不知有多少,偏偏隻是這件事讓您煩心了!而我呢,我又有哪件事是你真正煩心過的?”宇文鈺一口氣道出了多年來的心事。
    話音剛落,隻聽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宇文鈺臉上蔓延著火辣辣的疼。
    “給我滾回房裏去!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宇文護怒不可竭道。
    宇文鈺一手捂著臉,紅著眼眶看著父親;他從來都在挑剔著自己,但卻很少管教自己,就連一句過問都沒有。帶著難以平息的悲傷與憤怒,宇文鈺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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