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th言（下）
    等到愛莉絲和「烏鴉」回到居所的時候，夜幕已經悄悄降臨。繁星點綴著夜空，端是一派美麗祥和的景象。
    隻是這美景，當下誰都無心欣賞。不僅僅是因為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更因為此刻從居所中散發出的一股不詳的氣息。
    那是一股強大的念壓。愛莉絲曾經遠遠感受過的，絕對不會認錯。仿若從地獄深處逃出的惡鬼一般的氣息，空氣中刹那間充斥著腥臭的血氣的味道。沒有錯的，這樣的感覺愛莉絲至今隻感受過那一次，那種濃鬱到令人作嘔的氣息，隻有……
    「烏鴉」心中暗罵一聲，知道這是「瘋子」又犯病了。
    兩人僵持在門口一動也不動，而那股氣息已經開始在向門口移動。
    兩人頓時緊張起來。
    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被「狂亂者」發現。兩人的心裏不約而同地閃過這個念頭，卻都迫於這股強大的氣息而動彈不得。眼見著氣息的發源地越來越接近了，愛莉絲咬咬牙，勉力抬起手抓住「烏鴉」的手腕。
    瞬息過後，兩人消失在原地。
    那股氣息頓了頓。打開門後，迎接它的是空無一人的夜晚。獵物的突然消失似乎並未讓它感到疑惑，反而一定程度上刺激到了它獵殺的欲望。它興奮地狂叫起來，尖利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顯得尤為刺耳，但聽得到的人卻都對此毫無異議，隻是不停地在心裏祈禱——希望能夠平安度過今夜。
    夜晚的屠殺遊戲要開始了。
    而另一頭，愛莉絲抓著「烏鴉」的手，出現在垃圾堆上。突然出現的氣息讓不少人暗自警惕，但礙於是在夜晚，倒是沒有人出來探查個究竟。愛莉絲見狀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們所在的區域是13區，距離11區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中間好歹隔了個交易區……度過今晚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這麼想著，愛莉絲一轉頭，剛鬆懈下來的那口氣瞬間又提起來了。
    因為……「烏鴉」他開精孔了。
    肉眼可見的氣流源源不斷地從「烏鴉」的身體中流失，「烏鴉」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地上，散發著將死之人的氣息。
    不能看著一條生命在我麵前白白消逝，不然有些東西就真的回不去了。愛莉絲幾乎是眨眼間就下了決定，她低下頭，在「烏鴉」的耳邊說道：“集中精神，想象著氣就像血液一樣流通自己的全身……對，就是這樣……”愛莉絲驚奇地看著「烏鴉」以一種異於常人的速度掌握了流失在身體外的“氣”，並自發地在身體表麵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纏”，心中五味陳雜。
    又是一個修習念能力天賦極高的人。愛莉絲想起從前自己被強迫開了精孔，瀕臨死亡才勉強掌控“氣”的場景，一時間神色複雜。
    “這是什麼？”「烏鴉」此刻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張本來就稚嫩的臉，再加上有些新奇的笑意，使“他”渾身上下有了一種奇異的美感。那大概是，「烏鴉」為數不多的，真正屬於孩童的一麵。
    愛莉絲看著「烏鴉」在月光照耀下更顯蒼白的臉龐——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著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隻輕聲道：“這是念。”
    “念。”「烏鴉」握了握拳，又恍惚地笑起來，喃喃道，“這就是你一直所在的領域嗎……”放任自己沉浸在得到力量的快感中，「烏鴉」那張幼嫩的臉充滿了攻擊性，往常陰沉地隱藏在碎發後的黝黑眸子露了出來，因為充斥著戰意而顯得熠熠生輝。
    愛莉絲沒有說話。
    她正為自己方才露出來的那個想法而猶疑不定。本來，「狂亂者」暴走、和「烏鴉」開精孔這樣的事是不在愛莉絲的預想之中的，她本來就不想摻和太多這些人的事，盡管依附著他們而生，卻從未有過為其解憂、起到些什麼實質作用的念頭，更別說順手救了「烏鴉」一命這種事情……但是……愛莉絲的腦袋裏亂糟糟的。
    “喂，你是叫愛莉絲對吧？”「烏鴉」冷靜下來，恢複成了平時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隻有不停湧動著的“氣”彰顯著主人心中的不平靜，“你會念嗎？”
    “啊……”愛莉絲張了張口。
    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烏鴉」就把這件事一錘定音了：“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夥伴了。我來保證你的安全，你來教導我那張力量……是叫‘念’吧？我的名字叫做盧卡，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請多指教，愛莉絲。”盧卡別有深意的眼神在愛莉絲身上巡了一圈，讓她不禁毛骨悚然。心知自己又陷入了麻煩，愛莉絲心中複雜難言。最終她卻莫名平靜下來：
    “請多指教。”
    這便算是答應了。
    乘著月色，兩人找了個地方藏匿了起來，那地方的原主人被剛覺醒了念而戰意十足的盧卡趕跑了。愛莉絲就站在一旁看著，內心毫無波動。準確的說，那更像是一種心緒繁雜到了極致的詭異的平靜。那人走之前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但無論是愛莉絲還是盧卡，都沒有把這一眼放在心上。
    在流星街，像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今晚他還有心思記仇，怕是明天就橫屍街頭了。曾幾何時，愛莉絲也是那樣的弱者，隻是……
    不過是過了一個多月罷了。
    方才短短的幾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太多，愛莉絲至今都沒有辦法很好地反應過來。於是在破爛的集裝箱裏，盧卡和愛莉絲並排而坐，一陣無言。
    盧卡本來就不是什麼話多的類型，再加上「瘋子」不正常的暴走狀態讓她隱隱有幾分不安，再加上剛搭夥……盧卡隱晦地掃了一眼愛莉絲精致的側臉。這麼特別的收藏品可是很少見了，萬一要是被別人奪了去……那可是得不償失。所以我必須盡快強大起來。必須盡快學會那種名叫“念”的力量才行。
    盧卡是知道“念”的存在的，隻是「瘋子」一直阻礙她去接觸那些東西……但又有什麼能阻礙一個有了目標的流星街人呢？後來盧卡還是知道了一些她本不該知道的東西，理所應當的，盧卡也知道這種力量便是「瘋子」強得不可思議的原因。
    念。盧卡在心中默默咀嚼這個字。
    果然，隻有力量不會背叛自己。
    就在盧卡下定決心的同時，愛莉絲也在心中萌生了想要變強的念頭。
    我已經不想再受製於人了。
    愛莉絲心中清楚的很，盧卡口中的所謂“成為夥伴”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彼此利用的關係。愛莉絲借盧卡的力量保全自己，盧卡從愛莉絲那裏學到“念”的修習方法。而當盧卡學成出師之後……愛莉絲知道，他們之間怕是又要回到飼主與物品的不平等關係。
    唯一能避免這一點的途徑，就是愛莉絲要在教導盧卡變強的同時，自己也不斷強大起來。然後……成為盧卡真正的同伴。
    不然愛莉絲一個人很難在流星街生存，她清楚自己能力的限製。
    該死的特質係。
    嘖。
    要是我足夠強的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愛莉絲在心中默念。
    沒關係、沒關係。
    大不了找機會逃出去就行了。
    隻要到了外界……就算盧卡有再大本事，愛莉絲也能讓他找不著她。
    隻要逃出去……
    愛莉絲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月光細碎地灑在地上，輕柔地撫過兩人的臉龐，顯著有幾分朦朧。從月光偷溜進來的那扇破碎的窗可以窺見暗沉夜幕的一角，以及零零散散的星光。
    隻有在這樣靜謐的夜晚，流星街才會真正展現出合乎其名的美貌來。
    不知不覺間，愛莉絲看著入了神。
    盧卡看著愛莉絲倒映著夜空的碧綠眸子，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很美吧？”愛莉絲聽到後回了神，看向盧卡。盧卡卻再沒看她，而是學著愛莉絲方才的樣子，凝視著夜空。
    “你是從外麵來的吧，愛莉絲？”盧卡冷不丁問道。
    你怎麼知道？愛莉絲尚未開口，盧卡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最開始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了，”盧卡指了指眼睛，“你的這裏……有著流星街人窮其一生也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他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怎麼說呢……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隻要一看就知道……”
    “你不屬於這裏。”
    “是……嗎？”愛莉絲怔怔地應了，“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像一個流星街人了。”
    “你以為，什麼才是流星街人？是那些整天打打殺殺，以獵取生命為樂的人嗎？還是像你之前那樣，唯唯諾諾地隻求生存的人？又或者那些已經在麻木的等死的人？這些都不是，但也是。如果生來就有選擇，誰想當個流星街人？”盧卡說的平靜，手卻不自覺地收緊，愛莉絲看到有細細的血絲往下流。
    “流星街這個地方，是地獄。”
    “這世間所有一切的惡你都能在這看到。”
    “流星街人，是即使身處地獄，也想努力活下去的人。”
    “況且……”
    “……對不起。”愛莉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隻是嘴唇擅自地動了起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說了。
    “你道什麼歉？”盧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平靜地接下去說，“流星街是個被遺棄的地方，在這裏的人都是被世界放棄了的。”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盧卡已經是帶著一種幾近漠然的神色在闡述這個事實，這是從一開始就被迫決定好了的，所有流星街人都是這樣：“從一開始就被放棄了的我們，除了流星街這個地方，沒有歸處。在這樣的，隻有舍棄別人，舍棄那些無用軟弱的東西才能活下去的地方……還能怎麼樣呢？”盧卡回想著打聽到的，關於外界的事情，“如果能夠什麼都不做就能活下去……誰又想變成這樣啊。果然……所謂的流星街人，不過是一群苟且偷生的家夥罷了。”
    雖然……不盡然如此就是了。盧卡偏頭看了一眼明顯被她方才的話打動了的愛莉絲，心中嗤笑一聲。都說了已經注定變成這樣了，誰還會去關心為什麼啊？
    人隻要活在當下就行了，誰管那麼多。
    那頭愛莉絲卻呐呐開口：“歸處……我也沒有。”盧卡心下暗諷，要是有歸處的人還會流落到流星街？
    愛莉絲神色空茫：“我的故鄉……我這輩子大概是回不去了。家人也好，友人也好，所有人都離我而去，去了一個再也沒辦法回來的地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但是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在流星街。”愛莉絲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盧卡，你能理解嗎？擁有一切然後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感覺……”
    本來隻是想試著套套話的盧卡沉默了。
    她當然沒有經曆過。
    畢竟連擁有都不曾有過。
    但是她看著愛莉絲不斷流出眼淚的美麗眼眸，仿佛是動了惻隱之心一般，抬起手笨拙地拭去愛莉絲的眼淚，喃喃道：“別哭了。”哭有什麼用呢？失去的不會再回來了。你至少還記得流淚的感覺，我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遺忘。
    眼淚改變不了什麼，所以……
    “哭吧，哭過之後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接下來的路我來陪你走。”
    ——我可愛的收藏品啊。

    作者閑話：

    開學快樂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