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失眠了，破天荒的，睜著眼，直至天幕破曉。
    寢室有人陸續起身。
    蔣楠腳步很輕，煮開水，出門倒垃圾，拖地，整理書架，把他昨晚未及完成的工作拾掇一遍，然後才換好衣服去上課。
    江洋悄悄翻過身，他的床在上鋪，順著水平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蔣楠站在衣櫃前換衣服時，露出的一小段纖細白皙的後脖頸，江洋不禁想起蔣楠那雙被他牽過的手，膚質細膩，餘溫猶在。
    江洋不知道這雙這麼嬌嫩的手，究竟還主動挑起過多少沉重的擔子。
    江洋想：他怎麼舍得？
    /
    有些傳言是捆綁式的，關於商學院新進校草Issac，關於醫學院大三學長陳暨，關於某間大教室裏總是形單影隻的漂亮男孩子。
    學生A女：咱們校草昨天真是帥爆了有木有？昨晚聯誼會多少外係的學姐學妹削尖腦袋往會場鑽啊，那盛況，不要太可怕呀喂！
    學生B男：哼，你們這些女生腦門上通通寫著外協倆字，看見個臉優的就恨不得貼上去舔！矜持，矜持呢？不知道男人都喜歡挑戰高難度啊？
    學生A女：羨慕嫉妒恨吧你，在男神麵前，矜持神馬的都是浮雲好嗎？
    學生C女：哎你還別說，外語係不是有個女生和男神是同一所高中出來的嗎？據那女的說，還真有個男神追了三年都追不到手的小美人。
    學生A/B：真的假的？！
    學生C女：這還能騙你啊？據聞小美人背景很不簡單，高中時代完全沒人敢招他，就咱男神英勇無畏一個勁兒往前衝，不過結果好像還是沒到手。
    學生D男：嗬嗬，你們男神也栽了。真想瞧瞧那小美人啥傾國傾城模樣，給哥哥的右手添點動力。
    學生A/C嫌惡：滾犢子！
    學生A女：然後呢然後呢？男神就這麼放棄了？
    學生C女：然後好像說男神接受了一班花的告白，狠狠氣了那小美人一把。
    學生A女：哇，不愧是咱們男神，太酷了！星星眼！
    學生E女：我怎麼聽說那小美人現在也是和咱們一個學校的？
    學生A/B/C/D：你沒開玩笑吧？誰啊？
    學生E女：那種背景的人，怎麼可能知道？誰敢去打聽啊？
    學生C女：男神不是有個發小是醫學院大三的學長嗎？哪位小靈通有他的口風啊？分享一下唄。
    眾：沒有。
    江洋：那學長是不是姓陳？
    眾：你認識他啊班草？
    江洋：見過。
    學生C女：拒汪星社報道，陳姓學長也是位高段數人物吧，班草你作為學弟，竟敢以下犯上偷窺學長真容？手動點讚一萬次！
    眾：加1008611！
    學生A女：班草班草，那學長是什麼類型的？帥的還是可愛的？
    江洋略頓：沒怎麼注意，說話挺酷。
    眾：你們還聊上了？
    江洋：幾句吧。對了，你們說Issac沒追上的美人，是男的女的？
    眾驚：啊？！
    學生A女撲近：莫非美人是男兒身？
    學生D男：臥槽，老子的右手！
    學生C女：你懂什麼，沒聽過每個酷炫狂霸拽的男人背後，都有一位可愛的男孩紙嗎？
    學生B男：嗯，此話甚得朕心，我看社會學係就有一位，不比你們這些庸姿俗粉。人家那是既漂亮又安靜。要是個女的吧，朕就翻牌子了，唉，可惜了。
    學生A女：都是舊聞了好嗎？你有功夫就趕緊排號去吧！那位可是學霸，多少眼睛盯著呢，早就上交給公家了！
    學生C女：wait！你們說的這位學霸是姓蔣的吧？好像和男神是同一間高中出來的耶！
    眾：啊！！不能吧！
    談資每日更新，再三發酵，江洋從前和大多數未曾目睹正主真容的普通學生一樣，權當八卦，聽一聽也就罷了，因為臉對不上號，所以心裏並不在意。
    可這天他卻聽得格外仔細，一件一件，一樁一樁，前後聯想，複思，竟揣摩出叫他心驚的答案。
    那三個人的關係，絕不單純。
    /
    下課後，江洋仍和往常一樣，去社會學係大樓外頭等蔣楠。
    蔣楠疲憊的小臉出現在樓道的拐角處，江洋第一眼就鎖定了他。
    不得不忍住上前抱住他的衝動，江洋再三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要嚇到他。
    想開口叫他，可喉間一哽，就變了味道。
    “兔……”
    蔣楠在鳳凰木火紅的花穗下抬起頭，微微怔忡過後，遞來一枚輕吟淺笑。
    眸光瀲灩，如春風拂麵，爭日月之光。
    江洋再沒有說出話來。
    他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卑鄙，打著友情的旗幟，動的是不正的心思。
    他覺得他褻瀆了眼前這個拿他當兄弟的人，更褻瀆了堂堂正正喜歡這個人的自己。
    他很想告訴蔣楠他的心意，可他又找不到有力的佐證讓蔣楠信服。
    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這件事原本就難以叫人信服。
    不是嗎？
    蔣楠還是那樣沉默安靜，不管和誰站在一起，都好像一個人站在別的什麼地方。
    那種遙遠。
    江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兩人隻相隔一個轉身的距離，是不是隻要伸出手。
    江洋想，是不是隻要我伸出手，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能消失不見呢？
    可呼吸一顫，腕上似有千斤重負，終究隻是替他摘走肩頭的落穗。
    蔣楠後來仰望向高處遮雲蔽日的細碎葉子，秋風吹起挽歌，時年的最後一次。
    兩人一起去了食堂，一起吃飯，一起相顧無言。
    周遭漸漸浮起一陣窸窣，江洋滿腔詫異的看著蔣楠在無端聚攏的各色目光中站起身，然後轉身離開。
    江洋下意識又伸手去拉他，簡單的動作，這一次卻徹底落了空。
    蔣楠的身影淹沒在茫茫人海。
    剪紙一般工序繁複的樹陰，隨風灑在幹淨的落地玻璃牆上，影影焯焯。
    江洋低頭去看自己來不及握住那人的手，掌心空蕩蕩，殘存的那一星半點餘溫亦早已揮發殆盡。
    他一個勁的問自己，為什麼沒抓住？為什麼抓不住？
    不是隻要我伸出手……就可以嗎？

    作者閑話：

    江洋篇小劇場，大概就六章左右，可獨立成篇，暖暖的格調，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