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去？”蔣弈輕挑起的眉角，帶著他特有的玩味，目光在屏幕光束之外閃爍。
    我一邊因他的‘非禮而視’大為惱火，一邊又為他的見微知著暗暗吃驚。
    要回去嗎？
    我何嚐不是如此追問自己。
    傍晚時的錯肩而過，江洋的強顏歡笑，轉身後的兩相沉默，如同酒後眩暈，毫無防備，讓人失神。
    我不知道別人眼裏所謂的友情作何形態，是不是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再回到陌生。
    從形影不離到分道揚鑣，從一見如故到不如不見。
    午飯的時候突然發現不小心給自己點了紅燒肉，那時我想，如果當初能把某種迎合與接納忍住，現在是不是就可以如旁人一般，彼此簡單問候，談笑自如。
    蔣弈撐過來一隻手臂，魅惑的熱氣爬上我的耳背：“看來回不回去是其次，這個江洋才是重點啊…”
    我將手機反扣在椅麵，橫起前臂擋開他的靠近：“缺不缺德？偷看別人短信！”
    蔣弈報以低笑，胸膛突然重重欺上，昏暗中他瞳色幽深，直逼眼前：“你這麼說可就犯規了。既然答應陪我一夜，就別頻頻開小差，我也是會生氣的。嗯？”
    我讓他鬧得沒處躲，騰出右手往他腹間猛一掐，他立刻觸電似的彈開三尺，捂著肚子斥罵道：“我靠搞偷襲啊你，把老子擰硬了誰給老子滅火？！”
    罵得我幾乎抄鞋底抽他的嘴。
    結果他竟給自己說樂了，‘噗哧’一聲抖肩而笑。
    我無暇與他糾纏，推開他起身回屋，他又不依不饒拉住我，嬉皮笑臉，張羅著好話，滿嘴賣乖：“生氣了？我錯了還不成嗎？”
    我回頭甩他一記凶悍眼神：“你丫人格分裂呢？撒手！”
    他依舊維持牽拉的動作，臉上笑意漸次收斂：“還是…你要去找他？”
    我明知他故意戳我軟肋，還是在第一次時間感到手足無措。
    原也並非刻不容緩，隻是經蔣弈這麼一說，反倒讓那種急於求證的心情變本加厲。
    為什麼江洋沒有回去？
    是因為我嗎？
    為什麼？
    諸多疑問縈繞心間，致使我一度陷於想要忽略江洋卻忽略不得的怪圈。
    “你呀…”蔣弈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輕聲責備：“何必呢？”
    我緩緩將手從蔣弈的掌心抽回，背身離開。
    到底，是我辜負了你嗎？江洋…
    而我們共同期待過的大學時光，風雨兼程，結伴而行，是否也隻能以‘不堪一擊’作為終結？
    /
    這一夜注定無眠。
    周圍人群來來去去，親朋好友離離分分。
    需要多無畏的內心才能在一場場相遇中不至顧此失彼？
    蔣弈均勻的鼻息在旁，我想，他必定是個無畏的男人，才能始終如一陪在我左右，替我遮風擋雨。
    038。
    翌日晨，蔣弈起了大早，陪我回學校收拾行李。
    霧靄散盡，朱槿花迎光綻放，暗香浮動。
    蔣弈步態矯健沉穩，又隱約透露著這人骨子裏的雲淡風輕。他歪過身奪過我的手機，攥在自己掌心擺弄，泰然自若。
    用他自己的話自圓其說，此舉有益兄弟感情，百利無一害。
    我來不及與他計較，也不願承認對這樣的親密關係，抱有憧憬。
    “嗯？他倆又動手了？”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蔣弈專心於手機屏幕赫然顯示的衝擊性標題。
    完全沒有注意到同樣吃驚的我。
    一段標題為【係花爭奪戰——醫學院大三學長與商學院新進校草大打出手】的視頻正在播放。
    點擊量空前絕後，高居校論壇榜首。
    我看著畫麵中勢同水火的兩副熟悉麵孔，陳暨的，Issac的，心裏竟是闊別已久的慌亂。
    “Issac換口味了？這女的，還沒你好看。”蔣弈喃喃自語，話畢突然扭頭看我，目露精光。
    我心有旁騖，不聞其聲。
    腦內瘋狂橫行的，是連日來遭遇的種種。
    嫌惡也好，冷眼也罷。
    從前置若罔聞，是即便天下人都唾棄於我，也總有你守望相伴。
    Issac。
    如今時移世易。
    詩人痛時感懷，‘最是人間留不住’，便是縱有千般萬般不願，又有何用？
    笑而不言，話不成音，你的身影總帶著狂放驕傲與溫柔，終於站成了與我觸手難及的距離。
    而你為知己紅顏大動幹戈，是不是也應在情理之中，不過是你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壞脾氣，我亦無須為你擔憂。
    蔣弈突然一大跨步，堵在我身前，我恍惚之中幾乎與他碰個滿懷。
    “發什麼呆呢？”他眯細著眼，挺胯狠狠撞了我一下。
    我失衡後撤一步，抬頭迎上的卻不是他奚落的目光。
    而是，‘我在’。
    “蔣弈，謝謝。”我沒忍住嘴邊的笑意，那一刻，我居然感覺到輕鬆。
    “嗯？”蔣弈眼波沉靜，沒有一絲詫異。
    “謝謝你的房子。”我說。
    蔣弈張開溫暖的掌心扣在我的額上，嗓音深沉：“蔣楠，這樣道謝的話，讓我怎麼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