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隻要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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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家裏,一進門就問:“那信裏咋說的?”老伴說:“信還沒拆哩,等你回來吃了飯,再讓小四拆開念哇。”吃罷飯,他迫不急待地催促小兒子給他念信,還說讓撿主要的念,小兒子一刻也沒敢怠慢,遵照他的話,把信打開……
妹妹、妹夫:
你們一切都好哇!幾個外甥都長成大人了哇,娃們長大了,日子就有盼頭了。望你們一家人身體健康,一切順利。也殷切盼望你們能來這裏,這裏是平原地區,土地也不錯,能澆上黃河水,隻要肯吃苦,光景是能過好的,是個養窮人的地方。比咱那地方好刨挖……。
這封來信,無疑給這一家人帶來的是一份驚喜,小兒子景雲峰念完信,家裏的氣氛一下子熱烈了起來。兒子們興高采烈地說笑著,首先是小兒子景雲峰眨巴著一雙機敏的眼睛把家裏幾個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都看了個遍後,便把信拿在三哥雲旺麵前,朝著三哥做了個鬼臉笑著說:“你看,大舅在信上還說,他們那裏還能種小麥,能吃上白麵饃哩!”三哥立即反應過來,在地上追著踢他,邊踢邊說:“你是取笑我愛吃,你不愛吃啊!我就是愛吃,我要是能長上翅膀我就趕緊飛過去了。”“你當那白麵就那麼好吃啊!那裏引黃灌溉,你趕緊飛過去先挖渠個哇!”平時話很少又憨厚老實的大哥雲寬嗔笑著對雲旺說。這雲旺立即停下打鬧,倆隻拳頭攥得緊緊的,在麵前揮動著得意地朝著大哥說:“挖就挖哇麼,咱們過去了,分給咱家的渠全我挖。”二哥雲世拍著他的肩背笑著說:“看你這塊頭,一個人頂倆個人能吃,你不挖誰挖,反正我是不挖。”………。兒子們一陣嘻鬧趣笑過後。在這熱烈的氣氛中又一次見證了四個兒子各自不同的個性和脾氣,他們既讓他感到欣慰又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看把你們紅火的,都想走了?”他盤腿坐在炕上吸著一鍋煙,心想兒子們不知天高地厚,沉著臉問他們。四個兒子分散著站在空蕩蕩的腳地上。從小在這個偏僻的窮地方餓著長大的兒子們,眼睛裏充滿著對外部那個未知世界的新奇和渴望,看著他……。其實,在小兒子景雲峰一念完信的那一刻,他愁悶的心也一下輕鬆了,眉頭也舒展了,覺著總算有一條出路了。隻是在兒子們麵前沒有把心裏的喜悅和愉快表露在臉上,明白了兒子們的心事,也再沒答理他們。把臉轉向老伴笑著問:“咋呀?走哇?”相比較他和兒子們,老伴對這件事的反應更是喜在心裏樂在臉上,他從老伴的眉臉上看出她此時心裏的那份高興與喜悅。對老伴來說,這既是一條解決一家人困境的途徑,又能和娘家人走到一起,雖說老人沒了,可哥哥嫂子一個兄弟還有侄男望女,都是她的親人,離開好多年了,老伴雖嘴上不說,可她心裏的難過,他都知道哩。但善良賢惠又明事理的老伴從未獨斷專行主過家裏的事,更何況是搬遷這麼大的事了。老伴半嗔半笑著對他說:“你問我做甚哩!這麼大的事,還是你決定哇!”
是啊!拉家帶口遷往千裏之外的異鄉,絕不是一件小事,他們老倆口經曆了半輩子的風霜雨雪,當然知道在想好事的同時更得想到出去會遇到的困難和麻煩。當晚,兒子們要回自己的窯裏睡覺時,他把大兒子雲寬叫住,他和老伴兒子三個人圍坐在小炕桌邊,商量合計著。這其間,他們把該想到的困難和問題都想到了,老倆口微歎著氣,細細思量著……。
聽著小閨女在睡夢中時不時發出的笑聲,煤油燈光下,老伴憔悴的臉上親切地微笑著,輕輕摸著女兒肉嘟嘟的小臉,時不時還要抬手彈一下燈上的燈花看他和兒子一眼。他從嘴裏抽出煙杆,放在桌子上,既果斷又不無憂慮地說:“那就走哇!明天讓小四再給他大舅寫上一封信,先讓他們幫著把戶給下了,不過……”他說著,有意看了一眼雲寬,接著又說:“還不能都走,或者雲寬還是雲世,得先留下一個,等咱們去了安頓住,站穩了腳跟,再做打算。”雲寬有些愣怔地看著他。“要就像他大舅說的,隻要能吃苦就能過好光景,這我信!那完全不是個問題,咱們倆活到如今,甚樣的苦沒受過,但是,後事難料,世事要不亂,怎也好說,要再遇上個打呀鬧的亂世,人生地不熟的,還不如咱這窮鄉圪嶗好應對,到時候,要是真遇上個不測,也好有個退路。”精明的老漢,在關鍵的時候,好像甚也能預測到。老伴有些嗔惱地看著他說:“你這也是,還沒走來了,倒說回的了,你把娃們留下,哪個願意留,再說咋能忍心。”老伴說著難過地把臉轉向兒子。剛才還有些愣怔的雲寬已明白了父親的心事,急忙安慰母親:“媽,你不要難過,我大說的對!咱們這麼一大家子人,一下子都去了,現在還沒吃準那裏倒究是個甚情形,還是想得周全些比較穩妥,我是咱家的老大,就把我留下哇!我已經二十歲了,也該為家裏扛點事了。再說,我還真有點舍不得離開咱這裏。”聽了兒子的這番話,他心裏一下子感覺到踏實了,這個一向老實厚道不善言辭的兒子,在這關鍵時候,倒還真有個男人的樣兒,這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其實,在小兒子一念完信的那一刻,他心裏就已經決定將這個大兒子留下,可他心裏還是沒底,這個兒子過於老實,要真把他一個人留下,還直實有些放心不下,這下好了,在這個緊要關頭,兒子能說出這番話,就證明他還是一個有主見又能扛得起事的男人。看來,他完全可以放心地把這個家給雲寬留下了。他很欣慰地看了一眼平時過於老實的兒子,又對老伴說:“不忍心咋呀!先不說回來不回來,咱門前這二畝水田和房前屋後的十幾棵紅棗樹、果樹,還有咱這倆孔窯,就目前在這囤子裏,也還算是氣派的窯了,雖說有些破舊了,可窯簷和窯口全是用磚砌起的,這門麵還是滿好看的哩!你就這麼舍得丟下讓荒廢了!”他這麼一說倒勾起了老伴的傷感,三個人都不由得抬起頭四下裏看了看這住了幾十年的老窯洞,真到了要離別時,才突然感覺這老窯洞無比親切,它冬暖夏涼,住著很舒適……“就把雲寬留下哇!他手勤,又老實安分,能守好這個家的,丟下他一個,還有四個要吃飯又要念書,咱們出去,要是三年五載緩不過勁來,顧不上他,這個小家業也不耽誤給他娶個媳婦。”他的遠見和這番苦心,老伴是既理解又欣慰又信服。完了,老伴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那在咱們走之前,把幾位老人和景潤大哥他們叫過來吃頓飯,也好矚咐人家關照咱們寬兒。唉!咱寬兒過於老實,這以後要是找上個惡茬媳婦可咋呀!”老伴說著,又心疼地看著兒子。雲寬正抬起手彈掉了煤油燈上的一個燈花,滿窯裏頓時又亮堂了,聽母親這麼說,他竟然靦腆得抓耳撓腮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對母親說:“媽,你操這心太早哩……我還沒想著要娶媳婦哩!那還不知道是甚時候的事哩!”剛才還對他信心十足的父親看著他那熊樣,微笑著瞅了他一眼說:“那是後事了!先說眼前哇!”接著就欣然答應:“那肯定得請,明天就把他們叫過來。”三口人商量到大半夜,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