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天興酒樓如意包房。”
    接到柏樺的電話，武清隱隱有些興奮和緊張，就像小時候跟發小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兒，瞞著家裏人，偷偷地尋麼個草籠子交流隻屬於兩個人的小秘密。
    懷著複雜的心情，晚上八點，他踏進了富麗堂皇的天興酒店。
    做銷售這麼些年，武清陪客戶吃喝也不少，來之前特意穿了最好的一身西裝，可到這兒才發現，還沒服務員小哥那身瞧著上檔次。
    “先生您請。”
    小哥站在包房門側，微微躬身，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一股子高端的氣質讓武清有些自慚形穢。
    “謝謝。”武清客氣地回道，伸手敲門。
    “進來。”
    柏樺清冷的聲音從裏頭傳出，武清深吸一口氣，開門進去。
    一抬眼，包房裏卻不止柏樺一人，還有個方臉八字胡的年輕男子。
    武清也不知道是怎麼地，心裏突然浮起一股失望，臥底這種事兒他都沒落個獨一無二，原來還有別人，說不定自己隻是個備胎，或者隻是個打輔助的。
    包房很大，坐十個人完全足矣。武清在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下，與柏樺和另一個人呈三足鼎立之勢。
    柏樺悄無聲息地打量著武清，才十來天不見，這人又瘦了一圈，瘦削的五官讓潛藏的精明勁兒再次凸顯。
    武清搓著手指，一雙招子在柏樺和另一個人身上來回漂移，等了好一會兒柏樺都沒開口。不對，我這是在幹什麼，這種時候當然應該我主動開口呀，柏美人兒是老板，等他開口豈不是顯得我很不懂事兒？！武清，你的業務能力下降了啊！
    “哥，您貴姓呀？”
    武清朝對麵的陌生男子揚起燦然笑臉。
    對麵的男人不僅沒回話，反而緊張兮兮地看向柏樺。
    武清在心裏”啪”扇自己一耳光。武清，你業務能力直線下降呀，柏美人在這裏，要問人名字也該問柏美人，直接跟對麵人說話把美人大大至於何地？！
    武清當即轉過臉朝向柏樺，臉都快笑爛了，“老板，我這大半月沒見著您，可想您了，日思夜想衣帶漸寬，今兒可算見著您了。”
    柏樺斜眼眯武清一眼，“是麼。”
    武清立馬來了勁兒，滿臉誠懇道：“那當然了，您給我的那些資料，我摸亮趕黑地看了好幾遍呢，比當年高考還認真，每次我忍不住犯懶的時候，腦子裏就浮現出您氣宇不凡的身姿。我就想啊，像您這樣優秀的人都還在不斷努力，我有什麼理由可懈怠呢，您給我任務是因為看得起我，想鼓勵我督促我不斷學習成長，想到您的一番苦心，我就動力十足。可好久沒見您，說實話這股勁兒它有點鬆了，我覺著我就是想您想的。今兒終於見到您，我心裏一下就踏實了，幹勁十足的。”
    旁邊不知姓名的男人聽武清這一席話，渾身起了一層小米粒兒，臉皮子扭曲著。
    而柏樺卻還是麵無表情，刀片似的鋒利淩冽眼神兒，往武清身上刮了幾個回合，都不用開口，武清就老老實實縫上了嘴皮子，規規矩矩坐好。
    包房裏再一次陷入窒息的靜謐。
    服務員進來了兩趟，傳上十來個菜，最後向柏樺躬身點頭，示意菜已經全部上齊了。
    待服務員出門，柏樺才正式開口。
    “三天後盛達有一場現場招聘會，你去參加。”
    你？你是誰？是我還是那個大方臉？武清瞄著柏樺的表情。
    “我當然說的是你。”
    柏樺直白地對上武清賊似的視線，手上拿出了一個平板電腦。
    武清略帶得意地跑到柏樺跟前，接過平板一看，傻了。本科及以上、計算機專業、涉足金融行業等字眼映入眼簾。
    “老板，他們這招聘要求對我而言有點高啊……”
    柏樺：“其他的你不用管，去就是了，他會協助你。”
    武清看向方臉男子，眼睛滴溜溜放光，難道這人就是柏美人提前安插進盛達的間諜，那敢情好呀，以後辦事兒就不是孤軍奮戰了！
    “柏總，這位怎麼稱呼呀？”
    “你不用知道。”柏樺說完，朝那男人點了一下頭。
    男人立即起身，“柏總，我一定按時到，保證不出差錯。”
    “嗯。”
    男人說完，夾著皮夾子就出了包房，全程沒看武清一眼。
    武清眨巴眨巴眼，心情激動，這麼高端刺激麼，感覺跟諜戰片一樣！
    “你還要在我麵前站多久？”柏樺似笑非笑地提醒。
    武清趕緊回神兒，把平板小心地放回柏樺手邊，跑回自己的座位。
    柏樺拿起筷子夾了麵前的菜，說：“吃吧，吃飽了趕緊走。”
    嗯？咋一股賞死刑犯最後一頓飽飯的味兒！
    武清內心罵罵咧咧，臉上依舊笑容燦爛，餘光瞥到一邊兒服務桌上醒酒器裏的紅酒，他殷勤地拿了酒給柏樺倒上，又給自己滿上。
    好歹人家是老板，給了他再就業的機會，麵兒上的話還是要說的，酒也必須得敬。
    武清舌燦蓮花地把柏樺一通讚美，連著敬了三滿杯紅酒，菜沒吃幾口，酒喝了不少，慢慢酒意就上了臉，話也漸漸多了。再加上包房裏就他倆人，柏樺又不怎麼開口，氣氛冷得掉渣，全靠他一個人撐場麵，這紅酒就沒了數，一杯接著一杯往肚囊袋裏裝。
    柏樺起初根本沒管武清，等察覺武清高了的時候，人已經挪到他邊兒上坐著了，臉盤子還懟到了他眼皮底下。
    “老板，你咋就不說話呢，我都逗你多長時間了，你話還沒我十個手指頭多呢。”
    武清一張臉紅得跟夕陽似的，一雙招子紮在柏樺臉上拔不出來。
    “老板，你長成這樣咋不去當明星呢，多浪費呀。你每天照鏡子的時候是不是都特難過，這臉天天就擱辦公室裏藏著，白瞎了。”
    柏樺用手背把武清的臉擋開，埋頭吃菜……這家酒樓的飯菜味兒還不錯。
    武清身子晃了一下，又纏上來，這回直接勾住了柏樺的肩膀，下巴擱在柏樺的手臂上，口氣熱絡，“老板，你成家了嗎？有對象了沒？”
    酒勁兒上頭，武清說話沒了邏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一個酒蒙子的話，沒甚好認真的，可柏樺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沒有。”
    武清重重地在柏樺肩頭上拍了一掌，“我就說麼，你這麼優秀的人，不好找呀，啥樣兒的女人配得上你呢。”
    柏樺失笑，都喝成這樣了還不忘拍馬屁，於是半真半假地說：“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
    武清腦子蒙著呢，怔怔地盯著柏樺瞧。
    包房裏拉著金色的床簾，外頭閃耀的霓虹燈光打在薄薄的簾子上穿透到屋內，金色帶閃的光貼合著柏樺的鼻梁和下巴，形成一幅近乎完美的側麵圖畫，整個臉部輪廓也被鍍出一道柔和又旖旎的金邊。
    武清瞧得有點癡迷，半晌，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撞上桌上柏樺的杯子，爽氣道：“我就說麼，啥樣兒的女人都配不上你。男人好，喜歡男人好。合適！”
    柏樺平生第一次被人逗樂了，唇邊笑意頗濃，逗弄道：“你不反感不害怕？”
    “我怕啥，喜歡男人咋地了，我要條件跟你似的，我也喜歡男人，我這是，這是……”武清突然猛地拍了自己胸膛一巴掌，“這是條件不允許。”
    紅酒後勁兒很大，武清知道自己醉了，但是控製不了，腦子裏就繃著一根筋，不管咋鬧，反正得順著柏美人的意思來，柏美人怎麼高興他怎麼說。
    現在柏美人說喜歡男人，那他就得跟柏美人一條戰線！
    武清手臂使了一把勁兒，把柏樺勾到自己麵前，嘴湊到柏樺的耳邊，一雙嘴唇幾乎觸及柏樺的耳廓和耳垂。
    柏樺一激靈，想要推開武清，卻聽耳邊傳來一句。
    “其實不瞞你說，我也喜歡男人，但是我沒你這條件，不敢讓人知道。”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階級分明，你站得越高，別人的唾沫星子就越不敢朝你噴，因為根本噴不到你身上，最後隻會落回他們自個兒的頭上，惡心自己。而越是底層人民，勞苦大眾，越害怕獨樹一幟，成為眾人之中的異類，隨波逐流往往是身不由己。
    武清這話，柏樺當真了，推開武清的力道也輕了幾分。
    武清正有些難受，估計是早些那一掌拍在胸膛，勁兒使大了，柏樺再一推他，縱然力氣不大，但還是讓他晃了一下。
    腦子暈了一圈，胃裏就翻騰起來了，有一大股東西急欲從嗓子眼兒衝出來。
    “唔……！”武清捂嘴起身扭頭衝進包房的廁所裏。
    嘩啦！
    柏樺閉上眼緊皺眉頭。
    熏人的酒肉臭氣從廁所傳出來，柏樺臉色難看，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縱容這廝喝成了這樣。他側目看向自己的肩頭，襯衣皺巴巴的，隱約能瞧出一個濕漉漉的巴掌印，他記得武清剛才說話的時候，還親熱地捏了捏他的肩頭。
    這是暗示？
    柏樺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有些不悅。
    廁所裏傳出哐當哐當的碰撞聲，以及不穩地挪步聲，聽上去，是武清站不穩，搖搖晃晃左撞右撞。
    柏樺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一個喝多的人，能暗示個什麼。
    廁所門”砰”一聲撞開，“哎喲，喝多了，誰來幫我扶個鳥兒啊？”
    柏樺，“……”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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