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大量的信息量讓徐夏生並沒有有效吸收到鬱柯晟的一些關鍵詞。他完全就像是聽故事一樣聽完了他的話，然後不明所謂地過了一遍腦子。而其中的滋味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回味過來。他帶著脹脹的腦子去和喬喬滾了下床單之後，又回到了日常的工作中。
    “我這輩子注定就是個勞命的人啊！”徐夏生拿起了手中的文件看了起來。
    “這個計劃？”徐夏生現在看的這份文件是企劃部提交的一份企劃案，這裏麵提出的理念和鬱柯晟那天在他耳邊念念叨叨的那段話的內容有共通之處。主要是提出了一個未來完全Alpha社會的理念。為了對應那樣的社會，從現在開始推行Bridge工程的過程中就應該注意到這個傾向。
    徐夏生將這份文件抽了出來，放在了醒目的地方。下次開會也許應該重點拿出來和大家一起討論討論。
    就這樣大家都各忙各地過了幾個月。安盛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了起來。光是肚子大起來還好，安盛的妊娠反應比一般人好像要強烈很多。信息素時強時弱，安盛已經沒有辦法控製了。身上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烏青，按上去還疼。全身都有些浮腫。
    樊城知道他身體狀況非常差，但也沒有辦法。“你就不要硬擠出個笑臉！多滲人啊！”
    安盛反正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不會知道一張腫臉，硬裝出笑容的樣子有多詭異，但安盛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要維持笑容，是需要力氣的。他可以集中精力專門做這件事情，而忽略那些莫名的悲傷，生氣的情緒。
    “你想發火就發，你想哭就哭！”樊城皺著眉頭，摸了摸安盛的頭。樊城這段時間也去查了很多資料，關於Omega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之類的。他早就知道會有些孕夫在妊娠期間，情緒會非常不穩，所以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容忍安盛的無理取鬧。但安盛是明顯情緒不穩，自己死扛著的類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發火，會想哭！這不合理！”安盛的臉就像固定了一樣，定在了那個表情。
    “是正常的！懷孕的人很多都這樣！你在強什麼？”樊城強硬地去揉安盛的臉，終於把安盛僵硬的臉給揉軟了。
    這一放鬆下來，安盛就收不住了。眼淚嘩嘩地往下之流，怎麼收都收不住。安盛的記憶中他都沒有怎麼哭過，原來都攢著在這個時候一起流出來呢。
    “真的就像水龍頭！”樊城丟給安盛一條毛巾，嫌棄地坐得離安盛遠一點。
    安盛用毛巾包住了眼睛下麵的半張臉，讓吸水性超好的毛巾吸收著眼淚。
    樊城覺得安盛這樣的舉動很有趣，就盯著他看，看著看著思緒卻有點飄離。
    安盛的狀態比起一般人要嚴重很多的原因，大概也不難推測。應該就是因為他是經過那次實驗的實驗體。安盛作為O003存活了下來，是一個奇跡。但是這個奇跡並不因為安盛的身體素質有多麼好才發生的，而是因為老天的一個玩笑，讓安盛的身體的每個部分，甚至每一個細胞都處在一種極端的平衡上，才發生的。這種表現就是安盛可以使信息素的釋放率到達0%，完完全全沒有味道。這是一個奇跡，它獨一無二，無論那幫家夥再怎麼研究，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O003。安盛平時感覺一切都沒有問題，和正常人一模一樣，而且還像擁有特意功能一樣，能自我控製信息素量，但其實他的身體一直都在頭發絲般粗細的線上走鋼絲，步步為營。樊城悄悄地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個孩子也許就會成為打破這個平衡的關鍵，徹底毀掉安盛。
    樊城這幾個月來看著安盛的狀態一點點變化，還特意去找了一些專業的人士谘詢，越來越證明他的想法是很可能發生的。他預見了這樣的未來，卻無法告訴安盛。因為告訴他除了影響他的情緒，使他的狀況越來越糟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幫助。樊城現在對於安盛所做的事情，完全是以孩子為前提，而盡可能地對他好。如果安盛選擇放棄孩子而保全自己，樊城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樊城不說，不代表安盛不知道。畢竟是自己的身體，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數的。更何況他還是從研究所裏走出來的實驗體，一般人的社會常識不懂，這種方麵還是有概念的。就算不至於死亡，但也絕對是個大劫難。但作為已經經曆過一次劫難的人來說，生死安盛並不在乎，他早就覺得在那次實驗中幸存下來，自己苟延殘喘到今天，哪天突然死去都不奇怪。
    安盛也知道樊城在擔心什麼，樊城很在乎這個孩子，從把他掠過來的時候，他就很直接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他怕自己知道因為這個孩子很可能會導致自己毀滅的事情之後，會對這個孩子不利。他當然會這麼擔心，畢竟安盛一開始就表現地對這個孩子一點都不在意。
    安盛摸了摸自己已經完全鼓起來的肚子。其實經過這幾個月，他的心態也發生了一些變化。他習慣於享受樊城的照顧，也看到了這個外表看上去什麼都不關心的冷麵帥哥柔軟的一麵。樊城從在意起這個孩子開始，變了很多。從安盛習慣待在樊城身邊開始，他自已整個人也變得柔和很多。他也和馮宇梁蘊有過聯係，他們都驚訝於安盛的改變。“你好像變得像‘一個人’了……”梁蘊帶著苦澀的語氣這樣感慨道。
    的的確確有一種感情萌發了出來，但是這到底是不是愛情，安盛並不知道。他隻覺得如果能一直待在樊城的身邊，真的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孩子嘛，他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概念，不過現在的安盛覺得以自己的消亡，換一個讓樊城很期盼的生命降世，也挺好的，說不定這就是老天爺讓自己活到現在的意義呢。
    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天使研究基地也煥然一新。覃家按照他的想法，可以說是把整個基地改造了一番。但是裏麵原本的工作人員安排倒是並很沒有什麼改動。通過這段時間，覃家把關於這裏的一切都已經摸的非常清楚了。包括這裏的一切“業務活動”。
    “真是本行不幹，副業卻搞的有聲有色！”覃家冷冷地調侃著，他翻看著原本都是秘密的資料夾，越看越覺得浪費。覃家是對啟明星工程持非常欣賞態度的人，那樣殘暴的實驗讓他覺得興奮。對於人類的進步來說，犧牲當然是必要的。如果能訂下接下來的研究主題，他巴不得立刻再執行一次這樣的實驗計劃。他將手伸向了檔案袋的區域，“這些優秀的實驗體，都被派出去幹一些無聊的事情……要趕緊把他們召集回來！特別是這個O003號，肯定是重要的研究對象！”安盛的檔案袋裏還有新加進去的一頁紙，上麵寫著“已懷有A78（曾屬於天使基地，現已脫離）的孩子”，“這一家三口，都應該被請回來，好好地觀察觀察了！”
    越享受的生活，日子過的越快。安盛恍恍惚惚地感覺牆上的時鍾的指針飛一般地旋轉著，一股恐慌感浮上了心頭。這股恐慌也許是因為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還是因為要離開樊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估摸著也就是這麼幾天了。樊城也請了假，安心地待在家裏陪著安盛。
    這天，他整理整理了房間，準備把垃圾扔到樓下去，想想很快就回來，就沒有鎖門。結果，卻讓安盛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見到他的時候，安盛都沒有反應過來是誰，但是眼熟得緊。想來自己認識的人也不多，仔細從腦子裏搜尋了會兒，終於讓他意識到了站在眼前的這人是翎羽。他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眼睛布滿血絲顯得通紅，黑眼圈也很明顯，整個人暴瘦，想必是倍受煎熬。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怨氣，讓安盛感到了危險，忍不住退後了一部。
    翎羽看著眼前這人臃腫的樣子，加上妊娠反應明顯，顯得整個人很是醜陋，他內心更是恨意之火熊熊燃燒。這樣一個完全無法和他相提並論的人，憑什麼就能讓樊城愛上他？
    本以為樊城隻不過是玩玩，他一直假裝冷靜地在等他們分手的消息，等著樊城幡然悔悟過來找他，結果他什麼都沒有等到。再這樣等下去，他們的孩子都要生出來了！翎羽想著想著又開始抓狂起來，樊城和那個賤人的孩子，怎麼能讓他降臨人世間呢！於是他采取了行動，出現在了這裏。
    安盛看著翎羽，怎麼也找不到一句可以與他溝通的話，他隻能沉默著。翎羽一直都是很張揚的，即使現在也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他身上的惡意卻是明目張膽地釋放著。
    翎羽步步逼近，安盛也一退再退。翎羽眼露凶光，不知道從桌子掏起個什麼東西都向安盛砸過去。雖然以安盛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別談什麼身手了，但是本東西砸到了也不過就是疼一下，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兒，而且樊城估計也快回來了。等他回來了，由他來安撫翎羽就行了。現在無意義地觸翎羽的逆鱗，更是可怕的事情。
    事實證明，安盛還是太天真了，他低估了翎羽心裏對他恨意的程度。翎羽本來就沒有打算一直采取這麼“可愛”的攻擊，扔些“小玩意”，不過是熱個身。在安盛笨手笨腳地躲避著玻璃杯啊，花瓶啊之類的玩意的時候，翎羽手速極快地從牆邊抽出一把折疊椅，對著安盛的肚子就砸了下去。這個時候，安盛展現了他極強的條件反射能力，迅速地將雙手捂住了肚子，身體隨著椅子的衝擊稍微地向後弓起，稍微地增加了點緩衝力也抵擋椅子帶來的傷害。當然，即使這麼做了，安盛還是痛苦不堪地趴在了地上，他感覺到身後有液體流出，而他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
    樊城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安盛雙手捂著肚子昏倒在地上，而站在他身邊的人還拿著一把折疊椅準備向他砸去。樊城的火氣一下子燒到了頭頂，用全身的力量怒吼了一聲，“住手！”站著的那人身體微微一震，樊城猛地衝到了那人麵前，將那人踹翻在地。然後抱起暈在地上的安盛就衝了出去。他根本就不顧不上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樊城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趕緊去醫院，其他的東西他現在完全都不知道了。他剛衝到樓下，準備攔一輛的士，就被一幫人推搡著上了一輛車。
    “你們在搞什麼啊！”樊城要不是手裏抱著安盛，說不定已經開打了。
    “很高興見到你們，樊城，O003！”副駕駛上的一個人轉過了頭來，帶著官方的微笑，和樊城打了個招呼。
    樊城的心裏已經是火急火燎的了，看到那麼一張虛偽的臉，真是恨不得就是一拳。“你少廢話，去醫院！”
    那人看了一眼樊城懷裏的那人，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放心！按照O003的身體情況，就算送到一般的醫院裏，也是沒有辦法的！”
    “哈？你說什麼！”樊城已經微微站起準備揍人了。
    “不過到我們那裏去，孩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請你放心！”那人雖然輕言細語，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讓人會去相信。
    樊城又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會兒懷中人慘白的小臉，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抬起頭問：“你是誰？”
    “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覃家，是天使研究基地的新負責人。”
    聽到這話，樊城沉默了，他皺起了眉頭，把懷裏的人抱的更緊了一些。如果基地要救安盛，那安盛的安危就完全不用擔心了。但是樊城現在開始想到另一個問題是，他們出現到底是為了救安盛，還是為了安盛肚子裏的孩子。安盛原來就說過，組織也盯著這個孩子呢。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於突然，完全打亂了樊城所有的步調。看著昏迷的安盛，樊城還覺得是在夢裏。真是不想再和那群神經病打交道了。
    這是樊城脫離基地之後，第一次回到這裏。和印象中相比變化很大。那個時候，孩子很多，一切都還那麼有人情味……當然，這樣的景象是在試驗發生前。
    樊城一路抱著安盛，身上都侵染了安盛的血。覃家帶著他們進到一棟樓裏，裏麵到處都是白晃晃的，顯得非常刺眼。
    到了一個有著大玻璃窗的封閉的房間前，又來了兩個醫生一樣打扮，全身雪白的人，向著樊城伸手，示意他把懷中的人交給他們。
    樊城猶豫了。
    覃家這個時候說話了：“他們就在這個房間裏照顧O003，你放心，你可以一直在這裏看著。”
    樊城終於放了手，將安盛交給那兩人。
    “我們來談談吧！”
    “談什麼？”樊城的眼睛盯著屋內。
    “你不是這裏的人，我沒有權利對你做出什麼，你不用那麼警惕！”覃家的語氣裏都帶著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親切。“但是屋裏麵的人，是屬於這裏的，我怎麼對待他都可以！”
    樊城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人。“孩子是我的！”
    “如果O003死了，且孩子是Omega的話，孩子必須留下來，代替O003。其他情況，都由你帶走孩子，怎麼樣？我夠人道吧？”覃家還是笑容滿麵，他直直看著樊城，期待他的各種反應。
    “不行，孩子我必須帶走！”
    “嗬嗬，結果有很多種可能，隻有一種情況孩子才需要留下，你都不同意？也太任性了吧！”
    “孩子給我，沒得商量！”
    覃家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到後麵，都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你怎麼還沒有清楚自己的立場呢？還在和我說條件！我已經處於人權角度，讓你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