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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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塵微微冷笑,道:“原來李盟主就是憑著大談特談這些虛妄的大道理,給他一眾下屬洗腦的麼?”
此時那火山又出現幾次劇烈搖晃,火山口噴出幾點灼熱的岩漿。原翼沒耐心同他多費口舌,道:“到得此時,我已經不再將你當做平等交戰的對手了。你既然有心顛覆天下,我不想逞什麼仁人義士的浮名,但就算為了能讓我自己得以安靜過活,也絕不能讓你得逞。今天定要徹底扼殺你的野心!”突然搶上進攻,出手一招快過一招,刀光劍影,圍繞江冽塵身側飛舞。
江冽塵隨手格擋,原翼的棍棒在他眼中本來不值一提,但一條胳膊在肩骨處受到重創,已與暫時作廢無甚差異,應變才略顯吃力。嘴上仍不肯服軟,冷笑道:“別說夢話了,本座活著一天,便是為我的野心而活。要想殺我……你這毛頭小子還不夠資格!”
原翼道:“毛頭小子?好,那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棍棒一展,就如同是對付李亦傑與原莊主之時一般,速度快得令人雙眼難以分辨。李亦傑自然認得這一招,歎道:“作為敵人,隻覺他這一招如何棘手。但等作為盟友,才覺得對咱們倒也十分有利。”原莊主隻怔怔注視著兒子,將其餘言語全視作耳旁風。
江冽塵雖已怒火攻心,但他此時中毒極深,過得幾招,更加劇毒性擴散,再想反敗為勝,已不是輕易之事。原翼抓著這一點優勢,連連搶攻,誓要在他功力恢複前,先將他一舉擊垮。沒過多久,江冽塵衣上已出現了大小不一的多處裂紋。原翼長棒陡然回旋,在他胸前一記重撞,抬手時挾帶起的勁風在他衣袖上又添一條缺口。
江冽塵惱道:“你在表演東郭先生和白眼狼不成?要是當真恨我,就別用我教你的功夫!”原來他方才出招快如雷霆,所用的卻多半是七煞真訣中的心法招式,也難怪江冽塵心頭火起。
原翼笑道:“這才叫做取之於人,還報於人啊!我可不是李盟主那樣的正人君子,就如你說的,咱們才是一路人。以你的武功來殺你,才正是有趣的因果報應。換做是你,也同樣會這樣做的,是吧?”
李亦傑與原莊主對望一眼,讚道:“好厲害!咱們也去助陣!”這一戰事關生死,幾位莊主均已忘卻過往不和,隻識得同仇敵愾,全力出手,確是非同等閑,激得地麵岩漿呼呼躥起。魔教眾徒得教主指令,從旁聚攏,夏莊主揮動方便鏟,躍出戰圈,名義上是為同盟阻斷後顧之憂,實則另有算盤。相比之下,還是這群教徒更易對付的多。
江冽塵同時應對幾人出手,還招進攻,竟仍能絲毫不亂。眾人即便嘴上不服,心裏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自詡江湖尊主,實非徒有虛名。李亦傑交戰當口,還不時放眼向火山口望去,源源不絕流淌出的岩漿似乎愈見增加,而其勢愈洶。
平莊主猛覺冷氣襲體,手腳略一遲疑,一團黑影已然掃到麵前。正想運足功力硬挨,身側忽而現出一柄方便鏟,攔住對方攻勢,其勢不衰,勁道竟使江冽塵也有所忌憚,袍袖一轉,憤然收手。李亦傑趁機提劍刺出,江冽塵不使兵刃,揮袖封擋。
李亦傑分明已覺劍尖有所觸及,但力道卻如給人憑空抽走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別提用以傷敵。這情形在他實是再熟悉不過,但楚安琳所傳的秘法,魔教中人怎能會使?
柳莊主笑道:“夏兄弟,這麼快就回來了?”夏莊主笑道:“是啊,都搞定了。那些個小徒,直如蠢牛木馬,根本不堪一擊。”
柳莊主抬眼瞟向江冽塵,笑道:“我說七煞小子,你那群小卒子都給咱們製服了,你再頑抗下去,早晚也是要敗的,不如趁早給我們認個輸,大家就此停手了吧?”江冽塵冷哼道:“做夢!那些不中用的東西,本座從來就不是靠他們起家!死活與我何幹?”
夏莊主插話道:“他正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咱們打得他心服口服便是。”信心滿滿的揮出一鏟,跟著“咦”了一聲,麵色怪異。他一向是個心直口快之人,當場問道:“李盟主,這就同你剛才卸去我功力時一樣啊?同樣的功夫,他怎麼也會?”原平柳三位莊主都是初次體會到內力給人抽空之感,一時間也明白了夏莊主方才是何處境。
江冽塵全屬當場偷師學藝。他沒見過楚安琳留下的記載,也不知李亦傑功力的訣竅,單憑本身武功極高,一理通,百理通,同他依樣畫葫蘆,便將這一招似模似樣的學了過來。甚至收集內力一途,遠比李亦傑壓縮得更為徹底,到時反擊出的勁道也將越大。就見他袍袖下因裹挾真氣太過強大,袖擺微見鼓漲,臨風劇烈飄動。
南宮雪見他此時正露空門,鬆了警惕,提劍向他刺去。江冽塵麵露獰笑,袍袖拂至麵前,同另一掌交相配合,猛然全力擊出。勁道毫無偏斜,正中南宮雪胸口。
原來他是將襲來真氣一概接下,暫時積聚在衣袖中。等得集滿眾人功力,才化為一股極大勁道,集中向一人攻擊。再加上另一掌內功交彙,南宮雪修為本就是七人間最差的一位,身子當即輕飄飄的飛出,地麵上灑下一口血跡。
李亦傑放眼望去,駭得魂飛天外,見她竟是剛好落入火山口中。這自是江冽塵出招前,方位曾經嚴密計算而成。
原翼見李亦傑視線隻望向南宮雪一側,叫道:“李兄,眼前當務之急,還是收拾了他要緊。我想,這同時也是南宮姑娘的心願……”李亦傑哪裏肯去聽他,連刺幾劍,緩出寸許空隙,施展輕功,徑向火山口衝去。
江冽塵冷笑道:“自知非我敵手,便想半路開溜麼?”原翼喝道:“你少囉嗦!”棍棒連轉,抵住他破空內勁。背後夏莊主一鏟擊落,江冽塵攻擊南宮雪分心,這一招竟沒察覺,力道直震心肺,嘴角不自禁的流下鮮血。但見南宮雪身影如同一片飄零的羽毛般墜入岩漿口,不顧自身傷勢,臉上仍是露出誌得意滿的笑容。
李亦傑隻感心魂不屬,倘若南宮雪真有任何意外,他倒寧可陪了她去。這短短幾步路,在他走來竟如比一生更漫長。壯著膽子望去,忽見山口邊沿攀著一隻手,骨節因過於用力而根根泛白。
李亦傑驚喜交加,叫道:“雪兒!”衝上前用力拉住她手。但沸騰的岩漿卻如有股吸力,李亦傑不僅難以將她拉回地麵,連自己身子也不斷向穀口陷落。總算南宮雪傷重下難以使力,否則這股帶動之勢必然更顯強勁。
南宮雪先前跌入穀口,全因一線求生信念,才死死攀住邊沿不放。但見著李亦傑俯在穀口,徒勞的抓住自己手掌,同時兩人仍在不住向下陷落。直駭得魂飛天外,叫道:“師兄,你快放手……快放手啊!否則咱們兩個都會掉下去……”
李亦傑身子前探,大聲叫道:“我不放!我絕不會放手的!要我丟下你不管,除非我死!抓緊,用力啊!”腳跟蹬住山壁,用力後仰。但觸腳處燙得一如火炭,難於借力。南宮雪淚水簌簌而落,道:“師兄,請你切勿以我為念,對付七煞魔頭才是重中之重……”
李亦傑脫口打斷道:“不!剛才你落進火山口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停止了跳動,如果你就那樣死了,我同樣了無生趣,恨不得隨著你一同去!能夠拯救了武林又如何?沒有你的世間,我活不下去!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我也是個凡人,也有尋常人喜怒哀樂的諸般情感,我做不到事事為公!七煞魔頭已經令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師父、師弟,我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
感到南宮雪纖細的五指在掌心寸寸滑落,連忙用力握緊,叫道:“雪兒,你堅持住啊!咱們……一定能挺過去的!往日風雨同舟,那許多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又怎會在這樣的小陰溝裏翻船?”
火山口單是升騰而起的氣浪,已熏得兩人身子發麻。南宮雪感到臉龐一濕,卻是李亦傑一滴淚水掉了下來,正落在她臉上。混合著她眼角的淚水,一齊跌入翻滾的岩漿,轉眼就蒸發得連一絲水汽也不剩。南宮雪咬牙道:“師兄,我感謝你對我的情意。可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死!”說完這句話,麵上竟有股不顧一切的決絕。
李亦傑心頭忽然掠過不祥預感,叫道:“雪兒,你……你要做什麼?”就見南宮雪艱難抽出長劍,便要向腕上斬去。此時她身子懸空,兩人緊握的雙手便是維持相連的唯一紐帶。萬一她自行斷腕,失去依托,立時便會墜入滾滾岩漿。李亦傑雙眼瞪大,道:“不……不要!我說了與你同生共死,你要是掉下去,我……我就跳進去陪你!”
南宮雪仍在艱難挪動長劍,克服著陣陣熱浪的阻力,李亦傑心急如焚,隻恨無力阻止。忽然一根長鞭甩下,“啪”的聲抽中南宮雪手臂,將她長劍擊得脫手飛出,剛好插在岩漿口旁的山壁上。再將長鞭一卷,縛住她手腕,同時探過棍棒一端,叫道:“南宮姑娘,快抓住了!”來人正是原翼。
李亦傑又驚又喜,道:“原兄弟,你……”原翼道:“客套話先別多說,救人要緊。”抬腳跨上山口邊沿,將棍棒又探出幾寸。南宮雪一向心地善良,見兩人都拚了命的搭救自己,求生之念陡然高漲。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酸軟如一灘爛泥的手臂,艱難握住棒端。原翼喝道:“好,就是這樣,用力了!”
兩人一番全力施為,棍棒寸寸升高。最終原翼探手握住她手腕,終於將她從岩漿口救了出來。南宮雪衣裳已給不時躥起的岩漿燒破了幾道口子,臉上也被熱浪熏黑,畢竟三人都還平安無恙,已屬萬幸。
江冽塵對自身戰鬥已不如何在意,雙眼隻盯穀口。見原翼半途插手,再度將好事攪黃,惱得雙眉一緊,幾枚透骨釘出手。李亦傑此時角度,正看得一清二楚,叫道:“小心!”緊緊抱住南宮雪,盡量替她擋住外界攻勢,同時身子伏低,落地後連續幾個翻滾。鬧得頭發如枯草般又髒又亂,總算避過了暗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