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九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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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翼此時如有表情,必將是得意獰笑,他雙手使棒,同等嫻熟,已然閃電般向原莊主胸前點去。原莊主製人之際反被製,一隻手給他反轉扣住,難以抵禦,隻剩將殘餘內力聚積胸前,拚著硬生生挨他一擊。但原翼此時功夫詭異莫測,單是拳腳已令人難以抵擋,誰也不知挨過一棒後,將是怎樣結果。
千鈞一發之際,李亦傑總算及時複原,衝上前一劍將棒端架開,劍尾掃上原翼麵門,迫得他不得不暫時鬆手。原莊主緩過一口氣,說來也怪,那寒意竟也如冰河解凍,逐漸消散得無影無蹤。同時李亦傑正與原翼鬥得難解難分,原莊主心有所感,隻得暫時壓下父子之情,從另一側向原翼進攻。
三人一番亂鬥,總算暫將局勢持平,但當真要想取勝,一時仍難達成。而在原莊主一邊,雖是兩人合力,卻也絲毫占不到便宜。
原翼出招如鬼如魅,憑空勝過他過往功夫不知數倍,倒與江冽塵出招慣例異曲同工。李亦傑每一招均得全力以赴,才能不給他攻出空門,減輕同伴壓力,勝在多年來修為精深,足能一心二用。推想原翼受人操控,隻知防守麵前襲來攻勢,至於比拚戰略,卻是遠遠不及。
向原莊主使個眼色,示意他全力防守前方,同時虛晃幾招,悄無聲息使出“移花接木”功夫,令原莊主接上他招式,與之纏鬥,目的隻在於拖延時間。同時身形一閃,移出他視線,以極快速度在房間各處奔行。
原翼隨手應付原莊主攻擊,雙耳豎起,留心聽著身周“嗖”“嗖”響動,以風聲作響判斷敵人方位。李亦傑賣個破綻,向相反方位甩出枚飛鏢,將他注意力轉移,剛等惑敵之效一成,一個筋鬥翻出,落在他背後,劍尖抵住他後心。
原翼全未覺性命受製於人,手中照常應變,唰唰兩棒迫退原莊主攻勢,身形一轉,揮棒將長劍架開,順手探出,扼住李亦傑咽喉,五指根根收緊。原莊主這才恍然大悟,現在的原翼是個隻知動武的工具,全無意識,對自身安危的恐懼更不存在,若此,一切的威脅誘敵之術,都是無效的。
李亦傑麵上青筋跳動,嘴角抽搐,雙眼半開半合,拚著最後一分力氣,向原莊主遞出幾個眼色。那是叫他暫勿以己為念,借此際捉住原翼,才好帶回中原醫治。
原莊主心急如焚,他又如何能為自己的兒子,罔顧他人性命?何況那人又是當今武林盟主,一直盡力相助他的少年英俠?想到年輕時的自己,生殺予奪,快意恩仇,而今故有牽絆,全因轉性而始,果然這多餘的感情才是煩惱根源。狠一狠心,將真氣盡集於掌沿,高高抬起。這當中全無半點遲疑,皆因對親生兒子動手,隻怕稍有耽擱,便再也下不去這個重手。
原翼耳力仍是極好,聽得背後風聲作響,當即頭頸轉過半邊,抬棒迎上。原莊主掌勢擊到半空,明知一雙肉掌拚不過棍棒,不得已轉過掌勢,握住棒端。這一來不僅姿勢偏轉,就連本是集於一處的真氣也生生流動,重新在掌心集聚起一層防護。但這挪移過於生硬,先不說守勢大不如前,就連原莊主手腕也大受激震,微微發麻。
原翼隻轉過一隻眼,極盡不屑的瞟了背後之人一眼,冷冷道:“沒有用的。”同時扼住李亦傑咽喉之手,力道亦無稍懈。
原莊主麵色尷尬,苦笑道:“翼兒,你現在的武功,真是大有長進……從小到大,你跟爹爹動手,幾乎從未占過上風。要在從前,我不知會有多歡喜,嗬,可是今日,還要我說些什麼?或許是我過度的望子成龍,終於遭到了老天給我的報應……”
李亦傑隻差沒給他當場氣厥過去。當臨生死關頭,他竟還有閑心同原翼閑話家常,若是自己平白死了,做鬼也不能放過他。實則原莊主是因難以阻止原翼,不得已硬著頭皮同他交談,想借此分散其注意力,伺機救下李亦傑。原翼既已無心,反能同時行事,各不耽誤。不耐與原莊主重修父子之情,打斷道:“少廢話。”
原莊主欲哭無淚,此時便要他跪在原翼麵前,隻求能喚醒他的神智,也肯認了。輕聲道:“翼兒,你便要始終執迷不悟麼?那李少俠,他是你的兄弟啊……你要動手,索性就衝著爹來!”原翼連半邊視線也不屑給他留,背對著父親,冷冷道:“我聽不懂你這老頭子在胡扯些什麼。”
正當原莊主幾乎絕望,隻等李亦傑一旦停了呼吸,索性橫劍自刎,以死相謝之際,原翼忽然轉了口風,道:“別急,我不會殺死他的。李盟主是我家主人指定的獵物,由他親手解決,我沒有資格僭越。憑你們現在的武功,是不可能勝過我的,在我家主人麵前,更是不值一提,別再做無謂的掙紮了。順便再提醒一句,三日之約,最好不要遲到。告辭了。”
順手將李亦傑重重甩在原莊主麵前,仿佛那隻是一隻無足輕重的包袱。清冷的身影再不停留,轉過身跨出門檻,傲然遺立的背影更顯孤絕。
原莊主呆望著兒子遠去方向,隻感口唇幹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的全副心誌,更是在這般巨大震動中盡被擊潰。直到地上的李亦傑悶哼一聲,連連劇烈咳嗽,這才如夢初醒,慌忙俯身查看,見地上已留下小灘鮮血。
卻原來李亦傑與原翼苦戰良久,連經他棍棒重擊,已受了不輕的內傷。激戰時尚未察覺,而等強敵已去,精神稍懈,傷勢才洶湧爆發而來。原莊主拍了拍他的背,關切道:“亦傑,你還好吧?”
李亦傑又咳出一口鮮血,沒好氣道:“死不了。原來還有人記得我啊?可當真不易。”想到他方才對自己生死不聞不問,一見著他的兒子便挪不開眼光,心裏就憋悶得不痛快。那也是因他與原莊主相處熟絡,才可隨意開些玩笑,要是對著師父等其餘長輩,還不敢如此沒規沒矩。
這一來原莊主更增愧疚,道:“亦傑,你先不要動,待我來給你看看。”掌心貼上他後背。李亦傑登感一股熱力輸送入體,本想勸他不必麻煩,但再一想他同樣受傷不輕,調動體內真氣,也是個法外調補,便未再勸。好一會兒,原莊主才撤去掌力,長長呼氣,道:“現在如何?可有覺著好過些?”
李亦傑本想再順口說笑幾句,見他神情極是關切,想到他失去兒子,必然已是十分痛苦,再多說隻是徒然刺激。歎了口氣,道:“我身邊還帶著華山的療傷秘藥,等服用幾顆,待會兒再運功調息一番,也就不礙事了。我年紀輕,大大小小的傷受過無數,或是命大,可一次都沒倒下過。”
雖已強作歡顏,原莊主仍是愧疚不已,半晌才道:“翼兒出手傷你,實屬無心之過,我代他向你賠罪,還望你別見怪於他。”
這一下倒弄得李亦傑不好意思起來,幹笑道:“是令郎對我動手,便是道歉,也該由他來。卻要您道什麼歉呢?”原莊主正色道:“此事本來與你無關,都怪我將你牽扯進來,便是怪我,也是應該的。隻因……我在中原舉目無親,除你之外,實在找不出第二個足以求助之人,但望見諒。”
李亦傑道:“這是說哪裏話。原兄弟也是我的朋友,我怎能見他受人操控而不管?”他從方才就似心頭壓得有話,隻尋些旁雜言語岔開,總不敢正麵相提。原莊主瞧出了他異狀,寬慰道:“亦傑,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李亦傑微露苦笑,道:“說起來,這也不過是我的一個猜測而已,但願無稽……我總覺原兄弟方才所用的功夫,無論是招式,還是內勁……您別見怪,都像極了是修行過……”原莊主心裏也是一緊,追問道:“是什麼?”
李亦傑咽下一口唾沫,脫口道:“天魔解體大法!”此話一出,房中登時一片寂靜。李亦傑見原莊主眉頭深深皺起,知道這一句話對他影響不小,心中不安,忙道:“但是……”
原莊主一擺手,道:“別說了。那天魔解體大法雖是在最後關頭,使精血逆轉,激發百倍潛能,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功夫,但究竟也是魔教密宗絕學……七煞小子很看重這些東西,想必在翼兒尚未完全成為他的傀儡時,還不會將這門功夫傳給他。倒是剛才他一再提及的三日之約……咱們到時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話裏全無主見,乃是低聲下氣詢問的語氣,仿佛今後何去何從,都隻能全指望著李亦傑下決意了。
李亦傑猛然抬頭,道:“去!自然要去,眼下不知道七煞魔頭有何陰謀,唯有去後隨機應變,才有應對之策。何況他發下邀約,咱麼要是避而不至,反是自行示弱,倒像是怕了他。隻有咱們走到他麵前,才能化被動為主動,也才能救回原兄弟!唉,早知如此,當初在吟雪宮見他,我就該逼他給原兄弟解蠱……”
原莊主唯有苦笑,暗歎李亦傑真有初生牛犢不畏虎之勢,言語中總似隻要他一旦出言相逼,對方就必將唯唯諾諾一般。如今可是連他也不敢小瞧了對手。而聽他說起蠱術,忽然腦中一亮,道:“聽聞雲南苗疆的五毒教,對這類毒蠱巫術,頗有造詣。能否去尋她們想想辦法?”
李亦傑苦笑道:“五毒教主苦戀七煞魔頭,天下知聞,又怎麼可能相助咱們?就連他那噬心蠱,是否從五毒教得來,也是大有可疑。更聽說紀教主一年前便已閉關,不見外客,教中事務荒廢不少。除非真正要緊之事,才請長老長途跋涉,到一處隱秘所在,隔著門戶向她請示……五毒教已然漸轉衰頹,您沒注意到,這一年來,都極少再聽到她們的消息麼?”
原莊主黯然苦笑,道:“話是不錯。說來我還真是沒用,明知現在的翼兒並不是他,卻還是下不了手。怕是我前些年鬼迷了心竅,待翼兒太過苛刻,才有老天給我的懲罰?方得享天倫之樂,不過一年,這就連番生出慘變,便欲彌補,卻也是無濟於事……”話裏極是傷感。
李亦傑道:“沒那回事,您所做的一切,全是因對原兄弟期望甚高,盼他能出人頭地之故。無論如何,父愛總是沒有錯的。”原莊主歎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