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八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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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親王冷笑道:“翅膀硬了,便想飛離父母了?平兄弟,你不明白,瑜兒乖巧伶俐,自然不需你過多操心,至於耀華,卻非得對他管教得格外嚴些,才能成器。自小即是如此,俗話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要是對他客氣,他會當做福氣,來日就翻到你的頭上來啦……”
背後忽聽得一聲輕咳,一個聲音冷冷的道:“義父,原來你如此輕易,就將我賣了,我卻連賣到幾錢銀子都不曉得,可要如何幫你數錢?我記得孩兒是一年前蒙您收留,從此投入麾下,卻不知你是如何得聞,我幼年時的情形?”
福親王極是尷尬,道:“耀華,誰準你擅自離開?不是叫你時刻守著瑜兒麼?平常教你的規矩到哪裏去了,長輩說話,哪有你偷聽的份兒?”
上官耀華道:“平小姐仍然昏迷不醒,未見起色,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聽旁人的閑事,才算偷聽,與我自身相關,我盡可稱得光明正大。嗬,叫我寸步不離的守著平小姐,守到後來,她就成了我的老婆,這就是你們的如意算盤了?”
福親王在平莊主麵前,還不願顯得過於專製。惱得是他明知上官耀華也是仰仗於此,才敢肆無忌憚的來同他頂嘴,心頭更是惱火。強忍著道:“你來了也好。現在你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該成家的時候,本王有意說合你與平小姐的親事。我瞧著你們年齡相仿,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很是般配不過,你這就表個態吧,究竟是願意,還是不願?”
話裏雖是發問,但一切語氣、神情,全是非要他答“願意”不可。至於那“不願”二字,還不等開口,早已給扼殺在尚未成形中。
上官耀華淡淡冷笑,道:“義父,你說的全是外在條件,衡量兩人是否般配,可不該隻看家世、年齡、相貌,否則適合的姑娘成群結隊,難道全娶回家?你讓我自己來說,那很好,我就坦白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娶平小姐,殺了我的頭,我也絕不娶她。你還是別再考慮了,真要給平小姐說親,我倒不吝嗇幫一個忙。”
平莊主表麵雖說尊重小輩意願,但當麵給上官耀華如此拒絕,連一絲餘地也不留,仍是大失顏麵。他是平家莊一莊之主,聽慣了旁人服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然為愛女之事心灰意冷,也是容不得這等當麵忤逆。麵色登時一沉,道:“賢侄這是說的哪裏話,難道我家瑜兒,就這麼惹你討厭不成?”
上官耀華道:“錯了,我不討厭她,難道我就非要娶她?這世上的女子,我也沒幾個真正討厭,難道也要都娶回家?養這許多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就怕我義父也不肯答應。”平莊主聽他含沙射影的罵自己女兒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更是惱火,冷聲道:“既然你不愛瑜兒,當日在平家莊,為何要對她說那些話,有意來攪亂她的心思,卻又抽身而退?”
上官耀華冷哼道:“平莊主說話,我可聽不懂了。怎麼,攪亂一池春水的是我麼?一等咱們離開山莊,平小姐就已傷重昏迷,她究竟是什麼心思,你可從沒機會問她啊?那又怎能代她斷言?平小姐既然如你所言‘美若天仙,人見人愛’,給她傾訴衷腸的青年公子想必不少,難道每個說過‘愛’字的人,她都會動心?再者,當時情況緊急,你也是看到的了,我說不能失去她,包括與她接吻,都不過是為將她救醒,迫不得已之舉措。這些事她還沒有當真,你倒先來緊抓住不放?”
平莊主給他駁得惱火,道:“不管怎樣,她至少是聽了你的幾句話,這才恢複神智,說明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究竟不同,你就該對她負起責任來。瑜兒到底有哪點不好,你一再推辭,難不成是早已心有所屬?”
上官耀華道:“你又錯了,隻要方法得當,任何人都可以將她喚醒,隻不過是你們都不相信她,也不願站在她的立場考慮,更別提真心的去了解她。你說從此以後,要善待她,補償她,難道替她的終身大事擅作主張,就算是你尊重了她?說來說去,她也不過是一顆被你擺布的棋子。我……我沒有心愛的人,平小姐也是一樣。感恩之情,並不等同於男女之愛。我不會娶她,在她昏迷不醒之時,妄作決斷,對她也不太公平。”
平莊主微微一怔。想到自己雖然一心盼望女兒幸福,但方才一事,簡直是習慣成自然,又是自作主張的要替她安排。想到若瑜萬一不願,那哀哀望著自己,楚楚可憐的神情,心下又生愧疚,搖了搖頭。
福親王在旁卻也是按捺不住,道:“耀華,你究竟是想怎樣?身為皇親國戚,你以為自己未來的婚事,可以任由一己之歡?你心裏到底還存著什麼不著邊際的念想?索性就一塊兒說了出來吧!看本王是否有可能替你了斷!”
上官耀華心裏沒來由的一驚,腦中模模糊糊的閃過一個人影。見福親王瞪大的雙目直瞪著他,強擠出一聲冷笑,道:“我沒什麼念想。我知道的很清楚,我的婚事,不過是將來你取得利益的一塊踏腳石而已,怎能由我自行做主?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從沒抱過你所謂‘不切實際的念想’,將來你盡可將任何一家王公貴族的小姐許配給我,任您要生幾個孩子,來日是沿襲爵位,還是掌控朝廷,全由你說了算!隻不過,那位平小姐,我卻是決計不娶,也不敢娶的。”
福親王皺眉道:“這卻是什麼話?我看瑜兒實在不錯,平家已不嫌棄咱們高攀不起四大家族,對你加倍寬宏,你還想如何?”
上官耀華冷笑道:“您覺著她不錯?卻是憑了什麼來覺得?僅僅是外貌夠美?一張麵皮,又能表明什麼?至於什麼高攀不起四大家族,怕是說得不合時宜。恐怕您還不知道吧,您根本不用專為巴結平先生,再來委曲求全,因為他已不再是莊主,四大家族早已毀了,現在或是僅剩得一片廢墟。此事還要歸功於你那位‘看來不錯’的平大小姐,全仗她過於任性,一時衝動,就將平家莊鬧得個天翻地覆,毀了四大家族傳承百年的基業。這樣的人物,您也敢讓她進府?何況您不過是外姓臣子,身體裏流著的,並非他們皇族的血液!您戰功赫赫,頗受先皇器重,這在從前,是不爭的事實。但現今您年事已高,閑置多年,打過幾場明麵上的仗?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個閑棄的沙場老將。當今皇上任由朝臣弄權,隻因年輕識淺,無能為力,他自身且不能保,你以為那些真正的皇親國戚,能容得下你?現在你一舉一動,暗處都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平小姐的身份,是韻貴妃先一步盯上的聚寶盆,這塊到得嘴邊的肥肉,豈能由你中途搶走?還不知這蛇蠍心腸的女人要如何對付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隻怕到時你叫冤也來不及!你狠,總有人比你更狠!哼,是非人攬上是非亂,豈不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我勸您還是正視眼前局麵,別要貪圖眼前小利,給這樣的女人累得晚節不保!”
福親王大為震怒,喝道:“放肆!你滿口胡言亂語,盡在瞎扯什麼?在平莊主麵前,怎敢如此無禮?”
接著立即向平莊主告罪,道:“但凡是真有才能之人,無論到何時何地,總能東山再起,一時失利,又算得什麼?隻要平兄弟一句話,本王就陪著你在中原重建平家莊!到時四大家族便僅餘您一家獨占鼇頭。豎子無知,冒犯了您,還望大人有大量,別同他一般見識。我這臭小子,實是不能過於縱容了。”但他口稱“東山再起”,自然也是相信了上官耀華所言。
平莊主搖了搖頭,麵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悲悲戚戚,倒未因這一句話而多有不同。歎了口氣,道:“四大家族毀於一旦,或許正是上天的預兆,以他人鮮血換來的霸業,縱然爭得朝夕輝煌,終究也是維持不久的。今後我隻想同瑜兒去過平靜的生活,再不涉足武林紛爭。唉,耀華,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你救了瑜兒性命,老夫究竟感激,但盼你救人救到底,再來救她這一回。”
上官耀華皺了皺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當初我既然救她,現在就不會眼看著她去死,否則,我又何必再去照看她?隻不過,我的話沒有分量,她的話,在你們眼裏就是聖旨了,是不是?那好,跟你們這些老頑固商量不通,我就去同她說!隻要她親口說出,對我並不滿意,你們也沒什麼理由再來逼我了。”說罷轉身便向房中走去。
福親王怒不可遏,揮袖一拂,將桌麵棋盤整個兒掃了下去,棋子噼噼啪啪的落了滿地,喝道:“你這小畜生!瑜兒傷勢還沒好,你要是敢跟她胡說八道,影響了她的病情,先不說平莊主,連本王也不會輕饒過你!”
上官耀華停下腳步,半轉過頭,嘴角扯起一邊,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嘲弄盡顯,道:“在她醒轉之前,我自然不會對牛彈琴。不過,不管我說了什麼,對她而言,都總比剛一醒來,就聽到你們擅自做主,支配她終身大事的打擊,來得輕些。”不給福親王喝罵之機,徑自進房。惱得福親王在後跳腳不已,大罵這逆子頑劣至此,白費自己心血。
平若瑜的狀況確然是一日好過一日,福親王與平莊主放心不下,也時不時來查看一番。名曰探望,實則是擔心上官耀華口出不利之言,對她產生刺激。而上官耀華除當麵見禮外,根本將兩人視作空氣,如常照料平若瑜,一句話也不多講。
福親王受不得兒子這等無視,暴跳如雷,然而每當他聲音剛有拔高,上官耀華便冷冷道:“在病人床前,大吵大嚷,對她康複才更為不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