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七章(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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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莊主大驚,連連呼喚,徒勞的搖晃著她雙肩,卻隻感阿茵的身子在他懷中漸漸冷下。頓時仿佛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陰沉沉的壓在胸口,難以喘息。淚水大顆大顆的滾下,滴在阿茵蒼白如紙的臉上,淺淺滑落,狀似兩滴清晨的露珠。
那公子見狀一聲驚呼:“殺人了……救命啊!殺了人啦!”說著轉身便逃。原莊主雙眼中如欲噴出火來,順手拾起扔在地上的一柄長劍,揚手擲出。其勢疾如閃電,從那人後心貫入,又從前胸激射而出,鮮血直濺出三尺有餘。登時街上人聲大嘩,已有人去報了官。
原莊主抱起阿茵,極盡憐愛的將她摟在懷裏,環視當場,冷笑道:“阿茵,阿茵,可憐你有眼無珠,怎就看上了這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大難當頭,他就想分道揚鑣,可沒有那麼容易。”此時四下裏已有官兵圍攏,手持刀劍棍棒,喝道:“哪裏來的凶徒,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原莊主放聲大笑,聲音中滿溢的盡是淒涼,道:“來得好快!你們這些蠢貨,不去懲罰勾引有夫之婦的小白臉,卻要來對一個受了欺騙的可憐丈夫動刀槍?哈哈哈哈!這世上哪有什麼公道、正義,全是些騙人的鬼話!我今日才終於想透了,也看穿了!自此以後,我原某人必將逆天而行,打下這整個世間,作為祭品,捧到阿茵墳前!再不做那個愚蠢的,滿口殺富濟貧的玉麵鬼盜!你們要追捕要犯,就衝著我來!”說罷腳跟一蹬,還未待眾人反應,已懷抱著阿茵身子,一道利箭般衝了出去。
原莊主雖從小鎮逃離,但思前想後,總覺不甘。打聽出那公子家世,不顧千裏迢迢,殺到了他府上。將府中無論男女老幼,一律趕盡殺絕,最後一把火燒了宅院。那位老爺正與官府扯得上些親戚關係,此案一起,登時震動京師。再加上那官員向皇帝添油加醋,誇大其詞,更令朝廷出動精銳之師,追捕凶犯。
原莊主對捕快也是心狠手辣,毫不容情,最終緝拿這犯人都成了眾人口中的忌諱。但在天羅地網的追捕中,原莊主雖能全身而退,卻還是弄丟了阿茵屍身,追悔莫及,由此對世間生起更大恨意。
此時女真隱有不臣之心,朝廷出兵迎戰,無暇再全力顧及原莊主,才給他暫時減緩了壓力。否則長此下去,雙拳難敵四手,恐怕原莊主也無法到得今日,依舊是生龍活虎。
孟安英聽罷,脫口道:“這一對奸夫淫婦,殺得好!”他對原莊主極是同情,本意是誠心說來迎合他,然而料錯了原莊主對阿茵情愛之深,聽了他所言,竟是突然大發雷霆,怒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怎敢侮辱阿茵?”一個招呼不打,長劍唰的一轉,又向孟安英刺到。
孟安英吃了一驚,幸喜楚安琳及時替他架了一劍,卸去攻勢,才令他得以騰出手來,提劍迎戰。
原莊主提起陳年舊事,想起自己與阿茵的種種甜蜜,以及那公子的醜惡嘴臉,怒不可遏,攻勢愈發勁急。孟安英兩人全然處於壓製之下,直等被逼到絕境,陡然心意貫通,雙劍合璧,一股極其強勁的力道自夾縫中射出。勁道之強,將原莊主也擊得連退數步,胸口一熱,湧上一口鮮血。
瞪了兩人一眼,咕嘟咽下,隨即運起內功,放聲大笑,笑聲在山穀中四處回響。道:“很好,以前來追捕我的,盡是些酒囊飯袋,那是朝廷瞧我不起!除了你們兩個,還沒有哪個人能將我逼到這一步田地,那才是真配與我一決高下的對手!哈哈哈,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你小姑娘聰明伶俐,你小兄弟手上的功夫夠硬。二位這個朋友,我原某是交定了,你們該不會不肯賞臉吧?難道要咱們再來打上一場?”
孟安英失笑道:“在下幾時說過不願?能同原兄弟這等英雄豪傑做上朋友,是我三生有幸。”三人一拍即合,互通了姓名。楚安琳輕歎道:“在我看來,其實阿茵姑娘並不是不愛你,隻因一念之差,才釀成日後難以挽回的悲哀。每個人的選擇,都曾存在過謬誤,怕的是再無悔改之機。”
原莊主仰頭苦笑,道:“一念之差?她跟那個小子,就在我麵前,也不知眉來眼去了多少回,我早有知覺,隻不過為給阿茵一點麵子,也為欺騙我的虛榮心,這才始終強迫自己假裝不知!你覺得,是我沒有給她回頭的機會?我趕上他倆時,一而再、再而三,低聲下氣的哀求她,可她始終不理不睬。在她眼裏,我比不上那個小白臉,我的感受,也不值得引起她的顧慮。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我全來遷就?我娶來的是老婆,並不是主人。是我親手所為,就絕不會後悔,但阿茵,也會始終存在我心裏,沒有她,我從此不會正眼看另一個女人一眼!”
視線在孟安英兩人身上一轉,道:“看你們這副恩愛神情,一見就是對小情侶。但願對雙方彼此專一,別再走我們的老路。假如感情實在消喪殆盡,還不如趁早分開的好,免得徒惹痛苦。”
楚安琳偷眼向孟安英瞧去,微微一笑,握住他一隻手,柔聲道:“孟郎,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孟安英麵上飛起兩朵紅雲,手心沁出汗來。為掩飾這份尷尬,道:“原兄弟,我想你也是一位性情中人,我不願過多難為你。隻要你隨我到官府請罪,我擔保你平安無恙。但切記今後,也不可再做傷天害理之事,否則別怪做兄弟的不講同道義氣,同樣饒不過你。”
原莊主冷笑道:“小子休要猖狂!給你幾分好臉色,別就將自己當做個人物!姓原的在江湖獨往獨來,還需要你來饒過?要不是看在你們是我新交的朋友份兒上,我頭一個就宰了你。”
楚安琳接口道:“無論如何,濫殺無辜總是你的不對。你覺得那位……那位公子背叛了你,擅自勾引阿茵姑娘,別怪我說一句難聽話,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阿茵未對他同樣動情,兩人又怎能生米煮成熟飯?你殺了他兩人也罷了,那位少爺的家人總沒惹你,為何要將火氣對無辜者來撒?京城捕快公務在身,無可奈何,難道你的權威,就隻能體現在弱勢身上?你的怨恨,就使天下大亂,那他們親人的恨,又該如何來償?”
原莊主咬牙道:“養而不教,父之過。那位老爺教出這個敗類兒子,正事不做,專門勾引旁人老婆,那就是他的死罪!至於那些捕快——哼,我就是看不慣那些人,吃一碗衙門飯,也不過是寄人籬下,又有何資格,自命正義的來製裁我?”
孟安英道:“各人有各人的債,也有各自的職分。我二人同是奉華山派掌門之命,將你緝拿歸案。要是為了你這位新認的兄弟,便就輕易背離我們一直所遵循的‘道’,將來另逢岔路,隻怕也會輕易的出賣你,難道這是你心中所願?若再一意孤行,便休怪我二人秉公執法。”
原莊主一聲冷笑,道:“如果你堅持的道,一起始就是錯的,你是否還會如此決絕?孟兄弟,楚姑娘,我給你們保證,出不了幾年,你們就會真正認清,這世道是何等恃強淩弱。如果不能處於頂尖地位,他一切的利益,就唯有屈服在強權之下,連申辯的機會也不會得到一絲一毫!”這句詛咒,在其後果真一語成讖。
如今楚安琳被紮薩克圖擄去,孟安英對原莊主當年心境實是感同身受,再沒了自命不凡的清高。而原莊主對他也頗有幾分同病相惜的憐憫,這才利用著家族的情報勢力,特地給他提供消息。
孟安英在華山同道中求助無果,索性獨自前往,長途跋涉,終於抵達教壇總舵。在外大聲叫陣,連連喝罵,紮薩克圖大步跨出,冷笑道:“好啊小子,算你有幾分能耐,竟然給你找到了這裏?”
孟安英大怒道:“廢話少說!快把安琳交出來!”紮薩克圖道:“哦,安琳?你讓本座交人,難道我便會依言從命?你卻是何德何能,敢來命令我?”孟安英聞言大怒,道:“多說無益,拳腳下見真章!”縱身躍起,一劍向紮薩克圖刺去。
紮薩克圖冷笑道:“雕蟲小技!”兩根手指夾住劍鋒,朝旁一轉,頓時圍繞劍尖,形成了一陣氣流攪動,沿逆時針旋轉,騰起絲絲白氣。孟安英身子也隨著不斷顫動,用盡全力,長劍竟再無法推出一寸。
紮薩克圖麵上浮起一絲殘忍冷笑,手腕一轉,孟安英無處著力,緊跟著跌了出去,重重栽倒。剛一落地,猛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提劍又向紮薩克圖刺去。紮薩克圖不用二招,提手便是一掌,擊中孟安英小腹。
孟安英抵受不住,在地上滾得兩滾,屢攻屢敗,反呈愈挫愈勇之勢。長劍圈轉,拖著幾近半殘的身子,實說這一劍已再無多少力道。
紮薩克圖掌力順勢推出,在孟安英胸前炸開。一聲裂響,孟安英嘴角滲出鮮血,手臂緩緩抬起,還未等按上心口,腿彎忽就一軟,半跪栽倒,長劍拄地,連帶著劍柄一齊顫抖。手腕處也被餘勢波及,震裂了血管,一縷縷鮮血順著劍上紋路滑下,同時不住喘息。
紮薩克圖倒要另眼相看,皺眉道:“你這小子倒也硬氣。但以你現在的實力,還同本座相差太遠,不必枉自在此送了性命。還是回去多練幾年吧。”
孟安英咬得牙關格格作響,嘶聲道:“要我向你這魔頭妥協……妄想!”紮薩克圖臉色一沉,道:“實力各有所限,命運更是由天注定。不論你努力再多、再久,也永遠當不起本座的對手。”
孟安英強撐著道:“我就不信……你的武功是先天練就。一天敵不過你,就等兩天。兩天不成……就等上個一百天。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永無窮盡,總有令你這魔頭伏誅之時!”
紮薩克圖想到舊日忍辱偷生之恥,麵色霎時冷若寒冰,道:“你似乎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在拚命,不代表本座就在懈怠。你我之間,始終保持著不長不短的差距,你卻要如何突破?”孟安英憤憤道:“不惜將自己化身為魔,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討回我所應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