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六章(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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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傑眼前一亮,仿佛絕境中看到一絲希望,道:“如此說來,咱們何妨去勸說平莊主,請他別再執迷不悟?不論他想得到什麼好處,要同七煞魔頭合作,都是極不明智之舉。即使得到一時之權益,卻會失卻百姓愛戴。古時兵法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各居其一,獨以‘人和’居首。他如有心問鼎中原,就該使民眾真正的接納他,才肯為他一戰……”
平若瑜臉色沉了下來,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可是爹爹就是爹爹,他做出的決定,沒有人可以逆轉。即使是他的女兒,我也沒法子動搖他。”李亦傑歎了口氣,目光在新房的一片豔紅色中遊移。眼中所見,折射出的卻仿佛是道道刺目的血紅。
次日午間,上官耀華與南宮雪仍在牢中一籌莫展。另一間眾人時而沉靜,時而尖叫怒罵。南宮雪本想嚐試著與眾人好言商談,或能使雙方聯手,一同想出個法子來,或許還有逃生指望。但那邊人極是倔強,聽不了幾句,便要吵吵嚷嚷的吼回來,全不給她說話機會。上官耀華態度又極是冷淡,時不時地一瓢冷水潑上來。逐漸南宮雪也終於放棄。
雙方默然獨坐,不知時間流逝幾許,忽聽一陣鐵鏈聲響動,打破了牢中固有的寧靜。眾人齊刷刷的轉頭望去,見是一名家丁快步走近。另一群犯人霎時炸開了鍋,紛紛撲上門前,七手八腳的探伸著,口中亂嚷,叫道:“大哥,大哥,您是來放我們出去的麼?”“大哥,我這裏有幾個金元寶,給您拿去買酒喝,放了我可好?”“是不是平小姐終於回心轉意,願意接見我們了?我也要去見小姐!”上官耀華冷哼一聲,道:“一群癡心妄想的瘋子。”
那家丁“嘿”的一點頭,對他所言似乎還頗為讚許。接著扯開一副鐐銬,徑直走到二人牢門前,三兩下開了鎖,喚道:“華山派南宮姑娘,你出來!”那群公子哥兒一邊頓時響起一片噓聲。那家丁一揮手,喝道:“靜一靜!平家的地盤,豈容你們喧嘩?”
上官耀華冷笑道:“原來能容平家耍威風之處,就隻有這小小牢房?”晃了一晃,從牆角站直身子,跟著走上前,與南宮雪並排而立,佯作高傲,道:“說,你要帶阿雪去哪裏?我跟她一起去,不管釋放還是行刑,為何要拆開我兩個?”
那家丁道:“平莊主親自召見南宮姑娘,這個不勞你小子多問,快給我讓開了。”
上官耀華道:“怎麼,那老鬼一句召見,我們就得立即趕去?他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哦,我知道了,這四大家族遠在天邊,左右是‘天高皇帝遠’,他就使喚著你們,好來過一把皇帝癮。不過如此推算下來,你們又是什麼?嗯?”他言下之意,便是指太監了。那家丁雖未聽懂,卻也知決計不是好話,喝道:“少給我囉嗦!你欠揍麼?”
上官耀華狠狠一甩袍袖,道:“阿雪,別跟他去。那莊主要想見你,就請他自己迂尊,到牢房一趟。他不願意待的地方,又憑什麼用來囚禁旁人,日日夜夜困居於此?”這一句話,倒引起了大半公子哥兒齊聲響應。但這群人卻是比他更加無用的軟骨頭,沒等讚同幾句,紛紛倒戈相向,不僅沒口子的指責,又大力拍那家丁與平莊主父女的馬屁。
南宮雪輕盈站起,避開上官耀華詢問,也不顧眾富家子滿臉訝異,徑直走到那家丁麵前,道:“能親口同平莊主談談,總比吊在半空好得多了。好吧,我跟你去。”
上官耀華大驚失色,跳起身來拉住南宮雪,剛想開口,看到她一個溫和淡定的眼神,嘴角邊若隱若現的從容微笑,知道她若不是極有把握,也不會流露出這等超然神態。再多說已是枉然,也向她點了點頭,仍不放心,叮囑道:“阿雪,你的性子最是倔強,待會兒縱有不快,也別強去力爭到底。識時務者為俊傑,切勿跟平莊主發生任何衝突……”
南宮雪輕聲道:“我明白的,阿華,我隻想努力說服平莊主,放棄他錯誤的計劃,或是……我們也可以幫他啊。我始終認為,以德服人,勝於以權壓人。假如實在說他不動,我也不會拋下你一個。”上官耀華微微頷首。想到南宮雪在此時仍能惦記著自己,心下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南宮雪隨那家丁回到昨日會見的大堂。這一次平若瑜卻不在側,少了她嘰嘰喳喳的調節氣氛,空氣也似乎沉悶不少。平莊主端坐椅上,向那家丁一個示意,接著視線便牢牢定在南宮雪身上。許久才道:“好一個美人胚子!翼兒那小子一向眼界極高,連我家瑜兒都入不了他的眼,竟會對你動了感情。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你究竟是怎樣的女子。連那武林盟主李亦傑,最終在你的真情下,不也是拜倒在石榴裙底,終於妥協?”
南宮雪不卑不亢的道:“我很抱歉,讓莊主失望了。小女子平平常常,並無甚特異之處,也沒有長著三隻眼睛、六條胳膊。”視線微微一抬,卻在平莊主身側定住,挪轉不開。隻見寶座旁另是一張高椅,李亦傑身著華貴錦緞,坐於其上。目光卻極是淡然。按理說此情此景,便是尋常故人相見,也該抱頭痛哭、長籲短歎一番,更別提還是差點做了他妻子之人?
南宮雪吃驚不小,試探著喚了句“師兄?”小心地向前邁出幾步,又道:“師兄,你……你是怎麼了?”見李亦傑神情,實在有些古怪,即使他平時也頗為木訥,卻絕不會對人冷漠至此。
李亦傑一派淡然,仿佛天下萬物都與己無關,一言不發,連眼珠都不轉動。南宮雪又連喚幾聲,心中疑問越來越深。平莊主阻止道:“沒有用的,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南宮雪聽而不聞,呼道:“師兄,師兄,你不認得我了麼?怎……怎會如此?”真恨不得衝上前去,握住李亦傑雙肩大力搖晃,好讓他清醒過來。
平莊主冷哼一聲,抬手一招,廳門前登時出現了幾個手拿棍棒的家丁。經他示意,齊齊向南宮雪靠攏,棍子“啪啪啪”的抽了下去。南宮雪此時極是疲弱,第一下挨過,當即栽倒。棍棒仍如雨點般,不斷打在她頭、臉、身上,叫得幾句“師兄”,便再沒力氣了。眼中看到的,仍是李亦傑一張平板無神的臉,以及看她受盡虐待,而無半點動容。
直在意識幾近渙散之際,鋪天蓋地的棍棒終於撤離周身。平莊主的聲音又適時響起:“我不是早已告訴你了麼?不聽老人言,偏要等自己親身實踐,碰一個釘子才肯相信。這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愚蠢!如何,現在終於肯承認了?”
南宮雪咬著牙,帶著血跡的手掌艱難扯住平莊主褲管,道:“告訴我……師兄……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會這樣待我”才是她真正想問。平莊主偏裝糊塗,有問直答,道:“他中了西域特製的毒藥‘斷情絕念散’。如不及時服食解藥,便永遠隻能做個像這般,癡癡傻傻之人。從此都活在了無生趣的世界裏,直至老死。”
南宮雪神色卻是出乎意外的冷靜,道:“平莊主,想必您既知此藥毒性,也該知它如何解法。請您為我師兄……解了那古怪情毒。要我南宮雪給你做牛做馬,我也願意。”
平莊主道:“你跟這小子的事兒,我也知道一點。你真想治好了他,由他再到外頭拈花惹草?他有那裏值得你做出犧牲?不過是個薄情寡義之人而已。”
南宮雪神色微微一變,繼而恢複堅定道:“我不管師兄在旁人眼裏的印象是怎樣。在我心中,他就是一切,比天地更為遼闊。他可以嫌棄我,我卻絕不能對不起他。隻要他還活著,會哭,會笑,能夠感到這世間一切的美好,即使要他一再傷害我,揉碎了我的心,我也是嫁雞隨雞……總之是跟定了他,永無悔改。”
平莊主調轉視線,在南宮雪身上來回打量,仿佛直至此時,才真正審視起她來。南宮雪也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疲憊的雙眸中自然而然的閃出種自信的神采。
平莊主一生閱人無數,在他麵前,任何強充造勢之人都得卸下偽裝,獨有南宮雪,卻如一尊清澈澄明的玉石。終於做了少許妥協,道:“你還當真是個溫柔體貼的女子,李亦傑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這一生也不枉了。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必你也明白這個道理?”
南宮雪輕聲道:“不錯,因此不論平莊主有何吩咐,隻要小女子能辦到,自當無有不遵。哪怕是為此,搭上我的性命。”平莊主淡淡的道:“我不要你的性命,隻要你為我做一件事。當今中土的第一高手七煞聖君,想必你並不陌生?”
南宮雪微微冷笑,道:“料想平莊主不知從何處得聞,他與我有血海深仇,一心想將我碾成齏粉。你是想趁他來時,將我作為祭品,進獻給他?”